李甜

外地滴滴司機群體變遷的背后，其實也是作為共享經(jīng)濟代表的

網(wǎng)約車進入中國的變異歷程

魏成把白色福睿斯停在門外土路上，車身已經(jīng)積了些灰塵。他每天早上出門，眼神常不自覺地瞥向它，總是心里一沉：白白地買了個“大玩具”回來。

除了這件事，魏成40年的人生中還沒有給一個事物下過這么大的本錢。

上一次花一大筆錢是在三年前，他和兄妹們湊了30萬元，拆掉老家的房子，把破舊院落改成小樓，還重新添置家具，新房讓他在老家挺有面子。

而這次“投資”卻讓他懊惱不已。

這輛白色轎車，是他在網(wǎng)約車合法后，為加入滴滴司機的行列專門買的。他為此借了四萬元。他特意選了白色款，在他眼里，白色更洋氣，接起乘客來更有排場。

從村里老鄉(xiāng)相繼當上了滴滴司機到網(wǎng)約車新政公布，這一年多來，他一直在觀望、猶豫、盤算，總是剛冒出買車做快車司機的想法，又很快自我推翻了。

2016年7月28日，網(wǎng)約車新政方案終于揭開面紗，明確網(wǎng)約車合法。且“取得相應準駕車型機動車駕駛證并具備3年以上駕駛經(jīng)歷”，無違章記錄的司機均可加入。不過，落地細則由各地方人民政府制定。

魏成終于決定買輛車，掛了個晉牌，當上了北京的快車司機。但他的滴滴全職司機當?shù)酶裢獾姑?。先是滴滴、Uber合并，補貼下降；很快，10月8日開始，京、滬、深、廣及其他城市陸續(xù)公布當?shù)鼐W(wǎng)約車管理細則征求意見稿，網(wǎng)約車陷入最嚴管控。從9月10日左右接下第一單到12月，三個多月魏成共拉了706單，平均下來，每天才7單。

來北京十年了，現(xiàn)在，魏成又干回了老本行——替人搬家。傍晚回到家，要是還有力氣，就打開滴滴，接點單，凌晨回村。否則，就在家里喝點酒。他一邊感嘆自己運氣背，一邊慶幸四個月前，沒把那輛二手搬家車給處理掉。

時機稍縱即逝

魏成想買車做快車司機有一年多，結(jié)果買在了這個行業(yè)最低潮期。那段時間，掛著非京牌的外地滴滴司機數(shù)量暴增，魏成發(fā)現(xiàn)身邊很多老鄉(xiāng)都加入到這個行業(yè)，一個月至少掙1萬元左右，多的能賺到3萬元。

從2015年下半年開始，他身邊很多20多歲的年輕人依靠父輩攢下的積蓄率先買了車，他們回到老家上車牌，注冊成為了北京的滴滴司機。一般兩人輪班，因為是外地車牌，只能在非高峰期和晚上進五環(huán)，他們便每晚六七點接單出車，第二天早上七八點回來，十二個小時，能掙1000多元，一月下來，多的可掙到3萬多。這個消息，很快在魏成所在的海淀區(qū)西北旺鎮(zhèn)后廠村傳了個遍。

后廠村里，80%的人和魏成一樣來自重慶彭水縣。從上世紀90年代起，重慶彭水縣的人相繼離開故土，隨老鄉(xiāng)來到北京當搬家工。他們聚集在西北旺鎮(zhèn)附近，最后集中在了后廠村。老鄉(xiāng)們從搬家工起步，發(fā)展到自己買貨車單干。據(jù)村民們粗略統(tǒng)計，租住在“搬家村”里從事搬家工作的重慶彭水縣人至少超過1000人，搬家用的貨車和面包車一度超過500輛，目前村里仍至少有400輛搬家車，有的一人就有五六輛搬家車，但基本上有一半在家待著 。從2016年開始，“搬家工”越來越少了，他們都轉(zhuǎn)行成了“滴滴司機”，搬家村逐漸轉(zhuǎn)變成了“滴滴村”。

魏成的鄰居老庹還記得那時的景況。他是在2015年11月2日接手兒子的攤子做起了快車司機，那時村里只有十來個人干這個。

老庹留著長發(fā)，語速很快。他還記得，每天到了晚上8點多，軟件園內(nèi)滴滴大廈下面都泊著幾十輛車，等到了9點整滴滴公司的下班時間，老庹點擊“出車”，單子就來了。那時滴滴網(wǎng)約車比現(xiàn)在少，公司會給司機獎勵，接一單，平臺給28、35或40元不等的獎勵，加上高峰期溢價1點多倍至3點多倍，司機額外得到的獎勵甚至超過打車價。

說起當時的開車路線和獎勵時，老庹勁頭上來了，說不上是驕傲還是失落。老庹一般晚上8點多出門接單，凌晨4點左右他回到村里，四五百元入賬，其中平臺獎勵就有100多，正好抵消了油費，一晚凈掙300-400元。最多一天，他掙了1000多，那天下大雨，出車的少溢價倍數(shù)高。第1個月下來，老庹凈收入一萬塊錢左右。

那段時間，正是滴滴和Uber競爭最為激烈的時期。

滴滴公司成立于2012年6月，但直到2014年與快的掀起的補貼大戰(zhàn)，滴滴才走進了大眾視野。

2014年1月10日起，滴滴打車軟件在32個城市開通微信支付，乘客車費立減10元、司機立獎10元；十天后，“快的打車”和支付寶宣布，乘客車費返現(xiàn)10元，司機獎勵10元。

僅一天后，快的和支付寶再次提升額度，司機獎勵增至15元。價格攀比開始。

補貼大戰(zhàn)幫助滴滴打車迅速擴大了市場。自補貼開始至3月底，它的用戶數(shù)從2200萬增至1億。日均訂單數(shù)從35萬增至521.83萬，補貼達14億元。

在司機端，為吸引大多數(shù)司機參與，滴滴從2012年6月開始，圍繞出租車運營商及機場、火車站的的哥進行有償推廣，同時擴展一線及其他城市，截至2013年3月，北上廣深的出租車客戶端安裝數(shù)超過3.5萬，其中北京達1.2萬輛。

很快，兩家公司在2015年2月14日合并，從此結(jié)束了長達一年的補貼大戰(zhàn)。2015年5月，滴滴與快的合并3個月后，CEO程維首次以發(fā)布會的形式面對公眾媒體，他透露，截止到5月份，滴滴快的共有135萬的活躍司機，其中有40萬的專車司機。在全國出租車的數(shù)量是100萬輛，將近200萬個出租車司機。那個時候，已有大量司機開著掛著渝、晉、豫等外地車牌的車駛進北京，做起快車的司機行當。

這個時候，Uber又以降價的方式和滴滴“宣戰(zhàn)”了。

美國打車應用軟件Uber自2009年成立以來，以一個顛覆者的角色在交通領域掀起了一場革命。Uber打破了傳統(tǒng)由出租車或租賃公司控制的租車領域，通過移動應用，將出租車輛的供給端迅速放大，并提升服務標準，在出租車內(nèi)為乘客提供礦泉水、充電器等服務，將全球的出租車和租車行業(yè)拖入了一輪新的競爭格局。它也是國內(nèi)一系列打車軟件的效仿對象。

2014年8月， Uber正式進入北京市場。2015年3月，Uber宣布人民優(yōu)步降價30%。滴滴快的則向乘客派發(fā)五折優(yōu)惠券，同時開始大規(guī)模融資，并招攬更多的司機加入。截至2015年12月13日，滴滴出行首席發(fā)展官李建華表示目前滴滴平臺上有135萬出租車司機、400萬專車司機，滴滴旗下的司機人數(shù)已達到1235萬名。這意味著，以外地司機占絕大多數(shù)的滴滴快的司機數(shù)量已近700萬。

正是在這個期間，包括后廠村村民在內(nèi)的大量非京籍司機，開著掛外地車牌的車，擠進了門檻較低的滴滴平臺。老虞的兒子也是在這個時候注冊加入了快的司機的行列。

2016年年初，后廠村出現(xiàn)了買車小高潮。從中關(guān)村軟件園，往北京市海淀區(qū)西北旺鎮(zhèn)后廠村方向，一路碎石子路，貨車駛過，土滾塵揚。道路一側(cè)，停著一輛輛新的白色私家車，夾在眾多搬家車中，與村內(nèi)破敗的環(huán)境極不匹配。在那段日子里，后廠村村口飯館的老板娘發(fā)現(xiàn)，下午來吃飯的老鄉(xiāng)，話題里都多了“滴滴”兩個字。到了晚上，村里麻將館摔麻將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有村民統(tǒng)計，“算上西二旗、軟件園和后廠村這一片，能有四五百名（非京籍）快車司機”。

買在了“最高點”

隨著打車軟件之間競爭升級，大量的外地牌車在北京上路，北京市交管部門終于針對這個前所未有的新現(xiàn)象出臺了管理辦法。

北京市交通委表示，由于各種網(wǎng)絡“專車”“快車”等上線，并通過對司機和乘客雙向補貼，雖然滿足了部分市民的個性化出行需求，但給城市交通也帶來了沖擊，導致道路交通擁堵情況有所加劇。而且在北京從事“專車”“快車”運營的平臺、車輛、駕駛員不具備相應經(jīng)營資質(zhì)，缺乏有效的服務監(jiān)管，存在較大的安全隱患。

北京市交通委主任周正宇在2016年1月25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網(wǎng)絡約車加劇了2015年北京市區(qū)的道路擁堵。北京市動態(tài)交通指數(shù)2010年還是6.1，2013年、2014年連續(xù)兩年5.5，均有所下降，到了2015年道路擁堵突然加劇。他們經(jīng)過分析認為，一是油價大幅度走低刺激，二是網(wǎng)絡約車加劇道路擁堵，注冊的十幾萬輛網(wǎng)約車，每天活躍的有6萬量，一天六七十萬單在路上跑。

2016年2月3日晚上，北京市交通執(zhí)法總隊對“非法運營車輛”進行大規(guī)模夜查。短短半個多小時，僅在北京西站一地就有4輛“無資質(zhì)運營車輛”被查扣，為3輛滴滴專車和一輛優(yōu)步專車。

后廠村年輕人鄭全，正是在2016年2月份以全款14萬元買的車做了滴滴司機，只跑了一個月左右，因為擔心被抓到罰款不劃算，他沒再跑了。

收緊的政策嚇退了魏成這樣一批動心了又在猶豫的外地村民。

直到2016年7月28日，國務院辦公廳正式印發(fā)《關(guān)于深化改革推進出租汽車行業(yè)健康發(fā)展的指導意見》和交通運輸部等部委印發(fā)《網(wǎng)絡預約出租車經(jīng)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文件肯定了網(wǎng)約車的合法地位。

魏成從老鄉(xiāng)處聽到消息后，內(nèi)心再難以平靜。他覺得網(wǎng)約車將不再是黑車了，跑在路上不用再擔心被扣款，被扣車?！皩τ谖覀儊碚f可以增加點收入，這又是一個掙錢的路?！彼幌朐馘e過賺錢的機會，和妻子合計了不到兩天，便決定買車。

夫妻兩人一家家4S店比對，看了三天，挑中11萬元的福特福睿斯。魏成只有7萬元的積蓄，他跟兄妹借了4萬元，在2016年8月5號那天，魏成把車開回了家。妻子韋潔是山西人，比起回重慶，到山西路費更便宜些。于是魏成趕回山西，在8號這天上了晉牌。

“一個月掙一萬來塊錢，跑一年左右就可以收回成本。”魏成和妻子是這樣盤算的。后廠村還有不少錯過了第一波賺錢熱潮和魏成一樣想法的人，這次新政在后廠村中掀起了第二次買車潮，鄭全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那時最多一天，老鄉(xiāng)們一起去一家4S店提了8輛車回來——因為一起提車還能便宜點兒，還有十幾個人去租賃公司租了車跑滴滴?！罢f白了我們這些人沒多大文化，說難聽點就是見錢眼開。反正利益就在你面前擺著呢?！?/p>

魏成今年40歲，魏成父母在老家務農(nóng)，同時照看他的兩個孩子。兒子，正讀初一，女兒，讀六年級。魏成初中沒讀完便進入社會，這個現(xiàn)象在他重慶老家很普遍。30歲時，魏成跟著老鄉(xiāng)來到北京，先干了兩年裝修工，住在地下室宿舍里。后搬到后廠村，干起搬家工，干了兩年后，以兩萬多元的價格從老鄉(xiāng)手里買下一輛二手搬家車，掛靠了一個搬家公司，開始單干。

搬家車起步價300元，旺季時，月收入能達到兩萬左右；淡季則穩(wěn)定在八千至一萬。憑借干搬家的收入，他慢慢有了積蓄，可以在老家修建房子。

妻子在2012年來到北京，現(xiàn)在一家科技公司做保潔，一月兩千多元。兩個人一個月花銷總共四千左右。一年下來兩個人也能攢下五六萬元。

魏成的家在后廠村較偏的位置，房租每月600元。家里所有家具來自搬家時客戶淘汰不要的，和附近西三旗的二手市場。

魏成說起買車做快的司機的初衷，“更有面子嘛，娃兒的生活也能保障住。和她（妻子）都覺得買個車合適。”

加上年級逐漸大了，搬家的活魏成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曾經(jīng)魏成一人可以扛起一個單人柜，從搬家車背下來到放到樓上的客戶家里，喘不了幾口氣?？涩F(xiàn)在，一個單人柜也需要找個工人一起搬?；氐郊液?，腰痛、背痛的職業(yè)病也隱隱出現(xiàn)了?！案傻蔚?，比搬家輕松一點，年齡一大，搬家就干不了了，畢竟那是體力活?！痹诒本┦炅?，魏成的重慶口音依然濃重。

妻子韋潔也同意買車。她所服務的科技公司，每到快下班時，她總能聽到一些年輕白領說，“叫車”，這讓她感覺這是個穩(wěn)定的市場需求。

在等車牌的日子里，魏成向老鄉(xiāng)請教了如何下載滴滴出行軟件，如何使用。在此之前，手機對于他只有三個用途，打電話、聊微信、斗地主。他沒有淘寶，從未網(wǎng)購過。

下載好軟件，他按照要求填寫信息，并上傳個人身份證、駕駛證、行駛證以及車照，又聽了系統(tǒng)課程，知曉了滴滴公司對快車司機與車輛的要求。又回答一些系統(tǒng)測試，之后，平臺就通過了他的申請。魏成就這樣成了一名滴滴快車司機。

和先進的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guān)，又不再是體力活，魏成對于“滴滴全職司機”這個新身份充滿期待。

而魏成不知道的是，他買在了網(wǎng)約車的“最高點”。在他等待車牌的日子里，關(guān)于網(wǎng)約車新的管理細則，正在制定中。

新手上路在網(wǎng)約車的“低谷”

在買完車25天后，魏成收到車牌。

9月份一個晴朗的早晨，他等到八九點，早高峰已過，打開軟件，點擊“出車”—— 根據(jù)北京交管部門相關(guān)規(guī)定，在工作日7時至9時、17時至20時，禁止外地車牌載客汽車進入五環(huán)路（含）以內(nèi)道路行駛。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魏成回到家。一天下來共有三百多元收入，跑了兩百多公里，油費 100多元，也就是說，魏成開了10個小時，賺了不到200元。

到手的錢，沒有他原本想象的那么多。

他不知道，在他8月1號去看車時，滴滴與Uber合并了。當他上路時，對司機的沖單獎勵已經(jīng)沒了；而外地車高峰期不能進入五環(huán)，五環(huán)外多是短單，高峰期的溢價獎勵對外地滴滴司機而言用處不明顯。魏成給《中國新聞周刊》算了一筆賬：“如果全職干，要是一天跑12個小時，每天大概三百多，除去油錢、飯錢，一個月大概就是掙五千左右?！?/p>

老庹手機里的提現(xiàn)記錄，也證明了快車司機的收入在這半年來不斷下降。2016年11月到12月的四周里，他分別提現(xiàn)1168、960、1000、1083元。一個月不到5000元。

在車里同一個姿勢，坐了10小時，回到家的魏成，感覺到累極了，“滴滴賺不了錢了?！闭f這句話時，他的全職滴滴司機才做了不到3個月，他的語氣里帶著無奈與自嘲。

在跑了幾天之后，魏成再次調(diào)整了職業(yè)目標，把“全職司機”改成“兼職”。

“人家不給你獎勵，還能怎么著?！彼D了頓，“為什么繼續(xù)跑呢？就是賺點油錢也行?。俊?/p>

但比起沒有補貼，更嚴重挫傷魏成積極性的是“網(wǎng)約車細則”的發(fā)布。

10月8日下午，北京市交通委在官網(wǎng)上發(fā)布了《北京關(guān)于深化改革推進出租汽車行業(yè)健康發(fā)展的實施意見》《北京市網(wǎng)絡預約出租汽車經(jīng)營服務管理實施細則》和《北京市私人小客車合乘出行指導意見》。

根據(jù)細則，今后在北京從事網(wǎng)約車運營的車輛和駕駛員都要具有“北京戶籍”，俗稱“京人京牌”。同時從事網(wǎng)約車的車輛若是5座三廂小客車，排氣量不能小于2.0L或者1.8T，車輛軸距不小于2700毫米，新能源車不小于2650毫米。

魏成感到失望。他也知道，如果按照政策，后廠村所有老鄉(xiāng)中“符合標準的，一個都沒有”。

網(wǎng)約車的門檻被大幅提升，意味著平臺上司機數(shù)量將大量流失，對于后廠村，也意味著剛買的小車是一筆失敗的投資。

10月9日，北京市交通委解釋了設置戶籍門檻的原因：一是要符合北京發(fā)展定位。二是治理“城市病”、疏解非首都功能的要求，而北京“城市病”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人口無序過快增長。三是治理交通擁堵的要求。四是根據(jù)政策要求，北京要適度發(fā)展網(wǎng)約車。

征求意見稿發(fā)布后，還沒有具體實施，非京籍外地車也照樣跑著，“我現(xiàn)在跑也沒影響，還沒人管。”嘴上這么說，但對于老實人魏成，這著實讓他沒那么有底氣了。

好幾次，乘客疑惑——不是政策說，不讓外地車跑了，那叫車怎么還能叫來外地車，駕駛座上的魏成硬著頭皮回答，“現(xiàn)在政策還沒有實施?！?/p>

“我也擔心被抓，就是跟以前沒有合法時一樣，感覺是在偷著跑。”魏成解釋開車時的不安。魏成覺得“自己挺倒霉的”，他已有準備，將來“國家不讓干了，就不干了。掙不了那個錢，別勉強”。他接著尷尬地笑道，“那反正車自己用也行啊”。

他決定，政策落地后，就徹底干回搬家。他想過像村里有些人一樣干黑車，但又“不敢干，被抓住，要罰款”。

是去是留

在2016年7月，滴滴出行發(fā)布的《移動出行支持重點去產(chǎn)能省份下崗再就業(yè)報告》顯示，截至2016年5月底，滴滴為中國17個重點去產(chǎn)能省份提供了388.6萬個就業(yè)機會（含?？燔嚭痛{）。這意味著，在有近1500萬司機的滴滴出行平臺上，每四個司機中就至少有一個來自重點去產(chǎn)能省份。同時，滴滴出行董事長兼CEO程維表示，做好職工再就業(yè)安置是新經(jīng)濟企業(yè)義不容辭的責任。

但隨著補貼的下降，后廠村不少年輕人都離開了快車司機的行列，有的甚至回了老家。

在老庹接手這輛車前，他21歲的兒子跑了一個多月，晚上出車，第二天早晨回來，像份正常工作般按時打卡。但兒子僅做了一個多月，覺得辛苦，重新回到了搬家生意上。

因為通宵跑車，白天又要補覺，年輕人覺得幾乎沒有娛樂活動了。一天下來，眼睛和腦子都挺累的。老庹現(xiàn)在晚上七八點出車，凌晨一兩點就回來，盡管如此，他常常感覺下車時“走路不穩(wěn)，上重下輕”。

“一般像我們這個年紀，干其他的也干不動，不求掙多少，才能干下去?！崩嫌菡f。

在北京的外籍年輕人陸續(xù)退出了網(wǎng)約車司機行列，回到了搬家、工地、快遞等行業(yè)，快車司機的隊伍里，多剩下四五十歲的人還在干著。

在北京這些年，魏成覺得沒有比2016年更倒霉的。每到年關(guān)，魏成都會想到去和留的問題，到了2016年年底他想得更多一點，“畢竟今年搬家也不這么景氣，滴滴也不讓跑。想著回去，看有沒有啥能干的。”

他借的四萬多塊錢，現(xiàn)在還差兩萬塊錢沒還上。魏成還在猶豫去留，但韋潔很堅定，她不準備再待在北京了，她想孩子想得厲害，幾乎天天都和老家聯(lián)系。

進入12月后，魏成僅接了四天單。絕大多數(shù)時候，他像沒買車時一樣，接電話，去搬家，回來吃晚飯，喝點酒，然后昏睡過去。白色轎車就停在家外面。

（應采訪對象要求，魏成、韋潔、鄭全均為化名，實習生馬秀嵐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