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兵
合作小鎮(zhèn)
甘肅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首府叫合作鎮(zhèn),是一座草原新城。合作是黑措的轉(zhuǎn)音,黑措是藏語,意為羚羊奔跑的地方。多么有意思的名字啊。
一座城市叫合作,也不錯的。十幾年前我去九寨溝,走的就是甘南、馬爾康這一條路。記得到了合作,天色已晚。山坳里一片片黑色的小平房,迤迤邐邐,像牦牛群走過后遺落的隔夜糞便。汽車從街上呼嘯而過,男人女人踢踏而過,牧群招搖而過。街道兩邊的小鋪里擺放著的商品品種不算多,但都色澤艷麗。
記得那晚在一個類似廣場的空地上,我吃了一碗羊雜碎,那香味至今還記得到。后來又去過幾趟合作,感覺到了變化,卻沒有來得及觀察什么地方變化了。去年深秋季節(jié)再去合作,已經(jīng)是相逢不相識了。羚羊當然是見不到了,當黑措改名合作時,羚羊就不知奔往何處了。錯落的樓宇,寬闊的街道,把一個巨大的山坳塞得滿滿當當?shù)摹j柟膺€是那樣強烈,深秋了,陽光還是那樣強烈。當?shù)厝硕甲兊霉怩r了,衣服光鮮,頭臉光鮮。吃草的羚羊跑遠了,而大理石的羚羊卻來了——空曠的廣場上聳立著許多羚羊的大理石雕像。
人們以這樣的方式,在一個原本叫黑措的地方,與羚羊合作了。
尕海
尕者,小也,是西北方言中常用的詞匯。尕海,就是一個比大海小的小海。這里的大小不是視覺上的,或是拿比例尺可以衡量的大小。籃球場、洗臉盆大小的一片天然湖泊,也可以稱作海,習慣的名稱是海子。
尕海就是一個高原湖泊,說其尕,確實尕,尕到上不了任何地圖??墒?,要是以人的視野和腳步去丈量,卻是不尕的。它的四周群山青青,湖濱牧群攘攘,風吹水波起,鳥兒翩翩飛。尕海擔負著維護一大片廣大草原生態(tài)平衡的重任,湖水稍減,就會有人在各種媒體上呼吁保護。
其實,海無所謂大小,人大了,尕海也是大海,人小了,大海照舊逼仄得不可容物。甘南的尕海,有著大海那樣的寬闊和浩淼。
江之源
養(yǎng)育了天府之國的白龍江,源頭在郎木寺。郎木寺是藏在深山里的一座喇嘛寺院,四川一半,甘肅一半,主寺在甘肅一邊。奔騰洶涌的白龍江在這里只有一步寬,一步寬仍然有奔騰洶涌的氣勢,可見老虎的兒子仍然是老虎。江上有一座木橋,大約兩步長,站在橋上,進一步,是蜀,退一步,是隴,進進退退間,亂了腳步,亂了方向,便隴蜀不分了。
郎木寺本來就是不分隴蜀的,不知誰把它分開了,分開了仍然是郎木寺,還是等于沒有分開。白龍江的源頭藏在一條兩個人并排行走都嫌擠的山縫里,兩邊的山峰高可摩天,青石壁立,石縫里長滿了松樹。循著淙淙流水聲側(cè)身進入山縫,腳下布滿了牦牛和牦牛頭那么大的卵石。走不多遠,水斷了,卻仍然淙淙有聲。扭頭一看,一股胳膊粗的清水卻從石縫里涌出來。一面的石壁上刻有一行紅字:白龍江之源。
低下頭,匍匐在地,喝一口大江之源的水吧!
這里還有一處神女洞,那是高聳石壁下開裂的溶洞??谧雍苄?,人快要五體投地了才進得去,里面卻有幾間房子大小。一尊鐘乳石像一個妙齡少女依石壁而立,曲線曼妙。
出了郎木寺,我恍然一驚:多年前我來過這里,為什么會忘了呢,大概我是在醉眼朦朧的時候來過的。在草原,一不留神我便醉了,草原的青稞酒醉人,陽光醉人,藍天醉人,格?;ㄗ砣?,牧群醉人,鳥兒也醉人。
這是白龍江源頭,白龍江養(yǎng)育了天府之國。
花一樣的小城
“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喲,端端溜溜地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你一定聽過這首《康定情歌》。而康定實際上比這首歌里唱的更美,更富有詩意。
坐汽車從成都出發(fā),穿過遼闊的川西平原,沿著翡翠般的青衣江爬上云遮霧繞的二郎山,前面便是萬仞雪峰,大渡河宛如一條白色的飄帶,纏山繞谷,從二郎山下飄過,河上隱約可見一座鐵索橋,這就是著名的瀘定橋。從這里沿著白浪飛濺的折多河再上行兩小時,便到康定了。
人們把康定叫作“花一般的城”,一點也不過分。你看,那陽臺上、窗臺上、折多河兩岸的石欄桿上,都栽著花,還有跑馬山上的杜鵑花、羊角花和達瑪花,真是處處開遍鮮花,不是春天,勝似春天。
在跑馬山與郭達山之間,不時冒出一股霧來,白得像團雪,輕得像一條哈達,悄悄地飄向跑馬山,纏繞著山頭,久久不肯離去。
從跑馬山下來,一定得從公主橋上走過。它橫跨在折多河上,宛如一道彩虹,將兩岸的市區(qū)連在一起。據(jù)說,文成公主經(jīng)青海到拉薩那天,有個老阿爸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群漢族姑娘簇擁著一位仙女走上這座橋,并朝拉薩方向走去。于是,這里的人們世世代代就把這座橋喚作“公主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