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兒
一個人的慢莊
■ 祖兒
像是一場逃離,又像是一次踐約,去慢莊沒有呼朋引伴,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在一個初夏的周末悄然前往,心切,意堅(jiān)。到了以后反而覺得恍惚,不知道究竟是它來自天外,還是自己東渡蓬萊。但可以確定的是,慢莊如我所愿,不多不少,剛好是我喜歡的樣子。
一
過一座橋,左轉(zhuǎn),即是一條通往慢莊的羊腸道,這座距離石臺縣城約12公里處的茶莊園,以歸隱的姿態(tài),蟄伏在曲曲折折的山道盡頭,素凈,端然。它像一位老友,知道我終會來,已靜靜地等候了我多年。
慢莊原本不叫慢莊,叫屏風(fēng)里知青村,高大的山門上是這樣寫的。這道門仿若界碑,給出了喧囂與清寂的分野,一步跨過去,俗世的一切紛擾都可暫時放下了。這里通訊不暢,沒有娛樂,沒有電視,拒絕一切浮華與喧鬧,除了清修,無所事事。
慢莊的白天和夜晚一樣安靜,除了流水、鳥鳴、人語,我們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和時間慵懶緩慢的腳步聲。人在慢莊,要有一顆與世隔絕的心,才可以在這里詩意地棲居。
次日晨起,我閑坐廳前,安安靜靜地給兒子寫信,過往的點(diǎn)滴匯聚眼前,心底柔軟,筆端流云。這封信,不走網(wǎng)絡(luò)走郵路,我要它穿越山水抵達(dá)成都。在這個空氣清新、山野寂靜的早晨,我像一個修行的道士,收了塵世里一顆浮躁的心,迎門端坐,專注地?zé)捴朴H情的丹藥。
二
其實(shí),三年前我已到過慢莊,那是我與慢莊的初識。那時的慢莊剛剛破土動工,挖土機(jī)正把一片荒山啃出一道口子。三年后再去慢莊,那里仍在建設(shè)中,路在鋪設(shè)中,房屋在施工中,宗祠在規(guī)劃中,仿佛胚胎在母腹中的緩慢孕育,眼見它由一粒微小的細(xì)胞,慢慢現(xiàn)出莊園的雛形。
慢莊的建設(shè)是緩慢的,蓋一間房比建一棟樓還要慢,是那種水滴石穿的慢,愚公移山的慢,也是鐵杵磨針的慢。慢莊的主人似乎并不急于將它示于人前,好比一件文玩,深得主人喜愛,每日掌心里摩挲,細(xì)細(xì)地包漿,使它逐日呈現(xiàn)溫潤的色澤。慢莊,顯然不是一件旅游商品,它是主人手里的一件珍玩。
慢莊的光陰是緩慢的,沒有休閑娛樂的插科打諢,寂靜的時光純度極高,有了無限的延展性。晨起,攜清風(fēng)出門,與群山閑聊,和流云慢跑,回來悠悠閑閑沏杯茶,再到文字里起爐灶,一圈忙下來,日不過午。慢莊的光陰是慷慨的,日子拉得足夠長,一天就有了一年的富足與從容。
下雨了,雨中的慢莊更加安靜,坐在門口,看雨滴敲打水面,像時間在輕敲更漏,水面碎了,光陰靜止。
三
慢莊是素色的,是素凈的素,素齋的素,也是樸素的素。
慢莊風(fēng)格樸拙,色澤深沉,是舊時的素顏女子,摒棄光艷,取的是含蓄和內(nèi)斂的姿態(tài),看上去黯淡尋常,細(xì)打量處處用心。端坐室內(nèi),一眼望去,滿屋的舊光陰。人在屋里久了,漸漸被包裹成一只琉璃的琥珀,暮色中散發(fā)出迷人的光澤。
慢莊崇尚素食,提倡自耕自種,餐桌菜肴來自房前屋后,一清二白,不見葷腥。若是你貪戀俗世的繁華和味覺的豐腴,那么慢莊就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慢莊是清瘦的,視覺清瘦、味覺清瘦,河流清瘦。
門前的一條河,柔婉纖細(xì),河邊多見一種植物,它有極雅致的名字——菖蒲。這里的一切都具備慢莊的屬性,樁樁件件都打著慢莊的水印,菖蒲也不例外:耐苦寒,安淡泊,不假日色,不資寸土,生野外則生機(jī)盎然,豐盈而滋潤;著廳堂則亭亭玉立,飄逸而俊秀。我深喜這菖蒲的樸素和卓然風(fēng)骨。
是時候該離開了,臨行前,我用目光向這里的一切告別:木屋、溪流、遠(yuǎn)山、寂靜的曠野、悠長的時光,包括那個簡單沉靜的自己,這些我都無法帶走,環(huán)顧四周,可以帶走的,也就只有菖蒲了。
回到現(xiàn)實(shí)的生活中來,慢莊兩日變得恍如隔世,我常常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枕清夢,慢莊給我的感覺,始終存在于時空之外。但我還是尋到了來自慢莊的兩件物證:電腦里存有家書一封、落地窗前有菖蒲三叢。
(作者單位:安徽省池州市鹽業(y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