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壞藍(lán)眼睛圖/洋果子
佛羅倫薩沒有嘆息橋
文/壞藍(lán)眼睛
圖/洋果子
我錯過了他,錯過了嘆息橋,我一直在錯過,雖然我仰仗著恐怖的記憶力,去抹殺一些痛苦,可是這樣就真的可以得到快樂嗎?
我是在傍晚遇到Seiko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看得出來她跟我一樣,也只是這座美妙城市的過客。
這是意大利的傍晚,等紅燈的時候,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緋紅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顏色吧,我從來沒有見過天空出現(xiàn)像胭脂盒里最嬌媚的色調(diào)的云,而加了些濃墨的藍(lán),跟紅色搭配得像一幅大師水彩畫,但是我相信再厲害的大師,也配不出這樣華麗的和諧撞色。
我承認(rèn),從佛羅倫薩城走出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完全被征服,文藝復(fù)興史上的大師們依次把作品擺放在這座永恒之城,可是我的心,卻是破碎的。
四月的佛羅倫薩,有風(fēng)微涼,很快就要進(jìn)入曼妙的初夏,可是我卻像個從冬天逃離出來的僵尸,目光空洞,神情惘然,行走急速,也許只是想壓制內(nèi)心的焦慮。
紅燈閃爍,可以行走的時候,我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Seiko,她跟我一樣,也像是剛從某個時空逃離到地球的生物,眼睛和身體都顯得很空洞,也許只是因?yàn)樗┝艘患^于寬大的外套。
我跟她打招呼,她口氣很沮喪地說,國內(nèi)現(xiàn)在正是我睡覺的時間,倒時差好痛苦。
我沒什么共鳴,我不倒時差,事實(shí)上,我基本上也不怎么需要睡覺。
一月的時候,我在泰國,從曼谷到芭堤雅,一路上我都在哭,如今已到四月,很有進(jìn)步,雖然內(nèi)心的碎裂是同步的,可是我已經(jīng)不再哭。
可是呼吸都會痛,這到底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我就跟Seiko變成了朋友,那是在離開佛羅倫薩的夜晚,我們同乘一輛巴士,在昏昏黃的暮色里,駛向100公里之外的小鎮(zhèn),我不記得名字了,從一月開始,我好像變成一個土豆人,木木的,黃黃的,看起來全無生機(jī),記憶力也急速減退,甚至不記得到底為什么變成這樣。
事實(shí)上,我確實(shí)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Seiko也不知道,通過簡單地交談,我才知道我跟Seiko的遭遇嚇人得一致,去年冬天,她談了一個別扭的戀愛,一直到一月份,她覺得應(yīng)該好好地談一下的時候,對方卻突然不干了。她質(zhì)問也不行,沉默也不行,哀求也不行,甚至她跑去找他問究竟,他還撥打了110。整個一月,她都在哭,然后去了香港,狂買一通之后,又去了三亞,燥熱的海風(fēng)沒有吹走她的焦慮,覺得活不下去的時候,眼睛一閉又定了意大利的行程。
相見恨晚,不過也許正好。
一月份我在泰國,哭得像個傻逼,看到寺廟就許愿,還跑到許愿樹底下掛誓言,這一切都沒有扭轉(zhuǎn)越來越差勁的局面,二月份他飛回去過年,就像個透明人一樣失去了消息,情人節(jié)都只是發(fā)一句“節(jié)日快樂”,我已經(jīng)徹底明白,他不再愛我了。
承認(rèn)這個事實(shí)很難,需要勇氣,我的內(nèi)心其實(shí)已經(jīng)看得清楚,可是我并不愿意承認(rèn),哪怕懷著一絲盼望,拼命去拼湊他那些曾經(jīng)愛我,在乎我的證據(jù),一點(diǎn)點(diǎn)地讓自己相信:他,還,愛,我。
其實(shí)放手就可以救贖,死死抱著一團(tuán)鍋灰,還要勸告自己帶著希望,這不是要自殺的節(jié)奏嗎?Seiko全都懂。
我跟Seiko是完全不同世界里的兩個人,雖然我們都有點(diǎn)奇怪,可是就算是從其他宇宙降落,我們也一定不是一顆星的產(chǎn)物,她在冥王星,我在海王星,我們不熟,只是恰好一起心碎。
只是恰好一起心碎。
茫茫人海中,能夠找到一起心碎的人,也很難。
我和Seiko,變成了朋友。
因?yàn)橛辛送?,傷感也就變得不罕見,我們一直在重?fù)時間線,越重復(fù)越心驚,從第一次心動的時間,從告白的時間,從拒絕接受的時間,到想通了的時間,到?jīng)Q定好好在一起的時間,到對方忽然不對勁了的時間,到彼此折磨的時間,到對方采用冷卻戰(zhàn)術(shù)的時間,幾乎完全一樣,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次鬧崩的時間,竟然都是3.11,我不得不感嘆世界上果然有另外一個我,我在哭泣的時候,她也在哭泣,我在撕裂的時候,她也在撕裂,巧合的有點(diǎn)離奇,不夠感嘆的勇氣。
我在顛簸的大巴上,像囈語一樣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四個人能夠坐在一起大醉一場,就好了。
Seiko冷笑說,怎么可能會有那么一天。
感情都爛掉了,就像跌破在地上的西紅柿,即使有復(fù)原的決心,也耐不住一地鼻涕,血膿相連,觸目驚心,恢復(fù)不了了。
意大利的小鎮(zhèn),好像又帶我們回到了冬天。冬天,交織著最甜蜜和最殘酷的季節(jié),我深信換季可以帶來療愈,短短的時間內(nèi),我已經(jīng)讓自己換季幾次,可是為什么還是這樣肝腸寸斷,一敗涂地……他真的再也不愛我,再也不回來,再也不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了嗎?
Seiko問我:你說的,四個人一起喝酒的場景,這輩子我們會遇到嗎?
我說只是說說而已,應(yīng)該不可能了,別說喝酒,再見也難。
Seiko說,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忘記還是復(fù)仇?
這是一個不錯的話題,忘記,像剜肉一樣難忍,報復(fù)或許比較有趣?
可是,從何報復(fù),如何報復(fù),他已經(jīng)在天涯的某個角落脫離我們的關(guān)系獨(dú)自去生活了,當(dāng)年那些風(fēng)中的承諾,那些雨中的眼淚,那些死都不放棄的決心,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去年冬天,在街頭等車的時候,不記得因?yàn)橐患裁床黄鹧鄣氖拢蚁萑肜鋺?zhàn)狀態(tài),為了哄我開心,他當(dāng)街摔掉了手機(jī)。
去年冬天,我決定分手,他上班途中忽然跑來找我,站在風(fēng)里看著我,一言不發(fā),那時候我的心就像石頭,沒想到那些絲毫的噴涌,一點(diǎn)點(diǎn)把石頭擊潰,直到他收起兵器,決然離去,我卻潰不成軍,我該怎么辦?
我又想哭。
我留戀的,其實(shí)是那些在分手的邊緣他頑固的堅持。
我留戀的,只是堅持……
我好想大哭一場。
我也是因?yàn)閷?shí)在撐不下去,才選擇四處亂竄的。Seiko也是。所幸我們相遇,我們在相同的時刻遇難,此刻能夠相遇,真是幸運(yùn)。
她的愛情也許比我還慘,但是傷心人都是一樣的,一臉不服輸?shù)墓虉?zhí)和一身沮喪難忍的無力感,如果可以輕松卸下陣地,會不會是放了自己?
可是太難啊,太難。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這些日子以來,睡覺的時候,心口都會疼,似乎呼吸器官出現(xiàn)了問題,只要喘息就會疼的感覺,這是一次。
醒來的時候,心口還在疼,看著窗外的漆黑的夜,才知道我們已經(jīng)離開佛羅倫薩,目的地是威尼斯。
我如此熱愛意大利,熱愛到聽到這些城市的名字都會覺得有撫慰感,幾年前因?yàn)槿A麗的封面買了一本《托斯卡納艷陽下》,同名的電影也買來,懶惰至今仍未看。
當(dāng)大巴車行駛在托斯卡納大區(qū)的邊邊角角,那肆虐的陽光慷慨的灑遍田野,我的渾身傷痕,也都似乎在哀嚎,在求助,在…顫抖。
這盲目的旅途,下一站目的地是威尼斯。
威尼斯的傳說聽了太多,我想在嘆息橋下嘆息一聲,沒準(zhǔn)還能遇到撿到嘆息的人。想到這里,我覺得冷笑可以應(yīng)景配合。
Seiko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了一頂黑色的禮帽,幾年前我在書房里曾經(jīng)拍到過一個吊詭的畫面,在我的書房上端,有一個半透明的黑色人像,懸浮空中——我發(fā)誓沒有說謊,這是我相信世界還有另外一些生靈的最確鑿的證據(jù),不管是用幾維空間來解釋還是宗教神話來解釋,總之,它們存在,也許此刻正在頭頂凝視我們,我們互不妨礙,也不需要交流。
Seiko穿了一件這樣的衣服,在黑暗的夜里找我談心,她沒化妝,沒化妝的Seiko像另外一個人,妝容精致的她看起來無懈可擊,雖然感情破滅,卻依然能夠頑強(qiáng)對抗的樣子,如今她卸了妝,空洞的眼神加上虛弱的面容,她看起來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看起來什么樣,即使萬馬踏過心臟,我也能表面假裝無恙,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我不敢拍照片,害怕看到鬼一樣的自己,迅速凹陷的雙頰,迅速失神的雙眼,似乎只剩一口氣在喘息,靈魂早亡。
Seiko說,他曾經(jīng)為我亡命天涯,現(xiàn)在卻連死活都不管了。
我想笑,她語氣很平靜,略帶嘲諷,卻像是在描述我的故事。
真的,Seiko說,一點(diǎn)都不夸張,他說,只要我召喚,天涯海角都能隨我去,我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一有傷心的感覺就立刻會訂機(jī)票四處飛,可是我飛到哪里他就會追到哪里,我還以為我終于遇到一個哪怕我舉起大刀砍,他都不會走的人呢。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用委屈撐起堅持,卻可以一念之差走掉,誰的愛情堅不可摧,除非是在那些杜撰的傳說里,可是明明差一點(diǎn),就成就在自己生命中,為什么他不能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我又想哭。
關(guān)于他的記憶,關(guān)于他的故事,我竟然不敢想,只是狀若僵尸地向前走,強(qiáng)制性地關(guān)閉感覺神經(jīng),才能撐下去,如今Seiko忽然掀開幕簾,讓我生生地回望那掛在懸崖上的愛的尸體,慘狀駭人,觸目驚心,我想嘔吐。
Seiko忽然像日劇里的女主角一樣,前一秒還是悲到谷底的狀態(tài),一下子就站起來,仰起頭用刻意的微笑宣布: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
我愕然,當(dāng)然不能這樣下去,可是,我們該怎么辦呢。
Seiko說,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走出來,向前直走,不管他們是好是壞,是死是活,都過去了。
心靈雞湯教導(dǎo)我們,一切都過去了,一切會好起來,可是貫徹實(shí)施起來,才知道有多難,怎么過去的,又怎么能好起來,除非喝杯忘情水,或者做手術(shù)切掉這一段神經(jīng),靠著旅行和時間來磨平記憶,那不是容易的事,前提是徹底死心.
三五年并不難捱,可是懷著這種悲慟,也真的不敢想象了。
在威尼斯,我們坐了貢多拉,一種尖尖的小舟。深情嚴(yán)肅的船夫載著我們從蜿蜒的水中經(jīng)過那些陳舊漂亮的建筑們,Seiko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也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我們就像鏡子,互相凝視,互為依靠,可是我們內(nèi)心真正的依靠,卻是愛情。
只是一段沉思的時間,貢多拉已經(jīng)停到岸邊,Seiko拍了我一下,讓我下船的時候,我才恍然失措:嘆息橋呢?我的嘆息橋呢?Seiko說:什么是嘆息橋?
對于Seiko,我也難以理解,她無視佛羅倫薩的壯美,又不懂威尼斯最著名的嘆息橋,她的旅行的意義,到底只是為逃避失意嗎?
我不能錯過嘆息橋,當(dāng)初能夠定下意大利的行程,多半是因?yàn)榭吹健皣@息橋”的名字,讓我驟然心動,如今我跋山涉水,終于來到了威尼斯,卻錯過了嘆息橋?這將是一輩子的遺憾吧?
就像我已經(jīng)恍恍惚惚走到了愛情的康莊大道,以為這一次的真心一定可以得到惜護(hù),然而,風(fēng)中飄揚(yáng)著笑聲,就像在嘲笑我的天真,在三五年后當(dāng)我一切療傷完畢,再回憶起他,回憶我的這些自虐的狀態(tài),這會不會也是一個笑話?我錯過了他,錯過了嘆息橋,我一直在錯過,雖然我仰仗著恐怖的記憶力,去抹殺一些痛苦,可是這樣就真的可以得到快樂嗎?
最簡單的療傷是遺忘。
什么叫:時間是最好的解藥?
不就是說,時間久了一切痛苦的往事會慢慢淡忘?
健忘得救贖,原來如此。
Seiko跑來,很興奮地告訴我,其實(shí)我們沒有錯過嘆息橋,就在我們乘坐貢多拉之前,我們曾經(jīng)在岸邊的一個橋上拍了幾張照片,她說,那就是嘆息橋,我們沒有錯過。
錯過是沒有錯過,可是若沒有期盼的心情,若沒有激動的迎接,則遇到也沒有意義。Seiko顯然不了解我的心情,她拖著我去看嘆息橋,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興致。
我夢想中相遇的場景應(yīng)該是,當(dāng)我坐在貢多拉船上,當(dāng)我在粗暴的船夫冷冷的眼神中,逐漸靠近嘆息橋,灰色的天,碧綠的水,渾濁了萬年的苦澀,交織在一起,它出現(xiàn)了,像儀式一樣莊嚴(yán),像誓言一樣無悔,就這樣矗立在我的面前,我應(yīng)該會流淚嗎?為我消失的愛人,為我逝去的真心,為我拋灑出去卻沒有彈回的熱情,為我無能為力的人生,奉上無辜的淚水,如果當(dāng)時橋上正好有人經(jīng)過,會不會因?yàn)槲业膫?,一個陌生人的心碎而嘆息呢?
這一切,都?xì)Я恕?/p>
這天夜里,Seiko約我去喝酒,我們一人拿了一瓶啤酒,坐在星空下,卻發(fā)現(xiàn)無話可說。
我們都是用旅行對抗心痛的失意人,我們一路同行,帶著差不多的悲慘故事,惺惺相惜,感同身受地走到這里,佛羅倫薩到威尼斯,天亮后也許還要一起去羅馬,甚至也許我們回國后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可是,我們終究改變不了現(xiàn)實(shí),我們失去了最愛的人,我們在愛情面前潰不成軍。
喝了一會悶酒,Seiko忽然大笑起來,她的情緒極度失控,飄忽不定,若隱若現(xiàn),有時候會讓我心悸,如今的我雖然破損不堪,卻總是希望罩進(jìn)玻璃,有一個堅強(qiáng)的護(hù)佑,當(dāng)然我怎么可能會奢望從她那里得到安慰,看到她,我就像看到我自己,她折射出我的邊角,我不忍看。
Seiko說,來來,我們來做一個游戲。
什么游戲?
幻想游戲。
這是什么呢?
就是說,其實(shí)我們可以模擬場景,虛擬對話,制造一個假象。
因?yàn)椴皇钦娴?,所以不必?fù)責(zé),我們可以隨意馳騁。
Seiko說:自從你說過,四個人坐在一起的場景,雖然我和你都知道不可能,可是,我們不妨想象,幻想無罪,幻想的世界里我們是國王,一切都可以按照我們的意愿去行動,不是嗎?
我撐著紅腫的眼睛,接受了這個提議,是的既然真實(shí)世界里只有心碎,何妨做一點(diǎn)小小的任性的狂想,來吧,撕碎對方吧,為什么要撕碎自己呢?
Seiko說,那就開始吧。
于是,時空錯亂,人影攢動,月光如酒,有四個人坐在月光下,那是我,Seiko,我的戀人,Seiko的最愛。我們在喝酒。
Seiko說,停!我們四個是怎么坐在一起的呢?
我說這不重要,無所謂。
Seiko說,不,這很重要,我們怎么坐在一起的,這是一個亙古謎題,但是如果我們揭開了這謎團(tuán),是不是更接近真實(shí)一些呢?既然要編排人生,何不敬業(yè)一點(diǎn)呢?
好吧,我和他之間,隔了一個黑名單的距離。
她和他之間,隔了一通電話的距離。
她幫我跨越了障礙,她加了他,以我最好朋友的身份。
而我撥通了他的電話,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
見一面有多難呢?只是一步跨越的問題而已,如今,我們輕松做到了。
他并不好,他過的很差勁,離開我,他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快樂,甚至有點(diǎn)狼狽,有點(diǎn)難堪,有點(diǎn)落魄,離開我,他像是被抽了骨髓的小鬼,形影相吊,離開我,是一個迫不得已的決定,地域、個性、自由的定義……橫在我們之間的漂浮物實(shí)在太多,我們沒有力氣一起泅渡,于是只能黯然撒手。
他也過的并不好,但是看上去還可以,離開Seiko后,他更加自由地展覽自己的無恥,他認(rèn)識了更多的女人,在謊言和欺騙里優(yōu)游自若,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搶著毫無意義的紅包,應(yīng)付著奇怪的陌生人,一天天就這樣過去,他只是,不想再浪費(fèi)時間。
四個人坐在一起,本來以為會撕心裂肺地大哭,或者莫名其妙地大笑,甚至可能是神秘莫測的尷尬,最后應(yīng)該還有無話可說的沉默,可是,在幻想的王國里,并不是。
四個人談笑風(fēng)生,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就這樣笑著,喝著,沒有人提及往事,也沒有人控訴是非,只有趁著夜色正好盡情享樂的歡愉,我們喝醉了,互相嘲笑,笑聲全部升空,變成焰火,照亮了佛羅倫薩的夜。
竟然是在佛羅倫薩。
天亮之前,Seiko跟我約好了下一站的行程,送走她之后,我獨(dú)自在酒店里沉思了好久,最后我決定一個人返回佛羅倫薩。讓時光倒流,倒流至認(rèn)識Seiko之前,和他分手之后,我決定去意大利,來到了佛羅倫薩。沒有那句多余的招呼,沒有發(fā)現(xiàn)世界上另外一個我,沒有接下來的痛徹心扉的傾訴,加深痛苦的回憶,也沒有被她設(shè)計過的未來,旅行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只是讓心靈愈合,而不是遇到一個人,一起心碎,不是嗎?
從威尼斯返回佛羅倫薩,從百花圣母大教堂走起,一步一步,讓?shí)湫碌挠洃浱畛渥约?,讓腐爛的情感逐漸退去,行走在托斯卡納的艷陽下,讓太陽炙烤那些疤痕,不要客氣地?zé)肓业責(zé)龤械膬e幸,直到苦難跪地求饒。
我會看到漫山遍野的熱情,我會聞到空氣中飄舞的香氣,我還會看到讓久石讓靈感大發(fā)的天空之城,我還會吃到全世界最甜的冰淇淋,我會在這兒假期吃成一個圓滾滾的無心人,還會在路上認(rèn)識很多笑的很燦爛的意大利男人,他們不遺余力地贊美著開始逐漸復(fù)原的我,然后我會來到威尼斯,在乘坐貢多拉之前看清楚嘆息橋的位置,可是也許當(dāng)我經(jīng)過嘆息橋,我只想留下笑聲。
佛羅倫薩沒有嘆息橋,只是因?yàn)樗季S錯亂,從頭再來一遍,一切的錯漏都可以補(bǔ)齊,如此簡單,我們不必互相擔(dān)負(fù),因?yàn)槲覀兛梢赃x擇不必相遇。
抹除Seiko的記憶之后,我一下子像丟棄了包袱的行人,步履輕松了起來。四人的聚會已經(jīng)完成,我在心里也向那三個人做了告別,我還有很多地方?jīng)]有去,還有很多人沒有愛,時間卻已經(jīng)奔騰著逝去,在我結(jié)束行程之前,我還要去羅馬,去“真理之口”那里說個謊話,看看手臂會不會被吃掉,拍一張風(fēng)華絕代的照片,赫本公主拍過,我最愛的法國女演員碧姬芭鐸也拍過,我也要拍一張。
就這樣說定了。
再見,Se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