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廣
(中國社會科學院 國際法研究所,北京 100732)
改革和完善我國海事審判制度的幾點建議
張文廣
(中國社會科學院 國際法研究所,北京 100732)
海洋強國、“一帶一路”、國際航運中心建設等國家戰(zhàn)略的推進給我國海事司法提供了歷史性機遇,并提出了為國家海洋權(quán)益提供司法保障、建設國際海事司法中心等新的要求。我國海事司法有著得天獨厚的一些優(yōu)勢,但是也存在法律地位不明確、管理體制不順、訴訟管轄不完善等問題。今后應當明確海事法院的法律地位,統(tǒng)一和理順海事法院管理體制;設立海事高級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海事審判庭,構(gòu)建海事專門法院體系;完善海事案件專門管轄制度,試點涉海案件的“三審合一”。
國際海事司法中心;海事專門法院體制;海事訴訟管轄
我國是海洋大國,擁有廣泛的海洋戰(zhàn)略利益。海事司法是經(jīng)略海洋、管控海洋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自1984年起,我國先后設立了10個海事法院,形成了“三級法院二審終審制”(10個海事法院——上訴審高級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的專門法院體系。我國是世界上海事審判機構(gòu)最多、海事法官數(shù)量最多、海事案件數(shù)量最多的國家。海洋強國、“一帶一路”、國際航運中心建設等國家戰(zhàn)略的推進給海事司法提供了歷史性發(fā)展機遇,并對海事司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國應積極穩(wěn)妥推進國際海事司法中心建設,努力實現(xiàn)從海事司法大國向海事司法強國的轉(zhuǎn)變。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了“提升海洋資源開發(fā)能力、發(fā)展海洋經(jīng)濟、保護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堅決維護國家海洋權(quán)益、建設海洋強國”的戰(zhàn)略任務和目標。十八屆三中全會要求“推進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形成全方位開放新格局?!笔藢盟闹腥珪岢鋈嫱七M依法治國總目標。到2020年,上海將基本建成具有全球航運資源配置能力的國際航運中心;中國要初步實現(xiàn)由造船大國向造船強國的轉(zhuǎn)變;中國要實現(xiàn)建成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現(xiàn)代化海運體系的階段性目標,并以此為基礎向建設海運強國邁進。上述戰(zhàn)略的推進、目標的實現(xiàn)需要海事法院提供司法保障。
一方面,維護海洋權(quán)益需要海事司法保障。當前,我國海洋權(quán)益面臨嚴峻的挑戰(zhàn)。管轄地域、管轄案件的特殊性,使海事法院在維護宣示國家司法主權(quán)等方面具有特別重要意義。擴大乃至積極行使海事司法管轄權(quán),通過司法積累主權(quán)證據(jù)是維護國家海洋權(quán)益的重要途徑。海事法院應根據(jù)《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和我國國內(nèi)法的規(guī)定,積極行使沿海國、港口國、船旗國司法管轄權(quán),公正審理海洋開發(fā)利用、海上事故糾紛,依法保護海洋權(quán)益,維護“藍色國土”安全。
另一方面,推進“一帶一路”戰(zhàn)略需要海事司法護航。2013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場合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戰(zhàn)略構(gòu)想。建設“一帶一路”,法治是重要保障,司法作用不可或缺。目前,我國經(jīng)濟總量穩(wěn)居世界第二。中國已成為世界貿(mào)易大國、港口大國、造船大國、航運大國、海員大國、海事司法大國。隨著“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推進,海上經(jīng)濟活動將更為頻繁,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將更加突出,海事案件數(shù)量上升的趨勢難以避免。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海事司法環(huán)境,沒有堅強的司法管轄權(quán)作為后盾,“一帶一路”就會缺乏法治助力,我國的國家利益將得不到充分保障。
海事案件通常具有專業(yè)性、技術(shù)性和涉外性強、審理難度較大的特點,需要由專門法院審理。我國于1984年正式設立了海事法院。與一般法院相比,海事法院的特點和優(yōu)勢主要有:
一是海事法院由最高人民法院根據(jù)需要,在沿海主要港口設立。海事法院的管轄區(qū)域,由最高人民法院負責劃分,不受行政區(qū)劃的限制。全國10個海事法院,每個海事法院的地域管轄范圍均大于其所在的市,一些海事法院的轄區(qū)甚至大于其所在的省、直轄市。海事法院“按需設立”的原則,使跨行政區(qū)域管轄某一省甚至流域的海事海商案件成為現(xiàn)實,使海事司法在彰顯爭議海域的司法主權(quán)方面有巨大的價值和潛力。
二是海事案件管理級別高、海事法官任免層級高、海事司法保障體制高。海事法院屬于專門法院,與中級人民法院同級,管轄第一審海事案件和海商案件。海事法院對“所在地的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負責,海事法院院長、副院長、庭長、副庭長、審判員和審判委員會委員由海事法院所在地的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任免。目前,絕大多數(shù)的海事法院經(jīng)費由省級財政保障。高一級財政經(jīng)費保障,使得海事法院沒有任何后顧之憂。
三是海事法官整體素質(zhì)較高,海事審判的國際影響力大。根據(jù)《中國海事審判白皮書(1984-2014)》的數(shù)據(jù),至2013年底,90%以上海事法官具有碩士、博士學歷。從《鹿特丹規(guī)則》的制定、《北京草案》的成型,到國際海事規(guī)則的起草、國際司法協(xié)助的談判,常能見到海事法官的身影。自1984年設立以來,海事法院涉外案件所占收案比例位居全國法院之首,海事法院受理的海事海商糾紛案件涉及7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國際影響力遠超一般法院。
作為跨行政區(qū)域設立的專門法院,海事法院基本符合《中共中央關(guān)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的“司法機關(guān)的人、財、物由省一級統(tǒng)一管理及建立與行政區(qū)劃適當分離的司法管轄制度”。但是,我國海事審判制度還存在著以下的問題與不足。
首先,海事法院的法律地位不明確?!稇椃ā返?24條和《人民法院組織法》第2條僅規(guī)定了“軍事法院等專門人民法院”,未將海事法院作為一個術(shù)語明確列舉?!度嗣穹ㄔ航M織法》第28條規(guī)定:“專門人民法院的組織和職權(quán)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另行規(guī)定。”遺憾的是,迄今為止,全國人大常委會尚未作出進一步規(guī)定。
其次,海事法院的管理體制不順。海事法院對所在地的市人大常委會負責,海事法院的審判工作受其所在地的高級人民法院監(jiān)督。但是,海事法院所在地的市在級別上差別較大。海事法院管理體制至今仍存在著干部管理體制、經(jīng)費管理體制、內(nèi)設機構(gòu)設置、地方黨委領導體制不統(tǒng)一的情況,加劇了海事法院地位的尷尬。
再次,海事專門審判體制沒有貫徹到底,即存在“一審專門二審不專門”的問題。海事審判具有專業(yè)性強等特點,海事法院所在地高級人民法院因人員輪崗、晉升等原因,長期從事海事審判的法官不多,審判質(zhì)量難以保證。名義上,海事審判實行的是“三級法院二審終審制”,但實踐中往往是終審不終,導致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案件壓力過大。
最后,海事法院受理案件數(shù)量偏少,海事訴訟管轄有待完善。2013-2015年,全國各級法院審結(jié)一審海事海商案件分別為1.1萬件、1.2萬件和1.6萬件。海事法院的司法能力沒有得到充分發(fā)揮。自2016年3月1日起,海事法院對海事行政案件行使管轄權(quán),海事法院受理案件類型拓展至108項。然而,由于欠缺刑事案件管轄權(quán),海事法院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專政的機能,難以真正樹立起司法權(quán)威。
我國要建設成為具有較高影響力的國際海事司法中心,必須以提高海事司法公信力為根本尺度,堅定不移深化海事司法體制改革,推動海事法院從“水上運輸法院”轉(zhuǎn)型為全面覆蓋“藍色國土”的法院。中國海事審判體制改革責任重大,意義深遠。
第一,明確海事法院的法律地位,統(tǒng)一和理順海事法院管理體制。首先,將海事法院作為專門法院的一種類型寫入《憲法》和《人民法院組織法》,并在《人民法院組織法》中增加海事法院的設立和撤銷內(nèi)容。其次,統(tǒng)一和理順全國海事法院管理體制,適時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修改1984年《關(guān)于在沿海港口城市設立海事法院的決定》,將海事法院的黨務、人大監(jiān)督、人財物統(tǒng)一到省(直轄市、自治區(qū))黨委政法委、人大常委會、政府領導、監(jiān)督、管理。最后,加強海事法院之間及海事法院與上級法院之間的人才流動,使海事法院的人才流動制度化、規(guī)范化和常態(tài)化。
第二,設立海事高級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海事審判庭,構(gòu)建海事專門法院體系。早在1999年,《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1999年-2003年)》第43條就明確提出“對設立海事高級法院進行研究”。設立海事高級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海事審判庭,構(gòu)建海事專門法院體系,對進一步強化海事司法的專業(yè)性,更好地整合海事司法資源、統(tǒng)一海事司法的裁判尺度具有重要意義。
第三,完善海事案件專門管轄制度,試點涉海案件的“三審合一”。所謂涉海案件的“三審合一”是指在涉海民事、行政和刑事案件統(tǒng)一由海事法院審理的基礎上,如果某一案件同時涉及民事、刑事、行政管轄,則可成立由民事、刑事、行政法官共同組成的合議庭對案件進行綜合審理。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背景下,強化國家對海洋的管控、賦予海事法院刑事審判權(quán)是歷史的必然選擇。但是“海事刑事案件”概念目前尚未在實務界和理論界形成共識。為了把數(shù)量不多的“海事刑事案件”納入海事法院管轄,將要在立法、司法機構(gòu)設置、海事法院內(nèi)部機構(gòu)設置等方面進行很大的改變,付出的成本較高?,F(xiàn)階段由海事法院專門管轄“海事刑事案件”的條件尚未成熟,建議挑選若干個條件具備的海事法院先行先試,待條件成熟時再向全國推廣。
責任編輯:周延云
Suggestions on Reforming and Perfecting China's Maritime Trial System
Zhang Wenguang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Law,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The national strategy for maritime power, the Belt and Road strategy, the construction of international shipping center and other national strategies have provided a historic opportunity for 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s maritime justice, which requires the judicial protection of the national maritime rights and interes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Maritime Judicial Center. China's maritime justice has unique advantages, but there are also problems such as unclear legal status, hindered management system, imperfect litigation jurisdiction and so on. Thus, the suggestions are that in the future, the legal status of the maritime court should be clarified, and the maritime court management system should be unified and rationalized; moreover, maritime high court and maritime trial court under the Supreme People's Court should be established, and the maritime special court system should be constructed; the jurisdiction system for special maritime cases should be improved, and a pilot project on maritime cases applying the mode "three trials in one" should be launched.
International Maritime Judicial Center; maritime court system; maritime litigation jurisdiction
2016-10-09
張文廣(1976- ),男,河南南陽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法研究所副研究員,法學博士,最高人民法院"一帶一路"司法研究基地副主任兼秘書長,主要從事國際法研究。
D997.4
A
1672-335X(2017)02-00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