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岸
隱喻的寧靜
無法把眼前的景象與繁花勾連
池子里的荷,像虛無的水墨
夏日,長到眼睛里的水粉和水彩
如今已卸掉鉛華
寒冷,凍僵了它們零落的話語
池子不大,不及“半畝方塘”
線裝書里的陣陣嘆息
落在冰面上,像那些生銹的針腳
滿池的骨頭,在隱喻生命
因抵御風(fēng)寒而纖瘦
形銷是一場靈魂的革命。要爛
也要爛到池底,成為花開時節(jié)的重托
在暗中,成為寧靜致遠的一部分
如果愛,請打開書
從一個詞里靠近我
從一行詩里抵達我
這小小的愿望無情的流水也帶不走
活著的理由
沒有理由忽視一張宣紙的再次受難
歲月的毛邊上,光線暗淡
蛀蟲瘦削的呼吸啃噬一場寂靜
沒有理由阻止靈魂的放風(fēng)
這個憂心忡忡的家伙,已在詞里睡去
嘴邊的胡須,像思想一樣剛硬
沒有理由不接受一把刀
剜掉身體的贅肉,和骨頭上的臃腫
沒有理由在落日收編了遠方的時刻
躲在深深的憂愁里落淚
沒有理由像一個漢字多出的一筆
在紙上劃過虛實不明的軌跡
沒有理由不像硯臺愛著生活的全部
我們都是木偶
把時間安裝在面前
純玻璃的質(zhì)地,長方形的界限
常常是,胳膊腿兒過了,靈魂還在碰壁
好事者,揮動著時間的刀刃
總想從你頭頂削去一截光芒
又用透明的屏風(fēng)擋住
虎視眈眈的欲望
時間就有了河流的模樣
對很多人而言,一生都是
岸上瘋長的草,或逡巡的羊
沒有人敢試水
也不愿意向河面投石問路
最多是朝著空曠的對岸,在喉嚨里喊幾聲
然后走遠,仿佛一段沉默的時間
喊 痛
他們從痛里喊痛,我從痛里喊出
故鄉(xiāng)
我的痛是鄉(xiāng)愁,是炊煙下的瓦當(dāng)
放開嗓子喊吧,喊出日頭砸碎的落霞
把兄弟姐妹們從流水線上喊下來
把耳鳴從子夜中喊醒
搪瓷杯里泡了又泡的胖大海
和我一起喊吧
把蒼白的青春從地下出租屋的陰暗里
喊出帶血的鮮亮來
柵欄之詩
輕煙之外,是無盡的光陰
遼闊的秋意
涌進你的小小柵欄
小念頭的竊喜莫過于
有一塊草地、一群牛羊
一匹棕色馬和它每天五十公里的低速度
令我驚異的是
我看到這些都在你的心里安穩(wěn)
像一片葉子
從秋天的枝頭默默飄落
然后,又悄然在春天里綠著
心靈敘事
曾和余華在細雨中一起呼喊
只在小說中玩耍
沿著小河,一路打滑走過
遠方的詩篇,寫在青苔和水草上
賣血的事情就交給別人吧
幾十年光景,獻給未盡的心靈敘事
一生
我們并不在意有多少塵土和傷痕
不在意,誰的開門關(guān)門
但及的世界
寫作,就是向時間里不斷扔骨頭
打開自己的前提是打開世界
靈魂和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總是若即若離
但我們愛著生活
都夢想有一雙帶釘?shù)那蛐?/p>
憑借它,在大地上發(fā)力飛奔
很多的瞬間,電擊全身
在我們的快樂里,聽得見唧唧蟲鳴
這業(yè)余的獎賞
多少年了,像一塊駁雜的草皮
那些翻起的根須,和折斷的草葉
從不嫌棄我們,也就不聞一聲嘆息
在山的那一邊
解放腳丫,從開襠褲里漏過的星光
灑了一地
土家的院場上,還有一筆
未曾退色的記憶,發(fā)出了美聲
我們對自己的嘲笑
像滾石一樣,總是出其不意
不惑之年,才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自身
砸出骨頭里藏著的回響
山澗的石板下
那些發(fā)光的小沙粒,不停地回旋
為什么,我們總是把自己
看得那么輕,看得那么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