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宇航

“贏者通吃”的美國“選舉人”制度

□ 程宇航

四年一度的美國總統(tǒng)選舉于2016年11月8日進行投票。選舉結果是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以獲得279張“選舉人”票的過半優(yōu)勢，戰(zhàn)勝了獲得228張“選舉人”票的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成為第58屆美國總統(tǒng)。真是“城頭變幻大王旗”，在民主黨執(zhí)政8年之后，共和黨終于重新奪回總統(tǒng)寶座。關注選情的觀眾注意到，美國總統(tǒng)選舉的得票數(shù)不是按一人一票計算，而是按各州的“選舉人”票計算。因為實施“選舉人”制度，這次大選又一次出現(xiàn)人頭票得票多的候選人（希拉里，得人頭票59626695）輸給了人頭票得票少的候選人（特朗普，得人頭票59428493）。

那么，美國的“選舉人”制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美國憲法規(guī)定，美國實行總統(tǒng)制，行政權屬于總統(tǒng)。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職權集中于總統(tǒng)一人?？偨y(tǒng)兼任武裝部隊總司令。總統(tǒng)不對國會負責?？偨y(tǒng)由每四年舉行一次的大選選出，任期四年，并可連任一次。

美國總統(tǒng)選舉的過程漫長而復雜，主要包括預選、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競選運動、全國選舉、選舉團投票表決以及當選總統(tǒng)就職儀式。

預選階段通常于大選年2月份的第3個星期二在新罕布什爾州拉開帷幕，到6月份結束。此后，美國民主、共和兩大政黨將分別在全國大多數(shù)州選出參加本黨全國代表大會的代表。在少數(shù)不舉行預選的州，則由兩黨的州委員會或代表大會選拔代表。

兩大政黨的全國代表大會通常在7月和8月分別舉行。屆時，參加代表大會的各州代表將投票選出本黨總統(tǒng)候選人，然后通過由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的副總統(tǒng)候選人。

代表大會結束后，選出的總統(tǒng)候選人即開始在全國展開歷時數(shù)月的爭取選票的競選運動。包括到各州作競選旅行、廣泛會見選民、發(fā)表電視演說、進行電視辯論等。

美國法律規(guī)定：在全國選舉時，選民要在大選年的11月第二個星期二到指定地點投票，在兩個總統(tǒng)候選人之間作出選擇。

“贏者通吃”

美國的選舉制度叫“選舉人”制度。所謂“選舉人”制度，是美國總統(tǒng)選舉中的一種記票方法。這種方法就是把美國各州的選票變?yōu)椤斑x舉人”票，候選人只要贏得某州的多數(shù)票，即獲得該州的全部選舉人票。如果候選人在各州贏得的選舉人票累計超過538票的一半（270張），那他就當選為總統(tǒng)。

美國的“選舉人票”總共有538張：參議員（100名）、眾議員（435名）、華盛頓特區(qū)代表（3名）的總數(shù)。參議員按州分配，50州每州2名；眾議員按人口產生，約50多萬人選出一名。例如紐約州約有1,600多萬人口，就有31名眾議員，再加上2名參議員，總共有33張選舉人票。

選舉人制度是由美國的先賢們在美國建國伊始時設計的。之所以要設計出這么一個“選舉人”制度，當時的主要目是為了防止政客向選民虛假承諾騙取選票，由“選舉人”間接選總統(tǒng)，以避免弊端。選舉人制度與間接選舉無關，也沒有實際的選舉人，只有“選舉人票”。這種制度主要是為了尊重各州的權利，它是美式民主的放權、尊重地方州權的體現(xiàn)。

按照選舉人票制度，任何一個總統(tǒng)候選人如果贏得了這個州的多數(shù)人頭票，就算贏得了這個州的所有選舉人票，所以被稱為“贏者通吃”的制度。

由于是采用贏者通吃的計算方式，那么就可能出現(xiàn)候選人贏了全國按人頭計算的普選票，卻因選舉人票沒過半而輸了大選的現(xiàn)象。在美國歷史上，曾在1824、1876、1888和2000年發(fā)生過4次這樣的事情。上一次是2000年，當時在全國人頭票中，民主黨候選人戈爾比共和黨候選人布什（小布什）多出50萬張，但由于最后在佛羅里達州布什贏了戈爾幾百張人頭票，按贏者通吃原則，布什就贏得了該州的全部25張選舉人票，因而使他的選舉人票在全國超過半數(shù)，而當選了總統(tǒng)。而2016年的這次大選，再次出現(xiàn)這種情形，獲得人頭票多于對方將近200萬票的希拉里，竟然輸給了人頭票少的特朗普！

選擇“選舉人”制度的理由和好處

美國的先賢們之所以要設計出這種選舉制度，是基于美國的聯(lián)邦制國情，為著體現(xiàn)民主的真諦：在服從多數(shù)的同時，能夠尊重少數(shù)。

選舉人制度有著它不可忽視的優(yōu)越性。具體說來它有四大好處：

第一，保護小州的利益。美國是聯(lián)邦制，50州其實相當于50個“州國”，“州國”和“省”的概念完全不同?！笆　币馕吨醒爰瘷啵爸輫笔锹?lián)邦。美國各州都有獨立司法和立法權，例如州巡警不通知對方，不可跨越州界，進入他州。

美國先賢對制度的設計，重點是強調地方分權，而不是中央集權，其憲政理念是把權力下放到各州，并保證大州小州在聯(lián)邦層次上權利平等。例如，美國參議院權力比眾議院更大，但參議員的產生，和州的大小、人口多寡毫無關系，而是硬性分配，每州2名。加州人口是羅得島州的60倍以上，但這最大和最小兩個州的聯(lián)邦參議員人數(shù)完全一樣。美國建國之初那些小州同意加入聯(lián)邦，條件之一就是保證它們和大州有平等權利，并實行“選舉人”制度。

“選舉人”制度符合一人一票、多數(shù)當選的民主原則，只不過不是以全國人數(shù)為“單位”，而是以“州”為選舉單位。這個多數(shù)，不是全國范圍的“多數(shù)”，而是每一個州的選民多數(shù)，這樣更能保護小州的權益。這種制度迫使總統(tǒng)候選人不能只看重幾個大州，而是看重每一個州，在每一個州獲得多數(shù)選票。

而如果實行全國按人頭計票方法，那么幾個人口眾多的大州聯(lián)合起來，就有可能操縱選情。例如，美國最大的7個州加州、紐約州、德州、賓州、佛州、伊利諾伊州、俄亥俄州人口加起來，相當美國總人口的一半。如果實行全國普選票制度，那么總統(tǒng)候選人只需在這幾個大州拉票，不必再光顧像羅得島、阿拉斯加那樣的小州了。全美只有3張選舉人票的小州有7個，4張的有6個；如果不硬性每州分配2名參議員以及實行“選舉人”制度，這些小州的權益一定被大州吞沒。羅得島州人口雖只是加州人口的1/60，但選舉人票卻是加州的1/18，這樣就在某種意義上保護了羅得島州的權益。因此“選舉人”制度不僅符合美國的聯(lián)邦制國情，更體現(xiàn)了民主的原則：服從多數(shù)、尊重少數(shù)。

這種“選舉人票”制度有點像NBA籃球賽，它不是按各場贏球總積分（相當于全國按人頭計票），而是以贏得的場次多少（相當選舉人票的每個州）來決出勝負。也就是說，NBA一個賽季打下來，總共82場，它不是累積計算每一場贏的分數(shù)，而是以每“場”為計算單位，贏得最多場的，就是賽區(qū)冠軍。這樣計算更體現(xiàn)這個球隊的真正總體實力。

第二，“選舉人”制度通過贏者通吃的方式可以一次到位產生總統(tǒng)。而不會像其它國家那樣，第一輪總統(tǒng)選票沒過半，再第二輪選舉。只要有第二輪選舉，就容易有政治分肥和交易，結果會扭曲選民意向，被迫把選票投給其它候選人。

美國實行“選舉人”制度兩百多年來，一次由于兩位候選人的全國選舉人票相等，另一次是三名候選人平分票源，沒人過半，而由眾議院投票在候選人中選出總統(tǒng)。按照美國憲法，眾議院投票做這種仲裁時，并不是435名眾議員全部投票，而是以州為單位，每州一票，過半獲得26州的票才能當選總統(tǒng)。這種規(guī)定再次顯示對州的權益的保護和重視。美國兩百年來只有兩次由眾議院票決，意外率才是1%，證明“選舉人”制度相當有效。

第三，“選舉人”制度可以立即產生總統(tǒng)。而避免全國人頭計算選票，清點到每一個村鎮(zhèn)的每一張選票，使總統(tǒng)長時間無法產生。

上次美國總統(tǒng)大選時，佛羅里達州的幾個郡重新點票，就花了幾個星期，如果普選票數(shù)相當接近，必須重新清點全國的選票，一直到每個村落。那么全美50州都這樣計票，總統(tǒng)恐怕要幾個月才會產生。而總統(tǒng)產生的時間越長，越容易出現(xiàn)政治麻煩，因為那些政治動物們就會動腦筋鉆這個時間差的空子。

實行“選舉人”制度，贏者通吃，會在選舉當天立即產生總統(tǒng)，敗者承認落選，贏者發(fā)表當選感言，選舉就算結束。這種投票就馬上計票，連夜用機器計算出選舉結果的方式，可以避免由于時間拖長而帶來的可能政治糾紛。

根據(jù)《選舉團和憲法》（Electoral Coll egeandthe Constitution）作者、丹佛大學法學教授哈德維（RobertM. Hardaway）教授的研究，美國實行“選舉人”制度這二百年來，幾乎每次都是立即產生總統(tǒng)。只有4次（包括戈爾那次）出現(xiàn)候選人在全國普選票中領先、但由于輸了選舉人票而落選的情況；等于2個世紀才出現(xiàn)4次，頻率極小。

第四，不產生眾多小黨，使憲政制度比較穩(wěn)定。美國建國兩百多年來，一直是兩大政黨輪流執(zhí)政，而不是像其它民主國家那樣有很多小黨，這和美國一直實行“選舉人”制度有直接關系。由于選舉人制度是以“州”為“計票單位”，而且又是實行“贏者通吃”的游戲規(guī)則，贏者囊括所有選票，因此，使得票第二多、第三多的候選人毫無所獲。每個州的選舉結果只有一個贏家，沒有第二、第三，這樣就不會產生小黨，更無法產生政黨比例制的多黨制。政黨過多，尤其是實行政黨比例制的多黨制，兩個小黨就可以聯(lián)合起來對抗一個沒有過半數(shù)的大黨，或者多黨聯(lián)合執(zhí)政，結果容易導致內閣不穩(wěn)定，選舉頻繁。

美國實行“選舉人”制度，就使小黨沒有多大存活空間，兩大政黨輪流執(zhí)政，不存在多個小黨聯(lián)合起來投不信任票而結束內閣的現(xiàn)象?？偨y(tǒng)因觸犯法律遭彈劾，副總統(tǒng)則繼任，不存在必須解散內閣、提前全國大選之事，從而使政局穩(wěn)定。

“選舉人”制度的弊端以及改革呼聲

當然，任何一種選舉制度都有它的不足之處。選舉人制度的最大不足就是：相比直選，不夠民主。具體說來，其弊端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人頭票取勝的候選人卻可能由于選舉人票不足而敗選。上面說了，這在美國的總統(tǒng)選舉史上已經出現(xiàn)了5次。

其次，相比關鍵搖擺州，競爭不夠激烈的州（傳統(tǒng)民主黨藍州或者共和黨紅州）常常被候選人和媒體完全忽略，使得這里的選民投票熱情長期低迷。

第三，由于獲得一州絕對多數(shù)非常困難，選舉人團制度幾乎完全堵上了獨立候選人勝選的可能性。

第四，無論人口再少的小州也至少擁有三張選舉人票，比如人跡罕至的阿拉斯加、蒙大拿、南達科他州。這造成了所謂的“小州偏見”。也就是小州的每張選舉人票所代表民眾的權重會遠遠大于人口密集的大州。比如人口僅僅100萬的蒙大拿州有三張選舉人票，平均每張代表24.8萬人；而擁有1979萬人口的紐約州，每張選舉人票要代表68.2萬人。

正因為存在上述弊端，美國一直有人認為“選舉人”制度不合理，呼吁廢除，改采全國按人頭計票制度，誰獲多數(shù)票誰當選。據(jù)哈德維教授的研究，過去兩百多年里，美國國會曾有700多項法案要取消“選舉人”制度，以200年計算，等于平均每年就有近4次。但最后都以失敗告終。這是因為美國修憲的難度極高，建國二百余年來，一共只有27條修正案最終通過。一條修正案從萌生到真正實施，需要眾議院2/3多數(shù)表決，并被全美50個州之中的3/4州通過。在關于選舉人團制度改革的700多份改革計劃書中，至今還沒有一個能過眾議院的第一關。

盡管人們有著各種抱怨和批評，但尊重和捍衛(wèi)憲法是美國人的精神共識和建國基礎。修正案沒有能夠通過，人們就會依然尊重現(xiàn)有的選舉規(guī)則。看來這項符合美國聯(lián)邦制的國情、更體現(xiàn)民主原則的“選舉人”制度，會在美國長期實施下去。

程宇航，江西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黃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