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雷雨》問世以來,可謂是集萬千關(guān)注于一身,隨之而來的批評也是雨后春筍層出不窮。其中李健吾先生就是話劇演員出身,同時作為劇作家,又身兼文學評論家一職,所以他對《雷雨》相關(guān)言論尤其值得我們探討與關(guān)注。本篇文章主要內(nèi)容包括李健吾先生對《雷雨》這篇作品的批評產(chǎn)生背景、批評的具體內(nèi)容,對被批評的作者——曹禺所產(chǎn)生的影響以及作者對他批評的回應。
【關(guān)鍵詞】:李健吾;《雷雨》;曹禺
“當年海上驚雷雨”[1],自《雷雨》問世以來,可謂是集萬千關(guān)注于一身,隨之而來的批評也是雨后春筍層出不窮。其中李健吾先生就是話劇演員出身,同時作為劇作家,又身兼文學評論家一職,所以他對《雷雨》相關(guān)言論尤其值得我們探討與關(guān)注。
值得注意的是,李健吾先生在對《雷雨》主題的探討上,并未落入俗套,將其總結(jié)為是揭露封建大家庭、封建階級觀念的罪惡,更多地是對人生、人性和生命的思考與探討。這一點上,曹禺先生自己也說在創(chuàng)作《雷雨》時,他“并沒有明顯地意識著是要匡正、諷刺或攻擊什么”[2]。
李健吾先生認為在《雷雨》中,作者主要圍繞著“新”與“舊”這兩個具有辯證關(guān)系的方面講的?!靶隆笔侵府敃r時代的大環(huán)境下,新的思想、新的觀念等注入中國古老的血液中,所帶來的一系列風雨變幻。與“新”相對應的“舊”被李健吾先生解讀為中國自古以來所相信的“命”、“天意”、“報應”等說法,并且說這部劇中“最有力量的一個隱而不見的力量,卻是處處令我們感到的命運觀念”。舉例來說,魯大海第一次在周府花園里看到周萍,把他描述地面色蒼白、像個鬼一樣,而且認為周萍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是對周樸園做盡壞事的“報應”。曹禺先生在《雷雨·序》中也同樣回應道:“我不能斷定《雷雨》的推動是由于神鬼,起于命運或源于哪種顯明的力量。雷雨所顯示的,并不是因果,并不是報應,而是我所覺得的天地間的’殘忍’”[3],并且說這種“殘忍”用四鳳和周沖的遭際最足以說明,他們兩個人的死荒唐無理,最令人憐憫。在《雷雨》背后更多地是一種神秘而不可言喻的力量,我們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她、概括它。
李健吾先生在他的評論中曾產(chǎn)生了這樣的疑問:“作者隱隱中有沒有受到兩出戲的暗示?一個是希臘尤瑞彼得司(Euripides)的Hippolytus,一個是法國辣辛(Racine)的Phèdre,二者用的全是同一的故事:后母愛上前妻的兒子。”[4]面對這點質(zhì)疑,曹禺在《雷雨·序》中也做出了回應:“同一件傳述,經(jīng)過古今多少大手筆的揉搓塑抹,演為種種詩歌,戲劇,小說,傳奇也很一些顯著的先例,然而如若我能繃起臉,冷生生地分析自己的作品,我會再說,我想不出執(zhí)筆的時候我是追念著那些作品而寫下的《雷雨》”[5]。其實曹禺的回應不無道理,古今中外相似或類似的故事不勝枚數(shù),很難追根溯源說出誰參考了誰,也很難判定劃分原創(chuàng)與參考的標準,經(jīng)典的俄狄浦斯情節(jié)就從古希臘以來一直被沿用與演繹。然而其實李健吾先生也并非是絕對地判定,后期的言論可以看出他對自己之前的評論有所修正,清楚地闡釋了原型與原創(chuàng)的關(guān)系,并且毫不掩飾地夸贊《雷雨》是一部杰出的作品。并且李健吾先生的這些評論也對曹禺以后的創(chuàng)作有所觸動,從那以后,在有人質(zhì)疑他作品的原創(chuàng)性之前,他就主動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進行說明,從源頭堵住了針對這方面的無休止的論爭。
李健吾先生認為是繁漪讓《雷雨》這出戲有了生命,可以看出他對這個人物的喜愛,而繁漪這個人物形象也是引起最多討論、最復雜、最“雷雨”的。首先他將繁漪定義為一個“被犧牲者”,他是一個生活在黑暗角落里的舊式婦女,是一名被壓迫者,這一點曹禺先生也不能再贊同,他說繁漪屬于不幸的女人,她“受著人的嫉惡,社會的壓制”“和環(huán)境的窒息”,而“抑郁終身”[6]。李健吾先生還肯定了她骨子里那股雷雨版的熱情,這份熱情讓她在找到了周萍這個她認為的精神寄托后,義無反顧地撲向他,就如飛蛾撲火般,最后卻引來自身的毀滅。曹禺先生自己也承認繁漪“她擁有行為上許多的矛盾,但沒有一個矛盾不是極端的”,而就是這樣的極端和矛盾讓繁漪這個人物發(fā)光出彩,這樣的極端和矛盾也奠定了《雷雨》的劇情基調(diào)。無論是批評者還是劇作者對繁漪這個人物的喜愛都可謂溢于言表,但是李健吾先生仍客觀地指出:“我引為遺憾的就是,這樣一個充實的戲劇性的人物,作者卻不把戲全給她做”[7],對于這方面的批評曹禺先生欣然接受,因為他自己也不得不說“我歡喜看繁漪這樣的女人,但我的才力是貧弱的,我知道舞臺上的她與我原來的企圖,做成一種不可相信的參差”[8],他覺得實際創(chuàng)造出來的繁漪與自己原來構(gòu)想的繁漪是有一定差距的,而這種差距不怨其他,怨他自己本身創(chuàng)作能力的不足,可以看出曹禺的自我檢討以及謙遜地接受批評的態(tài)度。
在對《雷雨》的評論中,李健吾先生流露出對周沖這個人物的喜愛之情,他認為周沖在這出戲里面死的無辜,是最值得我們憐憫的。曹禺也在《雷雨·序》中提到過,“他(周沖)也是我喜歡的人”,“周沖原是可喜的性格,他最無辜”[9],可見在這個方面李健吾與曹禺的看法是一致的。然而二人的分歧點在于,李健吾先生認為對周沖的塑造是難以理解的,甚至指控作者“要他干什么,僅僅就作為一個陪襯嗎?我替周沖打抱不平”[10]。針對這樣的指控,曹禺也給與了發(fā)人深省的回應——周沖這個人物的存在是有層次、有意義的,首先他是個藏在襁褓里的年青人,有著許許多多的憧憬,對社會,對家庭,對愛情等等,但到頭來他只能看著這些憧憬如泡沫般一個一個地破碎掉,他就如“這煩躁多事的夏天里的一個春夢”[11],夢醒了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其次,曹禺先生強調(diào):“以后那偶然的或者殘酷的肉體的死亡對他算不得痛苦,也許凡事最適當?shù)牧私Y(jié)”[12];最后,曹禺先生認為周沖在劇中不是一個陪襯,而是“一個不調(diào)和的諧音,有了他,才襯出《雷雨》的明暗”[13],從這我們可以看出周沖對于整部劇的意義所在。李健吾先生的文學評論總是注入了他自己的真情實感的,但這樣難免會使得他的評價不甚客觀、過于沖動,他對于周沖的肯定是值得我們肯定的,但對于作者對這個人物的塑造和理解可能沒有更深入進去思考。
李健吾先生批評《雷雨》中雖然有那些精彩的人物,但“作者的心力大半用在情節(jié)上”[14],而不是主要塑造人物,以至于讓李健吾先生覺得它很像電影,還有的人認為像小說。對于這一點批評,曹禺自己也是認同的,他在《日出》的跋中就反省過:“我很討厭它(《雷雨》)的結(jié)構(gòu),我覺出有些’太像戲了’。技巧上,我用的過分。仿佛我只顧貪婪地使用著那簡陋的’招數(shù)’不想胃里有點裝不下”[15]。
巴金曾道,《雷雨》這本感動了千萬善良心靈的戲,如今差不多成了和“克臘西克”一樣的東西,甚至在遠僻的市鎮(zhèn)里我們也會遇到它的讀者和觀眾用贊嘆的聲音提到它[16]。而李健吾也被肯定為“從文學尺度出發(fā)的,認真鑒賞同代作家和作品的批評家”[17],二者的碰撞必然是火花四現(xiàn),筆者也為能探討其中的淵源而感到榮幸。
注釋:
[1]茅盾:《贈曹禺》,全詩為:“當年海上驚雷雨,霧散云開明朗天。閱盡風霜君更健,昭君今繼越王篇?!?/p>
[2][3][5][6][8][9][11][12][13][15]曹禺.曹禺全集(1)[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5,5,3-4,8,8,9,11,10,11,414
[4][7][10][14]李健吾.李健吾創(chuàng)作評論選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461,463,461,463
[16]巴金.關(guān)于《雷雨》[A].龍·虎·狗[M].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1942
[17]司馬長風.中國新文學史[M].香港:香港昭明出版社,1980: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