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宇堂+周聞勝

“豆腐渣”工程背后有人“搗鬼”

2015年4月11日晚，中央電視臺二套“經濟半小時”欄目《缺水的稻田》用20分鐘曝光了唐河縣農綜開發(fā)項目農田機井配電設施部分嚴重損壞等工程質量問題，以及讓該縣馬振撫等三鄉(xiāng)鎮(zhèn)4000多畝水稻大量減產、農民損失數百萬元的社會問題，一時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那么，該縣部分農綜開發(fā)“豆腐渣”工程背后是否隱匿瀆職、貪賄、行賄問題呢？對此，2015年5月，河南省南陽市檢察院新一屆黨組高度重視，迅速召開專題會議分析研究，決定將唐河縣農綜辦相關人員涉嫌瀆職犯罪案件交由桐柏縣人民檢察院管轄。

接到此案后，桐柏縣檢察院及時成立了“4·11”專案組，對該案展開秘密初查。5月下旬，辦案人員來到唐河縣馬振撫鄉(xiāng)牛寨村了解案情查明：該村共有600多戶人家，3600多畝地，其中2000多畝為水田?！皠⒖松保ㄑ胍暡稍L對象之一）家就在這個村，他種了9畝地，其中6畝是水田，過去一直種的是水稻，然而2013年的一場干旱，讓他一下子對種水稻敏感起來。劉克升告訴辦案人員說：“前年種的那些水稻后面因水田缺水都瞎了，旱壞了?！鞭k案人員經進一步核查發(fā)現，馬振撫鄉(xiāng)、咎崗鎮(zhèn)緊鄰虎山水庫，均為河南省2012年度財政支持小型農田水利重點縣項目工程，中央、河南省下撥了此項配套資金1600萬元。水庫不放水（實際上是因沿途水渠損壞、滲水嚴重沒能流過來），劉克升也曾試圖從井里抽水，但是村里2011年打的幾口井因深度才10多米、貯水太少，根本抽不上來。

辦案人員來到唐河縣咎崗鎮(zhèn)趙建莊等10多個村里、縣農綜辦、項目辦等單位調查，一些干部群眾反映除了干旱造成水庫蓄水不足等客觀因素外，還發(fā)現因農田機井、水渠灌溉工程中存在偷工減料、監(jiān)管不力等嚴重問題，鄉(xiāng)村干部也多次向該縣農綜辦領導反映，農綜主任陳波、副主任李興卻以各種理由給予搪塞，澆水灌溉問題沒能得到解決。于是，辦案組將調查中收集的證據及相關情況繪制了“農綜項目審批流程圖”“資金流向節(jié)點圖”“項目經辦人員流向結構圖”等，發(fā)現所有“流向”必須經過一個個“匯聚點”——而點上的一些關鍵人物也就此一個個呈現在該院反瀆職侵權部門偵查干警視野中。其中有掌握農綜項目工程招投標、后期竣工驗收、報賬領款簽字審批等關鍵手續(xù)權力的該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原縣農綜辦主任）、現任縣農綜辦主任及相關負責人，還有若干項目承包受益人，這些人多少均與央視曝光工程質量有關。

原農綜辦主任，案發(fā)前任該縣縣委組織部副部長的王學遷被納入“匯聚點”關鍵人選。辦案人員分析，結合已掌握的王學遷審批的農綜項目等書證，分析認為近年來唐河縣農綜辦掌握大量資金而缺乏有效監(jiān)督，王學遷曾經干過六年農綜辦主任，在該單位形成了王學遷“一個人說了算”的集權局面，尤其在農綜工程招投標制度落實不嚴的情況下，王學遷想讓誰中標誰就能夠中標。后期竣工驗收、報賬領款簽字審批等關鍵手續(xù)，也必須經過王學遷簽字審批后施工單位才能領到工程款；另外，近幾年通過掛靠其他公司資質承包工程、轉包工程的違規(guī)現象普遍存在，作為農業(yè)部門主要負責人的王學遷對此熟視無睹，王學遷瀆職犯罪的背后必然存在行賄受賄的經濟犯罪。于是，辦案人員決定采取“一案雙查、瀆貪并查”的策略。

三個編織袋揭開轉贓“秘道”

辦案人員選準“匯聚點”關鍵人物某企業(yè)老板馬某（另案處理）為突破口。馬某在王學遷任職期間（2005-2013年）常年、多次中標農綜工程，所中標段多，資金多達上千萬元。馬某有個特點：無其他社會關系，平時“出手大方”，好結交官場。通知馬某到案后，馬某開始講江湖義氣，矢口否認向任何人送錢物、行賄以承攬工程，沒有任何不正當的經濟往來。針對馬某的態(tài)度，辦案人員一方面對馬某講清當前反腐敗大形勢，消除其僥幸心理；另一方面通過釋法律講利害，最終促使馬某逐步交代了其在承建工程期間多次向王學遷和其他人員行賄等問題，同時馬某還交代了唐河農綜工程中標施工過程中的利潤率、回扣比例、借用資質等一系列違規(guī)的“行規(guī)”和“慣例”，使得辦案人員掌握了突破王學遷瀆職和貪賄問題的“軟肋”。

辦案人員還從“資金流”查到另一個“匯聚點”——唐河縣某水利建筑工程公司負責人劉某（另案處理），通過技術手段分析，多筆資金似乎與王學遷有牽連。有了“對象”，辦案人員從唐河縣水利局的廢棄倉庫中找出三個編織袋，該公司往年的賬簿、憑證，逐年逐筆核對，終于發(fā)現了“端倪”：

2006年起，王學遷以“工作經費”名義違規(guī)讓宏達水利建筑工程公司從中標企業(yè)套取資金，以虛假條據從該公司財務賬上走賬，賬證相符，單從財務賬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然后“順便”將此“小金庫”資金“轉移寄存”到該公司，表明王學遷在濫用職權方面，為躲避審計檢查，頗費了一番腦筋，屬于“智力型”瀆職犯罪。終于抓住了“牛尾巴”！干警把每一筆款項核對清楚，共計86.2萬元，這些錢均是王學遷自己直接經手或者安排專人從該公司拿錢用于其在任職單位揮霍，每年錢套出用完之后即銷毀算賬清單。

掌握王學遷濫用職權和受賄部分事實并固定證據后，辦案指揮部決定“收網”。

撬開“滾刀肉”帶出“案中案”

2015年7月11日，辦案指揮部決定對王學遷采取指定居所監(jiān)視居住強制措施。王學遷性格外向，長期擔任不同單位“一把手”、社會經歷多，案發(fā)前與行賄人訂立“攻守同盟”，反偵查工作準備充分。到案后便裝病逃避偵查，辦案組順勢將王學遷送往醫(yī)院作了十幾項檢查、化驗，戳穿了他“裝病”假象。

這一天，他再次裝病、不吃不喝，辦案檢察官伺機采取“情景再現感化法”，把前期他們在唐河縣馬振撫鄉(xiāng)、咎崗鎮(zhèn)深入調查取證、王學遷等人因工作嚴重瀆職而造成水渠質量差、大片水稻嚴重缺水顆粒不收、千畝麥子減產減收、千戶農民對政府有些不信任的錄音錄像播放給王學遷看。

畫面上顯示：2015年6月22日下午，辦案人員來到唐河縣昝崗鎮(zhèn)崗柳村村民涂文義家，涂文義告訴他們：“田里過去的渠道已經用了幾十年，質量也還不錯。2012年為了修新的水渠，將部分原有的水渠扒掉，重新砌了新渠道。本以為抗旱有了保障，然而這些年來，這幾十公里的渠道卻一點都沒派上用場。這讓老百姓心寒呀，俺們對政府有些失望。”

與劉克升一樣，涂文義也只能借用別人家自己打的井來澆地。遠一些的耕地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在水閘的牌子上辦案人員看到：這些水渠和水閘等設施正是河南省2012年度財政支持小型農田水利重點縣工程，總投資1600萬元。按照當地村民的說法，建成以后一直沒有正式使用，有些地方已經被荒草覆蓋，80多公里長渠道內壁也開始剝落，有130多處開始出現了裂縫，有的出現了漏洞，甚至有1200多座新建的供電室等各類配套設備被閑置一邊。不少村民擔心，將來即使這些渠道通了水，也會浪費大量的水資源。

這時，辦案檢察官單刀直入：“王學遷，我們在唐河縣虎山灌區(qū)走訪過程中，每當看到村民們‘守著水庫卻用不上水，看著有些村子里通過農業(yè)綜合開發(fā)項目打出來的幾十口井，竟有半數以上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時，心里特別難過。尤其是當聽到高營村81歲的老黨員王漢兵反映供電室的機器有了，不叫人來看護，光讓雨淋，有的還被人偷走當廢品賣了，毀壞的占百分之九十，看著心疼??！俺都在想：縣政府農綜辦領導并沒有給老百姓帶來真正的實惠，而是拿著國家的錢肆意揮霍。你作為一縣主管農業(yè)、農綜辦的主任，你愿意看到這些傷天害理的‘豆腐渣工程出現嗎？”

看著鏡頭上鄉(xiāng)親們對災難焦慮無助、對腐敗恨之入骨的神情，王學遷心里充滿了悔恨，他逐漸認識到自己當年的一時貪念，把手伸進了涉農工程，走上了犯罪的歧途，那幾晚王學遷失眠了……

2015年9月，王學遷最終向辦案人員交代了自己濫用職權和受賄的犯罪事實，并交代了兩起濫用職權、大部分未被掌握受賄事實、一起貪污事實。辦案組迅速內查外調，幾經奔波，固定了相關證據。

經核查，2011年，王學遷違規(guī)安排向施工單位收取了“勘測費”34.64萬元，不過改變?yōu)榘才拍晨睖y設計隊出手續(xù)收取，讓該隊報賬員黃某保管，收的錢王學遷掌管使用。

2011年4月，收受施工隊負責人馬某好處費后，違規(guī)利用2010年農綜項目資金變通給馬某追加水泥漲價補償25.9萬元。2008年至2012年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馬某等11人22次現金、購物卡合計23.7萬元，并為11人謀取利益。

2008年、2009年，王學遷還利用職務便利與水利物資供應商代某“合伙”做生意（另案處理），兩人盈利300余萬元。期間，由于“資金鏈”斷裂，王學遷將上述“勘測費”34.64萬元中的30萬元歸已用于償還代某貨款。王學遷因涉嫌濫用職權使國家和人民利益損失152.78萬元，受賄23.7萬元，貪污30萬元，2015年9月16日被執(zhí)行逮捕。

另外，辦案人員還從王學遷那里挖出了其犯罪同伙——唐河縣農綜辦原副主任李興，又從李興處查出現任該縣農綜辦主任陳波任職期間涉嫌濫用職權犯罪和受賄犯罪的犯罪線索。李、陳二人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經核查，李興在任農綜辦副主任期間先后貪污各類涉農項目資金70余萬元，陳波收受承包建筑老板賄賂17.5萬元（陳波主動退交贓款，被另案處理）。

2015年12月25日，被告人王學遷因涉嫌濫用職權、受賄、貪污罪，陳波、李興因涉嫌濫用職權、受賄罪被該縣檢察機關依法提起公訴；2016年10月17日其因有自首、坦白等情節(jié)，被桐柏縣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40萬元；李興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罰金20萬元。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