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慶 張童心
中國建筑考古學研究再探
——兼談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都城建制
姚 慶 張童心
建筑考古學是考古學領域的新興學科,綜合了考古學、建筑史學、建筑設計等學科的理論,學科之間的交叉性較強,因而其理論概念、研究方法常易混淆。渤海國上京龍泉府的都城建制十分具有代表性,通過對該遺址進行的結合文獻學、考古學、建筑史學、復原設計和建筑遺存保護等新的建筑考古學科知識的綜合運用,可以充分證實上述分支學科是構成建筑考古學的互相聯系的統(tǒng)一整體。同時建筑考古學科理論的綜合運用也為深入研究渤海國上京城址提供了新的視角。
建筑考古學 渤海國上京龍泉府 都城建制 建筑遺址保護
“建筑考古學”的提出始于20世紀70年代初期,與其他特殊考古學一樣,是從普通考古學中分離出來的考古學分支,不同于皆可借鑒國外考古學技術和經驗的環(huán)境考古學、藝術考古學、動物考古學等學科,建筑考古學有其自身的獨特性。國外建筑大多以磚石建筑為主體,而中國建筑自古以來便以土木建筑為主體,因此保存至今的古代建筑僅以基址、磚石構件為多,且大多深埋地下,導致我們無經驗可循,只能通過不斷摸索去梳理建筑考古學理論。近50年來,建筑考古學在考古學、古建筑學領域的應用已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但在實際考古發(fā)掘過程中,考古學和建筑學時常分離,這便造成建筑遺址在發(fā)掘及復原設計方面存在問題,且容易忽略建筑遺址保護理念在建筑考古學后期的應用。那么應如何以一種全新的視角去看待建筑考古學在建筑遺存中的重要意義呢?
首先,要確定建筑考古學的定義。建筑考古學權威楊鴻勛將建筑考古學闡釋為“建筑考古學的核心是復原研究”,“取得早期建筑遺跡、遺物的實物史料,還是依靠田野考古學手段,其中必須具備建筑史學的知識——考古學與建筑史學的聯姻,形成了這一特殊考古學的重要學科——建筑考古學”。①這段話雖然指明了建筑考古學的研究方向、手段和學科分支,但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建筑考古學定義,還需明確研究背景、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研究目的,因而筆者試將建筑考古學定義為:“相關學者對一定歷史時期中包括建筑基址、古代城市、古聚落群、建筑構件等在內的建筑遺存進行科學、系統(tǒng)的考古發(fā)掘,同時開展復原設計、構件修復、統(tǒng)計分析和遺存保護等活動,并結合史料記載、考古學文化、建筑史學、設計理論、建筑遺產保護等學科的理論進行研究,從而認識古代建筑文化、探究古代人類生活方式及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的科學?!逼浯危枰鞔_建筑考古學研究的理論框架,即綜合運用史料學、考古學、建筑史學、復原設計、遺存保護這5個方面的理論,將其視為一個有機整體,共同構成建筑考古學的理論依據,彼此之間互相印證,缺一不可。其中,考古學是支撐建筑考古學的重要手段,重點強調的是建筑考古學在運用考古學理論時要與傳統(tǒng)建筑遺存的發(fā)掘加以區(qū)別;建筑史學是建筑考古學的基礎靈魂,二者相互補充,互為依據;復原設計是建筑考古學的核心內容;建筑遺存保護是建筑考古學最大限度發(fā)揮其現世價值的載體。
渤海國上京龍泉府建筑遺址非常典型,通過分析其發(fā)掘、解析、復原、保護等方面的工作,可以充分詮釋本文所提出的建筑考古學概念和理論依據。
渤海國(698-926)曾是溝通東北亞地區(qū)政治、經濟、文化、貿易的重要樞紐,建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獨奏州”,素有“海東盛國”的美譽。海國五京是渤海國歷史發(fā)展的一個縮影”②,這是研究渤海國建筑考古遺存的重要突破口?!缎绿茣肪?19,列傳144《渤?!份d:“初,其王數遣諸生詣京師太學,習古今制度,至是遂為海東盛國。地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以肅慎故地為上京,曰龍泉府,領龍、湖、渤三州。其南為中京,曰顯德府,領盧、顯鐵、湯、榮、興六州。穢貊故地為東京,曰龍原府,亦曰柵城府,領慶、鹽、穆、賀四州。沃沮地為南京,曰南海府,領沃、晴、椒州。高麗故地為西京,曰鴨淥府,領神、桓、豐、正四州?!庇纱擞涊d可推定五京的分布范圍和行政區(qū)劃。而渤海國五京制度的形成因襲于中國傳統(tǒng)的五行觀念,并受唐王朝地方政治制度的影響,也積極吸收了高句麗地方建置的模式,因此渤海國的五京制是極具地域色彩的一種政治制度,也是渤海國封建化水平高度發(fā)展的體現,“五京制加強了渤海在中國東北的歷史地位”。③渤海國為了適應不同時期政治及經濟發(fā)展需要,曾先后四次遷都,最初定都于舊國(今吉林敦化),之后依次遷往中京顯德府(今吉林和龍)、上京龍泉府(今黑龍江寧安)、東京龍原府(今吉林琿春)、上京龍泉府(今黑龍江寧安),從渤海國四次遷都所涉及地理位置及上京先后兩次為都城可以看出,上京龍泉府是研究渤海國都城建置和布局的重要坐標。
上京龍泉府位于今黑龍江省寧安市東京城鎮(zhèn)西,又稱“東京城”,“從流域的角度觀察,渤海上京龍泉府地處牡丹江流域”④,關于渤海國上京城故址的考證,劉曉東認為“清代《滿洲源流考》、《東三省輿地圖說》、《東北輿地釋略》等著述對現今黑龍江省寧安市東京城城址的指認,最早記述了史學界有關渤海國都城故址的考證”。⑤而上京城址范圍的確定,始于考古發(fā)掘,最初肇始于20世紀初,由日本和俄國考古專家對城址進行調查,其中日本東亞考古學會通過對上京城的調查發(fā)掘,出版了《東京城—渤海國上京龍泉府址的發(fā)掘報告》。該報告利用考古學資料確認東京城城址為渤海上京龍泉府故址,渤海上京的確認,其城市建制、出土遺物成為界定渤海都城的標尺,渤海都城研究納入渤海文化研究的學術視野。⑥1964年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主持的大規(guī)模考古發(fā)掘,基本搞清了外郭城和宮城的輪廓,對城址的整體布局有了初步了解,并出版《渤海文化》⑦一書;20世紀80年代進行第三次發(fā)掘,揭露出宮城南門基址、一號宮殿、長廊等建筑遺跡,對了解上京城宮城建制有了深入認識;20世紀90年代至今,由黑龍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單位陸續(xù)對上京城址進行更為細微的發(fā)掘研究,包括宮城二、三、四、五號宮殿的基址、城內街道、城墻等。通過考古發(fā)掘我們對上京城址的輪廓有了基本的認識:“遺址平面呈長方形,分內城、外城和宮城三部分。外城周長為17.5千米,城外有壕溝。城址或城墻四面共辟有10座城門,以街道將全城劃分為許多規(guī)整的長方形區(qū)域,其間設有居民區(qū)。內城在外城的北部正中,宮城位于內城中央,宮殿區(qū)在宮城中央,現存有五處宮殿基址。宮城東側為禁苑遺址。寺廟遺址分布在外城的東、西城區(qū),約有十處以上,大體東西相對”。⑧
談到渤海國上京龍泉府的都城建置,便要提到唐長安城和洛陽城,因為渤海國的都城建置與五京制,受唐代都城建設的影響較深。根據考古發(fā)掘所復原出的上京城址輪廓,筆者發(fā)現上京城址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過早期、中期、晚期三個階段逐步修建。這一問題也可解釋渤海國從上京城遷都于東京龍原府,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受都城建設未能滿足統(tǒng)治者封建統(tǒng)治規(guī)模的需要。
要想厘清渤海國都城建置的演變,首先要清楚唐長安城(圖一)和洛陽城(圖二)的基本形制,“長安城平面呈東西長、南北窄的橫向長方形,洛陽城呈南北長、東西窄的縱向長方形;長安城宮城、皇城南北相連(宮城在北、皇城在南),二者居于郭城北部正中,洛陽城的宮城居于皇城之內,二者居于郭城的西北隅;長安城主要用長方形里坊,洛陽城主要用正方形里坊”。⑨我們將上京城址與之對比,早期城址(圖三)可參照中京西古城遺址,“早期渤海上京城完全取中京西古城模式”⑩,而中京西古城模式是東西寬、南北長的縱向長方形,符合唐洛陽城址模式,加之宮城與皇城的位置關系并未與外郭城北城墻毗鄰,不符合長安城形制,因此斷定上京城早期城址仿效唐洛陽城址而建;中期城址(圖四)亦符合東西寬、南北長的縱向長方形,宮城居于皇城內,但也未與外郭城北城墻毗鄰,可斷定上京城中期城址亦仿效洛陽城址而建;晚期城址(圖五)則與早、中期不同,其外城輪廓呈東西長、南北寬的橫向長方形,宮城、皇城南北相連,居于郭城北部正中,與郭城北部毗鄰且宮殿建筑延伸城外,長方形里坊,這些都城建制特征與唐長安城建制相似,因此上京城址晚期效仿唐長安城而擴建。通過考古發(fā)掘和史料記載基本對渤海國上京龍泉府的都城形制有了初步了解(表一),這為進一步研究上京府建筑遺存及復原設計提供了實證,更可踐行建筑考古學的理論框架。
表一 上京龍泉府早期、中期、晚期城址形制示意圖
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先后進行過4次考古發(fā)掘,前3次發(fā)掘時間短、規(guī)模較小,所揭露出的建筑基址和構件不足以支撐對上京城址建制的深入研究,因此從1998年至2007年,黑龍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再次對上京城址進行了大規(guī)模發(fā)掘和深入研究,揭露出二號宮殿基址、三號宮殿基址、四號宮殿基址、五號宮殿基址、宮城第50號建筑基址、郭城正南門及正北門建筑基址、皇城南門基址、1號街道基址,并出土大量形制各樣的建筑構件。宮城建筑基址的發(fā)掘對研究上京城“三朝”形制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本節(jié)以宮城基址(圖六)為主線運用建筑考古學理論對宮城建筑基址和構件做出分析。
圖六 上京城宮城1-5號宮殿基址平面示意圖
“宮城位于上京城的北中部,在中軸線上自南向北所建的五座宮殿,分別由殿、廊和墻、門等圍成各自相對獨立的四個宮殿區(qū)”?,為考古發(fā)掘揭露的一號至五號宮殿。上京城宮城從建筑形制來看,絕大部分仿效唐長安城宮城所建,“上京宮城類似唐長安城的太極宮,上京龍泉府宮城的第1號殿址,相當于長安城太極宮中的太極殿,是宮中的正殿,是渤海王中朝所在;第2號殿址相當于長安城太極宮中的兩儀殿,是渤海王內朝所在;五鳳樓相當于承天門,是渤海王外朝的場所”?。由此我們在解決上京城宮城建制問題上可在一定程度上參照唐長安城的建制,其建筑風格、特征、手法均可有建筑史料的依據。經考古發(fā)掘可知,一號殿址平面呈長方形,是由殿基、側門、東西斜廊、東西廊道及散水、踏步、欄桿等部分組成,其殿基北側中部有一臺階,南側東、西兩端各有一臺階,依據殘留建筑痕跡柱礎的橫、縱向間距并依據比例可推知殿址的面闊和進深即面闊11間進深4間;二號殿址平面呈長方形,是由殿基、側門、廊、踏步、散水等部分組成,其基礎多采用玄武巖鋪墊,依據柱礎形制可推知為面闊19間進深4間的殿址;三號殿址與四號殿址由一南北向長廊連接,平面呈工字形,形成前后殿格局,三號殿址平面呈長方形,由殿基、廊、踏步、散水部分組成,依殘留柱礎形制推知面闊7間進深4間的殿址;四號殿平面呈凸方形,是由殿基、配殿、朵殿、廊、踏步、散水等部分組成,依柱礎形制可推斷為面闊9間進深5間的殿址;五號殿址由殿基、廊、柱礎石等部分組成,其建筑形制“為一面闊11間,進深5間的樓閣建筑”?。結合唐長安城宮城布局可以發(fā)現一號宮殿類似于唐長安城含元殿,二號宮殿類似宣政殿,三宮殿類似于紫宸殿,四號、五號宮殿類似于寢殿。以上五座宮殿均由一主殿而形成各自封閉的院落布局,其建筑布局和形制構造在同時期城址中較為完整,且“渤海國上京龍泉府的宮城同唐長安城大明宮一樣,是實行宮城三殿制的”?,因此從建筑考古學而言,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在建筑考古學領域,除大型建筑基址之外,出土的建筑構件也是我們的研究目標,大多為“磚、瓦、瓦當、鐵釘、獸頭、門樞等建筑構件及少量陶器殘片”?,還包括石制品、鐵器等,擇要介紹如下。
上京龍泉府所出土的磚多為青灰色,形狀有長方形、方形、釘形,其表面刻有花紋飾、鉆孔、文字等,這對我們研究當時的建筑風格及特征提供了重要依據;瓦分為板瓦和筒瓦,青灰色,表面多有刻劃紋,并出土有釉瓦,多為綠釉;瓦當出土較多,灰色,形狀呈圓形,陶制,表面紋樣分為蓮花瓣紋和枝葉紋;鐵器主要包括鐵釘、門環(huán)、刀、門扣,鍛鑄,且多有銹斑;“雕花壓欄石,用‘減地平’的手法雕刻而成,其內大朵的寶相花,立面連續(xù)的寶相花,用于包壁上部”?。此外出土獸頭、鴟吻、璃首代表宮殿等級的建筑飾件。陶制璃首的發(fā)現成為建筑考古上的一個重大發(fā)現,改變了以往建筑遺址中只現石制璃首的印象,“陶制殿階璃首的出現,提供了中國古代宮殿建筑的新實物材料,也提出了新的研究課題”。?上京城址出土的諸多建筑構件為我們研究渤海國的建筑裝飾和建筑工藝提供了有力證據,而其建筑構件的應用型不僅在研究建筑史學、考古學方面有重要作用,同時為后期的復原設計、建筑遺址保護提供了科學保證,因此在分析建筑遺址過程中,要系統(tǒng)地運用建筑考古學理論。
復原設計是建筑考古學領域中較為關鍵的一步,也可稱之為核心。通過前期遺存史料的搜集、田野考古發(fā)掘、建筑史學指導、建筑基址和建筑構件的收集,即可通過古代建筑復原理論和技術對其進行復原,以揭示該建筑遺存的基本面貌,以及在整個建筑史學中的地位,并為研究建筑考古學提供科學依據。由于前人對上京城宮城各個殿址做過較為詳細的復原設計,因此本文不再贅述,僅從建筑考古學的角度對其略做補充。在宮城1-5號殿址中,第三、四號宮殿具有特殊的建筑布局,三號殿址與四號殿址中間由一南北向長廊連接,構成“工”字形結構,形成一組建筑院落,并且“在作為寢區(qū)的第3、4號宮殿的周邊圍墻四角劃出對角線,第3號宮殿恰好位于該區(qū)的中心點,位置亦相當重要”?。這種結構形制的構造與唐長安城亦極其相似,即三號殿址為類似紫宸殿,四號殿址類似寢殿,有“前朝后寢”之意,故“這種橫截宮城為南北兩區(qū)、南為朝區(qū)、北為寢區(qū),三朝在全宮中軸線上南北相重……成為隋唐宮殿的通式,并影響到五代、北宋”??;诖耍罁ㄖ脊艑W理論對上京城址宮城三、四號殿址做補充復原研究。
古代建筑主體均由三部分組成,即房基、房身和房頂,“中國傳統(tǒng)建筑這種‘三分’——屋頂、屋身和臺基均充分地各呈其美,互相襯托”?,而三、四號宮殿僅存臺基,這便需要根據考古發(fā)掘所出土的建筑構件進行比對分析,依此進行復原。
(1)三號殿址臺基部分現存臺明、踏步、石欄桿,臺明部分直接以地面鋪石灰而建,其四壁用玄武巖條石包砌,并建有玄武石制散水設施,整體建筑手法采用土石夯筑,“臺明上半部由玄武巖石塊為主堆砌,孔隙用土填實,近頂部用黃土鋪墊,質地較純凈”?,并要注意臺明部分的“收分”處理。房身部分,踏步采用東西兩階制,石材制,呈斜坡狀,從出土螭首及臺基高度推測應有石欄桿。房身部分依據建筑形制可分為柱網層、鋪作層和屋架層,柱網層主要依據柱礎石的不同類別分析面闊和進深數據,鋪作層依據梁枋、栿、斗栱、栱等組成,屋架層由栿、柱、枋、梁、椽構筑。房頂部分依據唐代建筑風格及面闊進深比例,可推測其為歇山頂和廡殿頂可能性較大,且屋頂部位應有多種建筑飾件,如鴟尾、脊飾、瓦件等。綜上所述,三號殿址應為平面呈長方形,南北各有踏步的面闊7間進深4間的歇山頂(或廡殿頂)大殿。
(2)四號殿址臺基部分現存臺明、踏道,在基址內發(fā)現有炕面遺跡及石灰痕跡,因此可推測臺明以地面為基而建,且四周以青磚包砌,有散水設施。踏道與西配殿,石制房身部分為抬梁式構架,并設有鋪作,并依柱礎排列可知面闊進深形制,有圍墻和隔墻展開。屋頂部分據出土獸頭、脊飾的形制式樣,再加之四號殿為寢殿,與三號殿相比,其建筑等級要略低,因此推測歇山頂的可能性較大。綜上所述,四號殿址應為平面呈凸字形,面闊9間進深5間的歇山頂殿址。
對以上對三號殿和四號殿在建筑形制上的簡易分析,意在說明復原設計階段為建筑考古學不可或缺的一步,不應將其簡單地歸為單一的建筑設計,而應歸為建筑考古學科系統(tǒng)看待。
以往對于建筑遺存的建筑考古學研究,基本以復原設計的結束而終結。從建筑史學的角度看,已達到揭示古代建筑風貌、樣式、特征的目的;從建筑設計角度看,已掌握建筑形制及各部分構件數據;從考古學角度看,也已達到發(fā)掘資料的收集,因而對于建筑遺存后期的處理,大部分是就地掩埋,僅在重要的遺址建立博物館等保護措施。眾所周知,發(fā)掘過程即是對原貌和原真性破壞的過程,而回填則是二度破壞。這明顯是對古代文化遺產的不尊重,因此提倡將建筑文化遺存的保護也納入建筑考古學領域的范疇,只有這樣其研究價值、社會價值、歷史價值才不會出現“斷層”。
渤海國上京城遺址在遺址保護方面已做出較大貢獻,先后通過立法(制定并頒布《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保護規(guī)劃》、《黑龍江省唐渤海國上京龍泉府遺址保護條例》)、建設國家遺址公園、研究性的博物館等措施。建筑遺存的保護要注重保護理念的合理運用,如“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堅持保護文化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堅持依法和科學保護,正確處理經濟社會發(fā)展與文化遺產保護的,統(tǒng)籌規(guī)劃,分類指導,突出重點,分步實施”?,并要堅持“四保存”原則,“即保存原來的建筑形制,保存原來的建筑結構,保存原來的建筑材料,保存原來的工藝技術”?。針對上京城址的保護,應采取科學、合理、持續(xù)的保護策略,綜合前人的保護方式可歸納為價值評估和理念導向的結合,具體表現為上京城址建筑遺存的文物價值、社會價值、建筑價值、歷史價值的評估與可逆、可讀、可看、可識別的標準,力求保證遺存的完整性和原真性以及與周邊自然環(huán)境的協(xié)調與歷史環(huán)境的符合,通過以上保護觀念將建筑考古學理論應用其中。具體措施應為:(1)對獸首、鴟尾、瓦當等等散置構件應進行歸安補做,嚴格按照歷史時期的形制、式樣、規(guī)制,不可因美觀需要而任意改動,如對宮殿基址臺基損毀處補做,要特別注意保持“原汁原味”,并在補做處做特殊標記,以為后期更好的識別。(2)根據不同質地、形制、規(guī)模的建筑基址進行不同程度的覆蓋保護,對待一號至五號大型宮殿基址要運用遺址加固手段對其進行整體保護,可修建棚罩保護,對于易腐蝕的建筑構件,如腐朽柱礎、墻磚等可采取適當掩埋或者遷移室內保護的方式。(3)標志性建筑基址復建,這種方案應小規(guī)模運用,因為復建必定會破壞其原生性,復建過程中要注意“修舊如舊”的保護理念,符合原狀原材料原工藝。(4)應將有特殊意義的殿址進行展示保護,可使用玻璃罩封閉保護,既達到殿址的保護作用,又體現出它的展示功能。(5)上京城址內的道路、散水等基址的保護方案,要按照初始狀補修,不可改變方向和散水牙子的高度,如需游覽功能的道路,可另行修建,不可在原址基礎上任意擴大。在實際的建筑考古研究過程中,應逐步認識到建筑遺存保護在完善建筑考古領域中不可或缺的作用,“我們的視野也必須隨著開闊,再不能局限于建筑考古和文物本體的保護認識,更不能按現代人理解臆想的東西,去建造不是歷史原物的粗糙景觀,要切記過去失誤的傷痛,力求綜合考慮建筑考古、遺址保護、歷史景觀三者之間完整性的關系,確保文物整體的原真性和文化遺產的延續(xù)性”?。
通過以上對渤海國上京龍泉府城址建制在建筑考古學中的探討,可以得出以下三點認識:(1)上京城址建筑考古學研究不應將考古學、復原設計、基址保護三者孤立,而應視為一個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注重文獻學、考古學、建筑史學、復原設計和建筑遺存保護等分支學科的綜合運用,從整體的視角研究上京城址的建制問題,實現建筑考古學真正的價值。(2)要注意區(qū)分建筑構件在建筑考古學中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問題。上京城址所出土脊飾,按照傳統(tǒng)室內整體的做法,會先將其洗刷干凈再進行整理研究,這是器物整理的一般性,但是對于脊飾這樣特殊的建筑構件則不能這樣做,因為這些建筑構件表面保留有版式、漆料等信息,刷洗后一些有用的信息便會喪失,這便是建筑考古的“特殊性”。因此我們在研究建筑遺址的建筑考古問題時要具備考古學和建筑學雙重知識儲備,以免因專業(yè)問題而對文物造成破壞。(3)在對上京城址后期保護措施上認識到大到宮殿院落,小到散置構件在保護方式上要區(qū)別對待,杜絕“重大舍小”的做法。如所出土的板瓦在不同等級的建筑物上,形制略有不同,通過對不同類別板瓦的分析,便可推知宮殿的屋頂形制,“第三、四宮殿出土的脊飾都施三彩,色彩豐富,而在五鳳樓與第一宮殿發(fā)掘的脊飾則都飾單色釉,以綠色為主,只是在深淺上有所不同”?。綜上所述,建筑考古學為上京城址都城建制的整體性分析提供了新的線索,為研究當時的都城建制、建筑風貌提供了實物依據,并為研究渤海國歷史打開了新的篇章。
[注 釋]
① 楊鴻勛:《中國建筑考古學概說》,《建筑史論文集》2000年第1期,第156頁。
② 楊雨舒:《近30年唐代渤海國五京研究綜述》,《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9年第2期。
③ 楊希枚:《楊希枚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378頁。
④ 王禹浪:《近十年來渤海國五京的考古發(fā)現與研究綜述》,《黑龍江民族叢刊》2014年第3期。
⑤ 劉曉東:《渤海文化研究——以考古發(fā)現為視角》,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
⑥ [日]東亞考古學會:《東京城——渤海國上京龍泉府址的發(fā)掘報告》,《東方考古學叢刊·甲種第五典》,1939年。
⑦ 朱榮憲:《渤海文化》,朝鮮:社會科學出版社,1971年,第37頁。
⑧ 王巍:《中國考古學大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年,第466頁。
⑨ 劉曉東:《日本古代都城形制淵源考察——兼談唐渤海國都城形制淵源》,《北方文物》1999年第4期。
⑩ 劉曉東、魏存成:《渤海上京城營筑時序與形制淵源研究》,《中國考古學會第六次年會(1987年)紀念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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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 欣
K242
A
1009-5241(2016)01-0046-07
姚 慶 上海大學文學院歷史系博士研究生 上海 200444
張童心 上海大學文學院歷史系教授 博士生導師 上海200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