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凌

春光乍泄（組詩）

莊 凌

一個是父親

另外兩個是她分娩的兒女

母親的鑰匙在別人手中

而我的鑰匙在我自己手中

我愛粗茶淡飯也愛燈紅酒綠

我愛晨鐘暮鼓也愛潮起潮落

我守著我的門，只為你打開

——你是我相見恨晚的人

春光乍泄

昨天還是眉頭緊鎖今日便春光嫵媚

看見俊雅書生走在古道上

雨水滋潤處女的嘴唇

驚鴻一瞥，新人成了舊人

一年四季是神明變幻的戲法

花鳥在節(jié)氣里生死輪回

春天出生的嬰兒和冬天逝去的老人

啼哭之后都歸于平靜

走在寂靜的河邊我想起那些埋在故鄉(xiāng)的親人

他們是否也隨草木蘇醒

于某個春光乍泄的早晨

曬被子

奶奶去世了，她的房間里陰暗潮濕

我和母親搬出幾床陳年的老被子

搭曬在院子里的繩子上

光陰很沉，棉花都老了

布料的色彩黯淡如奶奶的面容

但奶奶的面容與氣息

仍會覆蓋在我們的身上

下午收被子時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

那些霉運和憂傷都被清風(fēng)吹散

陽光是我們的解藥

生與死也可以溫暖邂逅

雪悄悄下了一夜

沒有人注意到什么時候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院子里 屋頂上 松樹上 慢慢白了

雪悄悄下了一夜

外婆的呼吸輕如落雪

她的一生被馬車驅(qū)趕

卻不敢慢下來

她是養(yǎng)家的大姐

她是逃難的妻子

她是為兒女鞠躬盡瘁的母親

今夜她只是一片輕輕的雪花

悠悠飄落又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