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生日那天,我接到姐的邀約——陪爸媽一起看電影。那天放映的是張藝謀導(dǎo)演的《歸來》。
這是好久都沒有過的體驗,恍若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去影院是件稀罕事,進入人頭攢動的俱樂部時,我像尾巴一樣跟在父母身后,眼睛死盯著他們的背影,邊擠邊緊抓著他們的手,生怕自己走丟了?,F(xiàn)在反倒是父母跟在兩個丫頭后面,一邊稱贊著走廊這么寬,一邊感慨著包廂這么多。
入場時按票對號,姐在前面領(lǐng)隊,我與母親、父親依序而坐。一落座,姐隔著我招手:“爸,您來,到這邊來?!蔽胰滩蛔⌒λ骸罢嫦胱隼习值那槿税?,上趕著親熱?!苯悴焕頃?,邊將包里的酸奶遞給父親,邊在燈熄滅前送了我一個驕傲的眼神。聯(lián)想到她這些年為父母費的心思,我不得不從心底佩服她。
廠里棚戶區(qū)改造,父母住的老屋拆遷在即,姐在她兒子就讀的學(xué)區(qū)租了房,一面請二老搬去,一面給了生活費讓他們照應(yīng)外孫子的飲食起居。因為能幫上忙,父母樂顛顛地順從了。其實我知道,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兒子她自己就能照顧好,倒是父母這幾年熱衷炒股,心思完全用在電腦上,每天對著大盤翻滾的“綠肥紅瘦”,日子全然無序。只有另生出點事情,轉(zhuǎn)移視線,才能使他們從這“苦?!敝忻撾x。
黑暗里,包廂內(nèi)的觀眾仿佛都隱了身。整個時空恍若一只吸附在熒幕上的蝙蝠,一切外物已不復(fù)存在,只有銀幕里發(fā)出的聲音和光亮,與看者的心靈不時碰觸。故事畫面描述著文化大革命的情景,戴領(lǐng)袖章、拿小紅本、跳“忠字舞”。我忍不住問道:“媽,你們那時候真是這么回事嗎?你會跳這樣的舞嗎?”母親在我身邊支吾道:“嗯,那會兒亂著呢,正在上學(xué),哪有心思讀書。唉,全荒廢了……”我想象著,母親已化作電影里丹丹的模樣,渾身散發(fā)青春的氣息,隨著時光旋轉(zhuǎn)舞蹈,美麗而美好。母親一直是要強的人,做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赡芤驗闀r運不佳,總要把一句“心強命不強”掛在嘴上。
父母在,不矯情。本來是足夠“煽”的劇情,也的確好幾次心里起了漣漪,卻只是逞著強,沒有一次動容。那地上殘存足夠抹一把臉的雨水,橋上命運與愛恨較量的一番追逐與掙扎;那經(jīng)時光摧殘、歲月變遷之后,面對面相見不相識的困惑與麻木;那鐫刻了溫情與記憶的信箋與琴鍵,終被閱讀、彈奏成陌生的隔閡與冷落,讓人想訴說,卻又不知說什么是好。
熟悉的站臺,大雪落了滿地,人海空茫散盡……世間種種情愛,也許只不過是一場擦肩的緣分,沒有早來一步,沒有晚走一步;聚也不狂喜,散也無凄涼,只是如是相守,便算作歸來。
之后,姐姐告訴我此行緣由:生日最好的禮物,即要令父母稱意。人生如斯繁復(fù),且行且記得,心簡單,路也簡單。是我觀影之感。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