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守鑄

5年前，山東菏澤農(nóng)民朱之文在《我是大明星》《星光大道》等節(jié)目中演唱《滾滾長江東逝水》一炮走紅，接著，他又在2012年央視春晚大放異彩。2015年春節(jié)，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新聞聯(lián)播》對被稱為“大衣哥”“中國蘇珊大叔”的朱之文進行報道，對其成名后依然保持農(nóng)民本色的純樸品質(zhì)再次肯定與褒揚。人紅是非多，朱之文出名后，有關(guān)他嫌棄農(nóng)村老婆并與之離婚的傳言鋪天蓋地，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煩惱。近日，面對本刊特約記者，朱之文誠懇表示自己會守住初心，當(dāng)年賣頭發(fā)給他治病的結(jié)發(fā)妻是他一生的最愛……

大齡娶到好媳婦

記者（以下簡稱記）：你結(jié)婚時都快30歲了，為啥這么晚結(jié)婚？

朱之文（以下簡稱朱）：為啥？窮唄！俺姊妹7個，家里人口多，除了種地，又沒別的掙錢本事，有時吃飯穿衣都顧不住。因為家窮，我讀完小學(xué)二年級就退學(xué)回家種地，靠種莊稼賣糧食那幾個錢，根本不夠花。俺們那里的風(fēng)俗是，男孩一過16歲提親的就上門了。提親得給人家見面禮，見了面雙方同意了，還得到縣城買衣服，這都需要錢??！再說，媒人提親后，人家女孩的父母要到村里打聽，一聽俺家的條件，女孩的父母都嚇跑了。再加上我喜歡唱歌，整天天不亮就到村南邊的大堤上吊嗓子，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管我叫“三大嘴”，覺得我不務(wù)正業(yè)。女孩的父母知道后，就更不愿意了。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同齡小伙伴結(jié)婚生孩子，媒人卻很少登俺家的門。轉(zhuǎn)眼快30歲了，我也死了這條心，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每天唱唱歌就行了。

記：你和你妻子是如何認(rèn)識的？她不嫌你家窮嗎？

朱：俺倆能結(jié)婚，靠的還是媒人。由于俺家“窮”名在外，在當(dāng)?shù)厥遣缓谜蚁眿D了。俺有個遠(yuǎn)房親戚在成武縣，他說他鄰居家有個女孩，叫李玉華，因為家里干活的人少，爹娘把她在身邊多留了幾年，這一留就錯過了訂婚的最好時節(jié)，轉(zhuǎn)眼成了大姑娘。俺那里的風(fēng)俗是，男孩一過22歲找不著對象，基本上就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女孩25歲找不著婆家，就成老姑娘了。親戚覺得俺倆挺合適，就想撮合撮合。我也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jīng)]過幾天親戚就讓我倆去見面。見就見唄，她看我1.8米的個子，人長得也不丑，嘴也不笨，就同意了。雖然玉華沒上過學(xué)，但說話很文氣，俺倆聊得挺投緣，都同意這門親事。她不嫌俺家窮，見面時我倆只吃了兩個燒餅，喝了兩碗胡辣湯。因為俺倆年齡都大了，兩邊的父母催著趕緊結(jié)婚。于是，我用自行車把玉華從成武縣接到俺家，家人給弄了兩床新被子，房間用報紙糊了糊，就算結(jié)了婚，連婚禮都沒舉行。

記：你和你妻子都是能吃苦的人，婚后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吧？

朱：我這個人老實巴交的，除了種地、唱歌，別的啥都不會。結(jié)婚后，我們有了一兒一女，就靠家里幾畝地生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有一年冬天，半個月家里僅有一塊五毛錢，這些錢僅能夠買包簡裝鹽和幾盒火柴。孩子向我要錢買辣條，我說那東西吃了上火，咱不買。每頓飯我們都是吃饃喝粥，然后就著腌咸菜，炒菜時也很少放油。老不吃油沒有營養(yǎng)，咸菜吃多了會上火，弄得一家人嘴上都起了泡。日子過成那樣，玉華也沒抱怨過?，F(xiàn)在想想，真的對不起老婆和孩子。

記：據(jù)說你妻子還把自己的頭發(fā)賣掉給你治牙疼？

朱：是啊！那年冬天，我的牙又開始疼了，疼得覺都睡不好，飯也吃不下，整天捂著腮幫子直哼哼。玉華看我疼成那樣，想找鄰居借錢帶我到城里看牙。我這人好強，又要面子，就對她說：“借啥借，讓人家看不起！”等到第三天，玉華實在忍不住了，想回娘家借點錢為我看病。我仍不愿意，說忍忍就過去了。牙疼得受不了了，我就嘴里含口冷水，疼痛會減輕一些。玉華知道我是個倔脾氣，看我疼成那樣，她心疼得直掉淚。正好那天村里來了個收頭發(fā)的，當(dāng)時玉華留著齊腰長的大辮子，她背著我把頭發(fā)賣了140塊錢，然后領(lǐng)著我到醫(yī)院看病。人們常說，要吃還是家常飯，娶妻還是糟糠妻。雖然我不會表達感情，但覺得有這樣的老婆，是我最大的福氣。

記：在那種環(huán)境下你還整天吊嗓子唱歌，玉華反對過嗎？

朱：結(jié)婚前，玉華就聽說我會唱歌，她挺內(nèi)向的，也很少讓我給她唱。結(jié)婚后，我整天咿咿呀呀地練發(fā)聲，她從來沒管過我。村里人開玩笑，說玉華嫁了個農(nóng)民歌唱家，算是高攀了。玉華嘿嘿笑著，也不往心里去。她對我說：“想唱你就唱吧，日子這么苦，唱唱歌心情還好些?！庇幸淮?，俺倆在地里撒化肥，撒累了就在地頭歇著。我對玉華說：“我給你唱首歌解解乏吧！”接著，就給她唱了首《敖包相會》。玉華聽得入了神。等我唱完，她夸我說：“你唱得還不孬哩，跟收音機里唱的一樣！”

人紅惹來是非多

記：后來你怎么想到去參加選秀了呢？

朱：玉華賣頭發(fā)為我治病這件事對我刺激挺大。我覺得自己一個老爺們兒，卻給不了老婆孩子好的生活，實在有些丟人。我這人比較戀家，不愿離開老婆孩子，可要想給家人好生活，就得出去掙錢。從那以后，我就跟著村里人到處打工。2011年春節(jié)后，我跟村里人到單縣縣城干建筑，工友們知道我愛唱歌，休息的時候都起哄讓我唱，我不想唱。一天中午，我脫掉鞋子躺在石堆上曬太陽，不知不覺睡著了。我的鞋子有汗臭味兒，被狗叼走了一只，醒來后到處找鞋子卻找不到。工友們起哄說：“你要是唱首歌，我們就把藏鞋子的地方說出來?！睕]辦法，我唱了一首《滾滾長江東逝水》，工友們都很震驚，說我唱的跟原聲一模一樣。一個工友提醒我說：“山東電視臺在濟寧舉行‘我是大明星海選，那些人還沒你唱得好，你去參加吧！”我聽后有了參加海選的念頭。

記：你妻子同意你去參加選秀嗎？選秀的過程順不順利？

朱：我回到家對玉華說，我想到濟寧參加選秀，玉華把家里僅有的100塊錢拿了出來，說：“你去吧！”第二天凌晨4點多，刮著北風(fēng)，還飄著雪花，為了保暖，我穿上軍用黃大衣，背著饅頭上了路。本來盤算著100塊錢足夠來回路費，誰知道春節(jié)期間車費漲價了。我不管那么多了，心想，大不了跑著回來。到了濟寧，參加海選的人很多，有的歌手上臺就被觀眾給轟下來了。輪到我了，我穿著軍大衣上了臺，看到臺下的人黑壓壓一片，起初還有些緊張，不過《滾滾長江東逝水》的伴奏一響起，我就平靜下來了。我一開口，臺下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還沒唱兩句，臺下掌聲、口哨聲就響了起來。等我唱完，導(dǎo)演和嘉賓們都很吃驚。一個導(dǎo)演看我穿著軍大衣，就給我起名“大衣哥”，從那以后，我“大衣哥”的名字就傳開了。

記：海選后不久，你就站到了《星光大道》的舞臺上，同年又上了春晚，紅得這么快沒想到吧？

朱：我穿著軍大衣參加海選的場景，被觀眾用手機錄下來傳到了網(wǎng)上，視頻點擊率很高。后來，中央電視臺播報天氣預(yù)報的宋英杰老師又在他的微博上轉(zhuǎn)發(fā)了這條視頻，馬上引起了《星光大道》節(jié)目組的關(guān)注，節(jié)目組立刻派記者和于文華老師一起，專門到我的老家來采訪。村里來了中央電視臺的記者，那可是天大的新聞，那天村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凡。隨后，我就上了《星光大道》節(jié)目，不但拿了月冠軍，還拿了年度總決賽第5名。當(dāng)年，我又參加了春晚，和蔣大為老師合唱了一首《我要回家》。一個農(nóng)民能上春晚，成了我們當(dāng)?shù)氐尿湴痢Ｎ覐谋本┗氐郊夷翘?，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跑來看我。我出名這么快，確實沒想到。

記：從北京回來后，據(jù)說很多人排著隊到你家里借錢？

朱：我一回到家，村里的鄉(xiāng)親、沾親帶故的人都來了。一個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兄弟對我說：“朱之文，聽說中央電視臺給了你30億，你發(fā)大財不能忘了兄弟呀！我要做生意，借我點錢吧？”我說：“借多少？”他伸出兩個手指頭，我說：“20塊？”他搖搖頭。我說：“200塊？”他仍搖搖頭。我說：“你就別讓我猜了，到底多少？”沒想到他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20萬。我嚇了一跳，說：“老伙計，你開玩笑吧，中央電視臺總共才給了我3000塊錢勞務(wù)費！”那人不相信，氣沖沖地離開了。因為借錢的事兒，我得罪了不少人。

記：有報道說，這幾年你借出去的錢就有上百萬，又捐了100多萬做慈善，玉華反對過嗎？

朱：玉華有個好處，就是把錢看得不重。平時，家里的錢我管著，她趕集或去城里，我都是給她個十塊八塊、百兒八十塊的，她也不嫌少。看我因為借錢得罪了不少人，她對我說：“咱借錢要救急不救窮，如果人家是為了看病找咱借錢，咱直接把錢送給人家算了。如果是因為眼紅借錢，咱堅決不借，這種人得罪就得罪了，無所謂。”對于我拿錢做好事兒，她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出名以后，我給村里更換了新的變壓器，拿出3萬多塊錢購置了健身器材。我的軍大衣義賣了51萬元，我自己又添了10萬元捐給殘疾兒童，雅安地震我捐了50萬元，還有其他一些事情。這一切玉華都很支持我。我為村里做了許多好事，還是有不少人說我沒盡到心。一些在我這里沒借到錢的人，也到處說我的壞話，讓我很苦惱。玉華安慰我說：“嘴長在別人身上，想說什么就讓人家去說吧，咱只要對得起良心就行了。”玉華的話讓我很暖心，沒有她的理解和支持，我的煩惱會更多。

此生最愛結(jié)發(fā)妻

記：與借錢這種煩惱相比，你出名后遇到的另一種煩惱會更多！

朱：我明白你的意思，名氣大了煩惱就多。出名以后，經(jīng)常有女粉絲給我打電話，說是想跟我學(xué)唱歌，還有女孩找上門來，又是簽名又是合影的。玉華畢竟是個農(nóng)村婦女，心里免不了犯酸。平時她對我挺放心的，可我不在家時，村里那些嬸子、大娘老嚇唬她：“朱之文成名人了，又能掙錢，外面那些妖里妖氣的女人說不定會纏上他，你可得看緊點兒，要不他會被那些狐貍精拐走的！”起初，玉華對我還很有信心，可那種話聽多了，她的疑心就大了。有一次，我剛打發(fā)走一個女粉絲，可能是看到我對人家熱情了些，玉華不樂意了。等人家走了，她掂起菜刀嚇唬我：“朱之文，你要是敢做對不起俺娘兒幾個的事，我就把你給宰了！”我忙向她保證，說朱之文不是“陳世美”，不干那種忘恩負(fù)義的事。

記：聽說有人當(dāng)面還親過你，玉華能不吃醋嗎？

朱：這事兒還真有，不過親我的是個老大爺。有一次，我到菏澤參加一個活動，唱了兩首歌。等我唱完歌走下舞臺，一個老大爺大聲說：“朱之文，你過來，大爺給你說件事兒?！蔽乙詾榇鬆斦嬗惺聝?，就走過去問他有啥事兒。老大爺說：“你唱得真好聽?！闭f完就照我臉上親了一口，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周圍的觀眾也跟著起哄。我知道，這是家鄉(xiāng)父老對我的喜愛，人家是看得起我?；氐郊依铮叶河袢A說：“今天我讓一個粉絲親了一下！”玉華馬上吃醋了，罵我不要臉，說讓人家親了，還故意回家氣老婆。說完，她掂著搟面杖就要打我。我忙說：“你別吃醋，親我的是個老大爺，不信你問三叔！”三叔是我的助理，玉華核實后，自個兒樂了。

記：這幾年你見了大世面，面對那么多對你示好的女人，動過心沒有？

朱：外面的女人再漂亮，咱也只是看看，過日子還是結(jié)發(fā)妻最好。玉華嫁給我時，不嫌我窮，跟著我同甘苦，共患難，只要我一想起她把自己的頭發(fā)賣掉給我治牙疼的事兒，我就覺得不能嫌棄她。為了讓玉華放心，讓她跟著我開開眼界，只要方便，我就會帶上她，讓她跟著我一起坐飛機，住星級酒店。玉華沒有出過遠(yuǎn)門，跟我鬧過不少笑話，住酒店不會開熱水洗澡，冬天把空調(diào)開成冷氣，凍得蜷縮了一晚上。有一次，在鄭州演出完，主辦單位請俺倆吃飯，面前擺著一小盤芥末，玉華不知道是啥東西，吃了花生米那么大一點兒，熗得她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這幾年，我最高興的是，玉華跟著我走了不少地方，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都去了。玉華很知足，說跟著我享福了。玉華高興了，我也很開心，總算讓她沒白跟我。

記：有人說你放著十幾萬一場的演出不干，偏要躲到家里收秋，你是怎么想的？

朱：我本就是個農(nóng)民，種地就是農(nóng)民的本分。出名后，每年秋天回家收莊稼，我從來沒有斷過。我是從窮日子過來的，別看靠演出掙了點錢，但你讓我花錢租個機器收玉米，我都不舍得。玉華這些年也沒變化，她從來不管錢，花錢都是從我手里要。有時候，玉華還對我抱怨，說出名還不如不出名，面子、人情咱都支應(yīng)不過來，過日子也不自在了。我對她說：“啥事兒都得一分為二來看，咱要是不出名，你能跟著我看外面的世界嗎？”

記：現(xiàn)在你出名了，也掙了錢，還有什么遺憾的事情沒有？

朱：兩個孩子的教育是我和玉華最大的心病。當(dāng)年家里窮，孩子上學(xué)晚，兒子、閨女十三四歲才上初中。掙到錢后，我給孩子買了電腦，想讓他們改善一下學(xué)習(xí)條件，沒想到起了副作用。兒子小偉沒管住自己，有了網(wǎng)癮，我在家的時候少，玉華也管不住他。我回來后，把他送到了寄宿學(xué)校。倆孩子基礎(chǔ)差，暑假我每月出2000塊錢請村里的老師輔導(dǎo)他們，效果也不好。我和玉華沒文化，管孩子基本就是棍棒教育。有一次，兒子不愿吃飯，非要去買辣條吃，我火了，拎著他把他扔到門前的池塘里，過后心里后悔得不行。我心里還有一個最大的遺憾，就是母親在我出名之前走了。我母親活到81歲，臨死的時候瘦得皮包骨頭，老人家得了很重的病，那時家里窮沒有錢看病，最后是活活被病折磨死的。一想到這些，我都難受得不行?，F(xiàn)在我算是有了點本事，卻孝敬不了親娘，這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