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長期以來,方法論研究一直是中國海洋文化界研究的弱項,其主要體現在:絕大多數研究者都沒有明確提出“究竟何種方法才真正適合于研究和界定中國海洋文化?”的問題,基本上都是從各自的學術背景出發(fā)、通過自覺不自覺地沿用自己已經熟悉的方法論模式來進行研究,似乎中國海洋文化的研究和界定的方法論問題是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但實際情況卻根本不是如此!因為研究方法究竟是否適合于被研究對象,是從根本上決定研究成敗的最重要的關鍵性因素之一。本文通過概略分析目前研究者們在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采用較多的西方哲學研究的唯理智主義研究方法、“歷史研究方法”和所謂“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方法”,在揭示其根本缺陷是徹底忽略人及其感情表達的基礎上,充分強調只有通過系統(tǒng)全面地批評揚棄這些研究方法,才有可能確立真正適合于探討和研究文化、乃至中國海洋文化的“社會個體生成論”的研究方法,從而使作為被研究對象的中國海洋文化,真正得到恰當的對待、研究和界定,最終得出既具有現實針對性、又具有理論解釋力的科學結論。
[關鍵詞]海洋文化定義研究;符號;主觀情感及其理解;社會個體生成論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6)10-0010-07
要想健康地推進海洋文化理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通過系統(tǒng)全面的探討和研究而對海洋文化進行確切的界定,無疑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不進行這樣的界定,研究者是不可能清晰地確定作為其被研究對象的“海洋文化”究竟是什么的,實際上,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勉強展開各種相應的探討和研究、甚至試圖構建相應的理論體系,這樣的研究、如此進行的所謂理論建構過程,也很難說是既具有現實針對性、又具有理論解釋力的。既然如此,那么,究竟怎樣才能通過系統(tǒng)全面的探討和研究,來嚴格地界定海洋文化呢?在我看來,這個問題就是對于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來說具有舉足輕重的關鍵性重要意義的,研究者在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不應當回避、也根本不可能回避的研究方法論問題!
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嗎?有必要如此充分地著重強調研究方法在研究者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嗎?為了明確地回答這些問題,本文試圖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盡可能概略的分析和論述,即第一,研究者采用特定研究方法的依據是什么?第二,當今用于界定海洋文化的主要方法及其問題是什么?第三,有可能適合于界定海洋文化的方法論是什么?
在我看來,對這三個問題進行比較充分的探討和研究,不僅有助于推動研究者在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逐步走向海洋文化研究所不可或缺的“方法論自覺”,而且有助于逐步形成并不斷完善真正恰當的海洋文化定義,因而從根本上有助于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不斷得出既具有現實針對性、又具有理論解釋力的研究結論。
一、研究者在采用特定的研究方法時究竟依據什么?
一般說來,在進行包括對其被研究對象的界定工作在內的研究工作過程之中,許多在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研究領域辛勤耕耘的研究者,都沒有真正地追求并達到“研究方法論的自覺”——與此相關的極其常見的情況便是,這些研究者往往都是直接從自己所接受的學術訓練、抑或直接從自己的基本研究傾向出發(fā),以“自然而然”的方式來確定自己究竟選用哪種(或者說哪些)研究方法來進行探討和研究,因此,他們不僅沒有認真地審視和追問自己在進行這種選擇的時候究竟依據什么理由、這樣的理由究竟是否具有足夠的學理性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而且,他們也沒有進一步追問自己所選用的研究方法的優(yōu)長劣短最終究竟是由什么決定的!所以,毫不夸張地說,只要研究者沒有真正重視這兩個方面的問題、因而沒有在哲學研究的批判反思層次上認真地進行這樣一些嚴格的追問,那么,其對特定的研究方法的選擇和運用便依然處于富有習慣性色彩的常識性經驗層次之上,還沒有上升到真正嚴格的學術研究層次,因而完全可以說還沒有真正達到“研究方法論的自覺”!
既然如此,那么,難道就包括海洋文化定義研究的各種學術研究而言,研究者們出于自己的、由于其所經歷的特定的學術訓練和研究習慣而選擇的研究方法,就完全沒有任何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了嗎?實際上,問題并不是如此簡單——我們甚至可以嚴格地說,針對我們在這里提出的有關“研究方法論自覺”的基本要求提出如此質疑,本身所使用的就是沒有經過嚴格的學術批判反思的、基于常識性經驗的提問方式:毋寧說,這里的關鍵之處并不在于研究者所經歷的學術訓練、所形成的研究習慣究竟有沒有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而在于即使我們基于其已經取得的學術研究成就而承認這樣的學術訓練和研究習慣具有一定的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我們依然會面臨“這樣的學術訓練和研究習慣的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究竟來源于何處?”這樣更加深刻的問題①!
正因為如此,在我看來,即使肯定了研究者在進行包括海洋文化定義研究在內的各種學術研究的過程中、出于學術訓練和研究習慣而選擇的研究方法并非毫無學術依據和合法性,我們也依然沒有徹底解決下列根本性問題,即這種對研究方法的選擇的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究竟是什么,充其量只不過是將其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建立在研究者所接受的學術訓練、所形成的研究習慣的基礎之上罷了。這樣一來,顯而易見的是,我們依然無法基于嚴格的學理性分析,來明確地回答有關研究者在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所采用的研究方法究竟是由什么決定的、其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何在的問題,因而依然處于富有習慣性色彩的常識性經驗層次之上,還沒有上升到真正嚴格的學術研究層次!
既然如此,那么,包括被用于研究海洋文化界定的方法在內的、被運用于各種各樣的學術研究的研究方法,最終究竟是由什么決定的呢?或者也可以說,這樣的研究方法的學術依據和相應的合法性的來源是什么呢?
或許會令包括海洋文化研究者在內的不少研究者頗感意外的是,盡管“被用于海洋文化界定研究的研究方法最終是由什么決定的?”這樣一個兼具根本性意義和關鍵性意義的問題,看起來似乎頗為抽象和刁鉆,但是,其答案實際上卻是出人意料地簡單,它就是處于日常生活之中的人們常說的“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或者用更加嚴格的學術性語言來說就是,被用于進行海洋文化界定研究的研究方法,最終只能是由作為被研究對象和被界定的對象而存在的海洋文化本身決定的!當然,之所以進行這樣的規(guī)定和解說,絕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完全訴諸上述并不完全可靠、本身就需要進行嚴格的哲學批判反思的說法“一把鑰匙只能開一把鎖”,而是完全基于隱含在這種常識性說法之中的一個基本道理,即只有研究者所采用的研究方法真正適合于其被研究對象,他/她在將這樣的研究方法運用于其研究過程的時候,才有可能使該項研究進展順利、事半功倍,進而最終得出適當的、符合其研究初衷的結果;反之,如果研究者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并不適合于、抑或并不完全適合于被研究對象,那么,他/她在將這樣的研究方法運用于其研究過程的時候,就不可能使該項研究進展順利、事半功倍,因而即使最終能夠得出一定的研究結論,這樣的結論也很難說是適當的、符合其研究的初衷,尤其是很難說既具有現實針對性、又具有理論解釋力!顯然,所謂“一把鑰匙只能開一把鎖”并不是嚴格的學術性語言,而如果用嚴格的學術性語言來表述這個基本道理,那就是“研究者所采用的基本立場、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完全是由、也只能由其被研究對象的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實際存在狀態(tài)和具體表現形式來決定”!在我看來,這個基本道理其實也可以說就是任何一個研究者在其學術研究開始之初就必須認真堅持的、完全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的學術研究立場!endprint
既然如此,那么,就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而言、尤其是就我們在這里所探討和研究的、與海洋文化定義研究有關的研究方法而言,實際情況又如何呢?
二、當今用于界定海洋文化的主要方法及其問題
要想探討研究者用來進行海洋文化界定的研究方法究竟是不是合適,最便捷的方式大約莫過于對當今流行的海洋文化定義及其所隱含的方法進行一番概略的剖析。在我看來,我們只要把能夠代表目前國內海洋文化研究最高水平的、由國家海洋局組編的《中國海洋文化基礎理論》一書所提出關于“海洋文化”的定義列舉出來,概略分析一下它究竟是否恰當,亦即究竟是否既具有足夠的現實針對性、又具有恰當的理論解釋力,就可以進而對研究者在如此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及其問題形成初步的清楚認識了:
“海洋文化”,就是人類緣于海洋資源環(huán)境所創(chuàng)造和傳承的物質的、精神的、制度的、社會的生活方式及其表現形態(tài)。[1]26
由此可見,該研究者主要是分“物質”、“精神”和“制度”三個基本方面來規(guī)定其所闡述的“海洋文化”的:海洋文化的“物質文化”包括與海洋有關的物質生產、技術創(chuàng)造、貿易流通、消費方式;海洋文化的“精神文化”包括與海洋有關的思想意識、價值觀念、精神導向與審美情趣;海洋文化的“制度文化”包括與海洋有關的行政制度、法規(guī)政策與組織管理;而海洋文化的“社會文化”則包括與海洋有關的社會形態(tài)、人口結構與民俗傳承[1]27。
這樣的海洋文化定義顯然已經是非常全面的了,難道還會有什么問題嗎?是的,其最基本的問題就在于,它和我們常見的一般性文化定義一樣,都具有試圖囊括一切但卻缺乏具體適用對象的“大而無當”特征,因為它并沒有把作為被界定對象的海洋文化本身的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和特有的表現形式真正揭示出來,因而完全可以說是既不具有明確的現實針對性、也不具有充分的理論解釋力的!而它之所以如此,則主要是因為研究者在進行這種界定的時候所使用的研究方法,基本上可以說并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這樣的被界定對象——正如我曾經在另一篇充分強調進行哲學反思對于界定海洋文化來說所具有的重要意義的拙文之中所指出的那樣[2]38-46,如此界定海洋文化的做法,實際上是沿襲了迄今為止中外文化研究界一直流行的界定文化的基本做法,而這樣的基本做法則是最終脫胎于英國著名文化人類學家E·B·泰勒在其《原始文化》一書之中提出的文化定義。在這里需要特別強調指出的是,在給文化下定義的時候,泰勒本身所秉持的、幾乎完全沒有得到后來的研究者的充分重視的基本立場,就是由現代西方實證主義哲學創(chuàng)始人A·孔德提出的實證主義哲學立場①,因此,毋庸贅言,這種基本哲學立場實際上也就是以自然科學研究模式為最終典范的、竭力追求運用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來研究和界定文化的基本立場!
行文至此,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終于浮出了水面:難道實證主義哲學立場及其所隱含的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并不適合于探討、研究和界定文化乃至海洋文化嗎?是的!實際上,人們通常之所以認為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具有無所不能的有效性,幾乎完全是因為自然科學的研究為人們探索和認識世界提供了強大的認識手段、幾乎完全是因為作為自然科學的實際應用的技術為人們改造世界提供了卓有成效的幫助并導致了異常豐碩的成果!不過,或許正是由于自然科學和與之相應的技術所取得的這些令人炫目的輝煌成就,人們不僅忘記了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實際上只擅長于探討和研究自然對象、因而并不擅長應對社會對象,而且也忘記了,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就,完全是以將其被研究對象客觀化、平面化、形式化、精確化,因而徹底摒棄其難以應付的人的主觀情感因素和社會因素為代價的!然而,另一方面,人們所進行的、包括海洋文化活動和海洋文化現象于其中的各種各樣的文化活動和文化現象,卻幾乎無一不是以特定的人的社會性為基礎、以這些人的特定的主觀情感因素為主要內容的!顯然,這樣一來,即使不再進行煩瑣細密的分析和論證,我們也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泰勒在界定文化的時候所堅持的實證主義基本哲學立場以及這樣的哲學立場所隱含的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并不適合于被用來探討、研究和界定文化——至少可以說,這樣的研究方法既不是最科學、最恰當的方法,更不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這樣一來,我們顯然可以比較肯定地說,無論是直接抑或間接地脫胎于泰勒文化定義的、迄今為止中外文化研究界一直流行的各種文化定義及其所隱含的研究方法,還是通過基本上沿用這種文化定義的基本研究模式而提出的上述有關海洋文化的定義,實際上都隱含著上述并不適合于探討、研究和界定文化的實證主義基本哲學立場和相應的自然科學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這應當是沒有什么疑義的——或者換句話說,迄今為止的文化研究者和海洋文化研究者在研究、界定文化和海洋文化的過程中自覺不自覺地使用的,基本上可以說都是并不適合于研究和界定文化和海洋文化的自然科學研究的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因而也不可能是研究者在研究和界定海洋文化的時候所能夠使用的、唯一正確的方法!
既然如此,那么,在界定海洋文化的時候,研究者還有可能運用其他研究方法嗎?從我們當今所處的現實社會環(huán)境和學術研究氛圍的角度出發(fā)來看,即使試圖對海洋文化進行界定的研究者出于主觀方面抑或客觀方面的各種各樣的原因,并沒有從嚴格的學術研究的基本要求出發(fā),對泰勒的文化定義及其后續(xù)的演變過程進行必要的學術性梳理,那么,他們也有可能運用以下兩種方式之中的一種方式來界定海洋文化:
首先,研究者有可能試圖運用所謂“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方法”來研究和界定海洋文化。一般說來,亦即從原則上來說,這樣的研究和探索似乎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不過,由于所謂“馬克思主義哲學”所特有的研究對象并不是、也不可能是作為特定的具體對象而存在的海洋文化,因此,這樣的做法最終是難免流于空泛和粗疏的,其最終的結果顯然也不外乎像人們曾經耳熟能詳的所謂“用毛澤東思想指導殺豬”那樣——盡管從表面上來看無懈可擊,實際上卻是所進行的探討和研究既缺乏現實針對性、所得出的研究結論也不具有任何理論解釋力!因此,即使我們不進行認真細致的分析也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如果以這樣的方式來進行所謂“海洋文化的研究和界定”,是根本不可能得出具有什么學術價值的研究結論、因而也是根本不可能為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提供必要的理論基礎和學術前提的!endprint
其次,研究者也有可能試圖運用所謂的“歷史研究方法”來研究和界定海洋文化。不過,從嚴格的學術研究的角度出發(fā)來看,只要研究者所進行的探討和研究涉及到歷史(也就是說,無論研究者所進行的探討和研究究竟是不是涉及到對海洋文化進行界定),他都必定會面臨有關“時空間距”的問題——也就是說,無論他的學術研究所涉及的究竟是考古學方面的相關實際證據、還是相關的歷史文獻,這些具有相關性的歷史材料都是已經過去的、因而其具體內容和表現形式都是與今天的實際情況有“時空距離”的;而這意味著,無論研究者所研究的究竟是不是海洋文化,這樣的“時空間距”都必然會導致這些相關內容和具體表現形式與研究者當前面臨的研究課題的差異!
這樣一來,試圖運用所謂“歷史研究方法”來研究和界定海洋文化的研究者,就必定會面對以下三個方面的基本問題:第一,既然這樣的“時空間距”實際存在、由此導致的相關材料和當前研究課題之間的差異也必然實際存在,那么,研究者究竟是否能夠直接把這樣的相關材料當作毫無疑義的證據來引用,甚至把這樣的材料當作無懈可擊的真理來沿用?第二,既然這樣的“時空間距”存在、由此導致的相關材料都已經是過去的,那么,研究者對這些材料的理解、解釋和運用究竟是否具有足夠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第三,既然這樣的“時空間距”存在、由此導致的相關材料都已經是過去的,而研究者所要研究和界定的包括海洋文化在內的對象則是嶄新的,那么,究竟如何才能確保這樣的引用或者沿用是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在我看來,無論是對海洋文化的研究和界定,還是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方面的任何一項研究,這三個基本問題都是研究者必須充分重視、認真研究并妥善解決的!也正因為如此,對海洋文化進行研究和界定的研究者只有真正認識到了這些問題的實際存在,真正通過扎扎實實的探討和研究切實解決了這些問題,他們對所謂“歷史研究方法”的運用才有可能是合適的、恰當的——檢視一下我們迄今為止所能夠看得到、研究者在研究和界定海洋文化的過程中對所謂“歷史研究方法”的運用情況,這樣的方法及其運用究竟是否合適,不就是一目了然的了嗎?
綜上所述看見,就對海洋文化的研究和界定而言,我們所看到的、研究者所采用和有可能采用的唯理智主義科學研究方法、“馬克思主義哲學方法”和“歷史研究方法”,都由于其各自存在的問題而不是、也不可能是合適的研究方法,更不可能是唯一正確的研究方法!既然如此,出路何在?
三、作為可能的出路之一的社會個體生成論的研究方法
如前所言,研究者在進行學術研究的時候所應當采用的基本立場、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歸根結底是由其研究對象的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和具體表現形式決定的。只要我們承認這條基本原則是正確的,那么,研究者對海洋文化進行的研究和界定,自然也必須遵循這樣的基本原則。既然如此,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海洋文化,其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和具體表現形式是什么呢?或者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我們像上文所說的那樣,由于其所采用的惟理智主義科學研究方法并不是適合于探討和研究文化的唯一科學的方法,因而我們不能直接照搬抑或沿用以泰勒的文化定義為典范的、目前通行的文化定義,那么,我們究竟應當如何看待文化、進而究竟應當如何來看待海洋文化呢?
這里所涉及的,實際上是有關“學術研究究竟應當從現實出發(fā)、還是應當從已有的觀念出發(fā)”的關鍵性問題。就當前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研究的實際情況來看,絕大多數研究者實際上都是從已有的觀念出發(fā)、而不是從現實出發(fā)的——由于自覺或者不自覺地直接照搬或者沿用出于不適當的研究方法的現行文化定義,使本應得到恰當的研究和界定的被研究對象難以得到恰當的探討和研究,因而使所謂的“文化哲學研究”、“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研究”一直停留在既缺乏現實針對性、又缺少理論解釋力的尷尬境地的現實研究狀況,便已經一再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學術研究出路顯然只能在于,研究者必須一方面對現有的、由已有的文化觀念和海洋文化觀念及其所隱含的研究方法共同構成的“觀念的王國”,進行盡可能全面和徹底的批判揚棄,真正做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另一方面則必須客觀地、實事求是地認識和研究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文化和海洋文化,究竟具有哪些不同于其他被研究對象的基本內容和本質特征,從而努力在對文化和海洋文化進行清晰的學術定位的同時,將其現實存在狀態(tài)、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和具體表現形式揭示出來。
既然如此,那么,在批判考察并概略展示已有的文化觀念及其所隱含的研究方法所具有的問題和缺陷的基礎上,怎樣才能對文化和海洋文化進行認識和研究、逐步實現相應的嚴格學術定位呢?
在我看來,要想通過客觀的認識和研究逐步實現對文化和海洋文化的嚴格學術定位,研究者不僅必須把作為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形式之一的文化活動與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區(qū)別開來,而且還必須把文化活動與這些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實事求是地聯系起來——如果不進行這樣的區(qū)別,研究者顯然就有可能把文化活動與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混為一談,其研究結果便是以泰勒的文化定義為典型代表的、大而無當的文化定義;而如果在唯理智主義科學研究方法的影響下把文化活動完全孤立起來進行研究,研究者顯然便難以看到文化活動與這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形式的實際的有機聯系,因而使文化活動變成“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最終因為忽略了人類進行文化活動的根本目的而使自己的研究誤入歧途!
因此,我認為,從學術研究方法論的角度出發(fā)來看,只有努力把被研究對象實際上本來具有的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有機統(tǒng)一起來,研究者才有可能既把作為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形式之一的文化活動與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區(qū)別開來,又把文化活動與這些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實事求是地聯系起來——也就是說,通過從被研究對象的共時性維度出發(fā),研究者便可以把作為人類社會活動的基本形式之一的文化活動與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區(qū)別開來;而只有從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維度出發(fā),研究者才有可能立足于文化活動本身的生成過程,把文化活動與這些人類社會活動的其他基本形式實事求是地聯系起來!在這里需要特別加以說明的是,之所以進行這樣的考察和研究,就是基于我在多年從事廣泛的哲學和社會科學研究的基礎上形成的、目前依然在不斷完善的社會個體生成論(The Social Individual Growing-up Theory)及其方法論研究,而后者的最主要的努力方向之一,便是既把研究主體的研究視角的共時性維度與歷時性維度有機統(tǒng)一起來,又把被研究對象的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有機統(tǒng)一起來。endprint
因此,一方面,從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文化活動的共時性維度出發(fā)來看,文化活動實際上既不是純粹的、以認識對象為基本目的的認識活動,也不是以改造對象為基本目的的社會實踐活動——也就是說,文化活動不是科學探索、不是生產活動、不是經濟活動、不是政治活動、不是軍事行動、不是社會活動……,而是由現實社會個體在這些活動相對終結的情況下進行的、以情感享受為基本特征的、不產生直接的物質性變化的精神性活動!實際上,即使我們囿于篇幅而不進行更加細致的分析論證、而是概略考察一下現實生活之中的行政部門劃分,我們也可以非常清楚地理解這一點:文化部不僅不是“科技部”、“教育部”,而且也不是“工業(yè)部”、“農業(yè)部”、“商業(yè)部”、“國防部”……,因此,文化部實際上所特有的職能已經從一個特定的角度,把文化活動在現實生活之中所具有的地位、所發(fā)揮的作用展示出來了。
另一方面,從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文化活動的歷時性維度出發(fā)來看,怎樣才能把文化活動與諸如科學探索、經濟活動、政治活動、軍事行動、社會活動……這樣一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聯系起來呢?嚴格說來,這個問題實質上是個偽問題,因為這樣的聯系根本不需要研究者去建立,而是本來就實際存在著的——正如古代前賢所言“食必常飽,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麗;居必長安;然后求樂”①所揭示的那樣,在日常生活之中,人們只有在滿足了諸如衣、食、住這樣一些基本生存需要的基礎上,才有可能進一步追求和實現更加高級的情感性精神享受,而且,另一方面,只要這些基本的生存需要得到了相對滿足,人們就必定會為了享受更加高級的精神自由而進行進一步的追求!因此,實事求是地說,人們恰恰是通過進行文化活動來追求和享受這里的所謂“美、麗、樂”的。所以,研究者所需要做的并不是竭力在文化活動和科學探索、經濟活動、政治活動、軍事行動、社會活動……之間建立聯系,而是對本來就實際存在于這些活動之間的現實聯系進行客觀的、系統(tǒng)全面的認識和探索,并且通過縝密、系統(tǒng)和全面的研究把這些聯系清楚地揭示出來!
有必要強調指出的是,在這里,恰恰是作為聯結詞而存在于這段古語之中的“然后”,實際上已經把文化活動與這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的聯系的本質特征揭示出來了——這種本質特征就是“生成”(growing-up):一言以蔽之,文化活動是從這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之中脫胎而來的,是在這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的基礎之上生成的,因而是在這些其他的人類社會活動相對完結之后才出現的!
正是基于這樣的、通過把被研究對象的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有機結合起來而進行的實際考察和研究探索,我提出了我自己對于文化和海洋文化的界定:
所謂文化,就是作為社會個體而存在的現實主體,在其具體進行的認識活動和社會實踐活動的基礎上、在其基本物質性生存需要得到相對滿足的情況下,為了追求和享受更加高級、更加完滿的自由,而以其作為飽含情感的感性符號而存在的“文”來“化”“物”的過程和結果。[2]44
所謂海洋文化,就是作為社會個體而存在的現實主體,在其具體進行的與海洋有關的認識活動和社會實踐活動的基礎上、在其基本物質性生存需要得到相對滿足的情況下,為了追求和享受更加高級、更加完滿的精神性自由,而以其作為飽含情感的感性符號而存在的“文”來“化”“物”的過程和結果。[2]44
而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明確地回答本小節(jié)開始的時候提出的、有關“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海洋文化,其基本內容、本質特征和具體表現形式是什么”的問題了:“海洋文化的基本內容是通過飽含情感的感性符號體現出來的、從事海洋活動的現實社會個體對更加高級和完滿的精神性自由的追求和享受,其本質特征是與海洋有關的、訴諸個體內心情感感受和體驗的感性符號活動,其存在狀態(tài)是與海洋有關的、作為飽含情感的感性符號而存在的“文”,而其具體表現形式則是與海洋有關的、進行文化活動的現實社會個體,運用這種飽含情感的“文”來“化”各種具體物質對象的過程和結果。”[3]
綜上所述可見,研究者要想對海洋文化進行恰當的研究和界定,就必須清醒地認識到以往的唯理智主義科學研究方法、“馬克思主義哲學方法”和“歷史研究方法”所隱含的各種缺陷、所導致的各種問題,并努力通過對這些研究方法進行系統(tǒng)全面的批判揚棄,逐步尋找和確立真正恰當的、能夠把作為被研究對象的海洋文化的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有機結合起來的方法論視角,而社會個體生成論的方法論視角則有可能成為一條有價值的學術研究出路;只有這樣,研究者才有可能為海洋文化研究和海洋文化哲學研究的順利進行,不斷得出既具有現實針對性,又具有理論解釋力的可靠結論,逐漸為海洋文化研究確立可靠的學術前提、奠定堅實的理論基礎。
參考文獻:
[1]霍桂桓.中國海洋文化基礎理論[M].中國國家海洋局組編,曲金良主編,2010(送審稿).
[2]霍桂桓.“非哲學反思的和哲學反思的:論界定海洋文化的方式及其結果”[J].江海學刊,2011,(5):38-46.
[3]參見霍桂桓:“非哲學反思的和哲學反思的:論界定海洋文化的方式及其結果”江海學刊,2011年第5期.第44頁;著重號是此處為了進行強調而添加的.
責任編輯 姚黎君 彭 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