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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著牛車去看父親

        2016-12-07 06:00:44程新中
        國企管理 2016年12期

        文/ 程新中

        乘著牛車去看父親

        文/ 程新中

        從牛車的顛簸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鋪著一層層糧食口袋的車廂,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麥香,溫暖,結(jié)實。我聽見了牛脖子下鈴兒的叮當(dāng)聲,膠皮車輪在碾壓土路時發(fā)出的咯吱聲,悶頭拉車的老牛不時噴出的響鼻聲,還有曠野此起彼伏的蟲鳴聲。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仿佛猛然之間墜入了秘境,虛幻,神奇……

        崖灣上黑魆魆的一排排樹林,鋪展在山坳上的高高的玉米地和向日葵,就像一道道黑色的波浪,隨著夜風(fēng)在四周起伏動蕩。孤單的牛車,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孤帆,飄蕩在無邊的夜色之中。天地之間,唯有那盞懸掛在車轅上的油燈,在牛車的行進(jìn)中,輕輕地?fù)u晃著,在如黛的秦巴山脈,形成了一團(tuán)溫暖昏黃的光暈。

        趕車的四爺身子斜靠在車轅邊,懷里抱著牛鞭,打著悠長的鼾聲,睡了過去。任憑那頭牲口,自由地向前行走。透過車轅,我能看見甩動著的牛尾巴,聳動在繩索下的渾圓的屁股。我的鼻子里,不時吸進(jìn)它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濃烈的汗騷味。

        從未一個人出過遠(yuǎn)門,我的心頭還是掠過了一陣小小的驚慌。在燈光里,我看到了媽媽為我準(zhǔn)備的包袱。

        我沒有敢驚醒四爺,悄悄地在手中玩著螢火蟲。我知道,一旦鈴鐺聲停止,四爺會自己驚醒過來,他會甩動鞭子,讓它繼續(xù)上路。

        父親被抽調(diào)到西溝河水庫工地做飯的時候,我還不到八歲。因為路途遙遠(yuǎn),總是難得回家。聽父親談起那里的種種,我們都被迷住了,仿佛西溝河就是一個神秘的大千世界。于是,我們都爭著要去父親那里,可是出行的機(jī)會每次都讓哥哥搶走。

        這個暑假,再一次煩膩了家中的溝溝坎坎、小村里的單調(diào)無趣后,我渴望能夠獲得這樣的一次機(jī)會。無數(shù)次央求媽媽,讓我去父親的工地住上一段時間。

        我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機(jī)會。這個月輪到我們生產(chǎn)隊給水庫工地送糧,負(fù)責(zé)趕車的四爺,答應(yīng)帶上我。

        需要備足草料的牛車遲遲不到。漫長的等待,竟然讓我歪倒在門墩上睡著了。最后,媽媽把我抱上了車。

        從未在這樣的夤夜仰視過夜空。一瞬間,我被八月的夜空震撼了。枕著粗糙的麻袋,我瞪大了眼睛,就像在審視一幅巨大的畫布,一盞深藍(lán)色的巨幅玻璃。它如此的浩瀚無垠,如此的清澈低垂,仿佛是媽媽巨大的懷抱,把我攬入懷中。那些數(shù)不清的星星,似乎就在我頭頂?shù)牟贿h(yuǎn)處,觸手可及。深沉的夜色,就像是一只神奇的大手,過濾掉了浮塵,清洗掉了流云,擦亮了天空所有的星辰。橫貫中天的天河,宛若一根銀色的飄帶,蓄滿了星光的河流,向大地流瀉無限的銀輝。驟然而起的一道流星,像是一束焰火在天空炸裂,拖出一道長長的尾巴,猛然劃過天際之后,在天邊又再次消失。

        我久久地沉迷在這星光交輝的夜空中,在這些神秘的星云中,辨認(rèn)著我能夠認(rèn)識的星座。終于,我發(fā)現(xiàn)了傳說中的北斗七星。七顆璀璨奪目的星星,似乎是等距離地分布著,最終構(gòu)成了一個完美的“勺子”。我渴望知道,在這些美麗的星座中,到底隱藏著怎么樣的秘密,到底預(yù)示著什么樣的征兆??墒牵藲q的我,卻找不到答案。從此,漫天的星辰,永遠(yuǎn)定格在我的童真中。

        當(dāng)我看累了夜空,又一次睡過去的時候,我聽到遠(yuǎn)處村落里傳來的雞鳴聲。再次醒過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山野披著一層冷霜,四爺找到做飯的工棚。父親切著菜,用一雙油手把睡意朦朧的我抱進(jìn)了屋子。

        四十多年之后,乘坐牛車去看父親的情景,在一個深夜突然跳了出來,把我從睡夢中喚醒。站在陽臺,仰望城市被燈光霧靄籠罩的夜空,我卻再也無法入睡了。

        而那時,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整整二十年。

        (作者單位:陜西中煙旬陽卷煙廠)

        編輯/王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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