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建筑藝術(shù)學(xué)院/馮華

牽手在午夜兩點半（外一篇）

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建筑藝術(shù)學(xué)院/馮華

在午夜兩點半牽著手走過大街，我們隱身于熟悉的生活里，沒有人來打擾,也不會被熟人看見，這是你想要的。你的真情流露，不再小心翼翼地藏著，這是我想要的。這注定是見不到光的愛情，兩個單身的男女，本該有的美好卻在你陰暗的心里長成瘋狂的欲望，最后也蔓延到了我心里。我曾經(jīng)那么不忍心放手，流連在這份畸形的痛苦中并快樂著，如啜飲著罌粟的汁液的一縷晨光。而你愈發(fā)得意了，沉穩(wěn)樸實的臉上被猙獰卷起一道道的褶皺，對了，那是你的笑容，你額頭上的紋路一直印在我的心里。我曾幻想從那個牽手的午夜，我們就可以一起走了，一直走到我的憧憬都沒到過的地方。可惜，我醒得太早，可惜，你得意得太早。

終于，時光又從我身邊醒來了，我從無數(shù)個自己的午夜兩點半醒來，帶著嘆息的面容，重新適應(yīng)陽光下的生活，我一個人的生活，或許一直以來，就是我一個人的生活。除了午夜兩點半，你屬于所有的野心，午夜兩點半，你屬于自私的自己。把放任自流的感情收回來，我手提一只漆成紅色的木桶，用最笨拙的方式，一次次走回深夜的暗道，走回那條街。這是解脫自己的方法，重飲舊事，重新回到罌粟的花朵上，直到感覺不到傷口的位置，直到這條街與其他的街道變得一樣，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入口。對你開啟的門，關(guān)上了，雖然我并不確定那里是不是仍然關(guān)著另一個自己。

終于,我在自己的生活里重新發(fā)芽了,長出了新的毛發(fā),換上了新的衣衫、新的鞋子。新的空氣和泥土里,少了很多咸味。煙雨江南,柳絮纏綿,割不斷的細(xì)雨，都是殷切的傾訴。生活在傷口上長出一棵太陽花，慢慢吸取僅存的一點怨氣，慢慢開放一點點熱情，即便在陰雨連綿的五月，在無眠的午夜兩點半，太陽花一直在心里開著，那樣柔弱的纖纖腰肢，舉著笑容，舉著對生活的熱愛。

終于，午夜兩點半，在我心里變成了美好的事情，變成了可以懷念的心情。我試著用江南的午夜?fàn)渴帜莻€海邊城市的午夜，牽起曾經(jīng)被遺落的自己，牽起被忽略了的星光滿天，牽起擁有美夢的每個夜晚。

牽起屬于未來的另一個繁花滿地。

執(zhí)念是條河

執(zhí)念是條河，我是開河的人，我也在河邊種樹。

多年前我曾在淤泥筑起的淺灘種下一棵泡桐，迎風(fēng)招展，香，將河水染成淡紫色，那樣漂浮著流動的曖昧，像將近30歲的年紀(jì)，欲望開始變得赤裸而美麗。這是我的執(zhí)念，是我的河。河岸上有我的沙子，生長著還沒來得及拔掉的水草。這條執(zhí)念的形狀，來自童年的一個村莊，來自舅姥爺門前的南沙河。赤腳的少婦，卷起褲腳的健壯女人，笑聲灑滿整個河灘，我就在那里奔跑，穿梭在印著“囍”字的大紅床單里，腳印留在我的執(zhí)念里。我想回去看看，雖然那里已不再有親人，雖然那條河，只存留在我的執(zhí)念中，河水也只能奔騰在心里，每一朵摔碎在神經(jīng)上的水花，都會再次涌起。我的執(zhí)念，在故鄉(xiāng)已經(jīng)干涸，南沙河消失了。白楊樹也被砍去了頭，只留下半截身子埋在碎石里，路人終于沒有興趣再去猜測它們的年齡，年輪隨著時間一層層剝落，它們將自己還給了這片土地。舅姥爺也將自己還給了這片土地，還帶走了果樹嫁接的手藝。老屋的角落里，耕犁暗自消沉下去，這能割開大地的家伙，最后，也只是一坯紅褐色的土而已。整個院子都在向下，最初是有些松動的瓦片，后來是嵌在石縫里的黃泥，再后來，整個屋頂都落了下來，大門只剩下一副骨架，像瘦弱多病的老人站在風(fēng)口，遙望村口的方向。只有院子里的泡桐是向上的，跟我種在執(zhí)念里的那棵一模一樣，滿枝的紫色花朵，香，也把我染成紫色，呼應(yīng)著外面世界混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