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奔海

野菊花

劉奔海

又是一個秋天。這個季節(jié)里滿眼都是花木的衰敗蕭瑟，滿耳都是秋雨的淅淅瀝瀝，不時還會傳來幾聲秋蟬的殘鳴，人們心中郁積的憂愁傷感便一股腦兒涌上心頭。“多事之秋”這個成語也許就與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悲秋的文人心理有關(guān)，秋天常常是引起人們憂愁的季節(jié)，“愁”字就是人們“心”上的“秋”啊！可別多愁善感，秋天里卻是觀賞野菊花的佳期。

在我國大部分地區(qū)都分布著野菊這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它野生于山坡草地、田邊路旁等貧瘠荒僻的土地上，強健的根系深深扎根在泥土里，小而鋸齒的葉片密生在挺立的堅韌的莖枝上。也許你覺得這種植物粗糙而缺乏美感，然而，每到秋天，漫山遍野開放的野菊花便成了秋天鄉(xiāng)野間一道最美麗的風(fēng)景。

我的腦海中常會浮現(xiàn)出一大片無邊無際的野菊花海，那是我見過的最美景色，它源自于我童年的美好記憶。那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一個秋日下午，老師說帶我們?nèi)ゲ烧熬栈?，說野菊花是一種藥材，可以換錢給我們買學(xué)習(xí)用品的。我們順著荒野小路走了很遠的路，來到了一處遍開著一簇簇雪白、金黃的野菊花的荒坡前，我們一下子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只見平緩的山坡上像有一巨幅的繡著金黃的雪白的花兒的毛毯鋪展開來，沒想到在我們眼里像野草一樣生長的野菊竟能綻放出如此美麗和壯觀的花朵！我們挎著籃筐興奮地沖向山坡。老師讓我們趕快采摘，可看著那一朵朵艷麗的花兒，我竟不忍心揪掉它們，我覺得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花兒，比春天夏天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兒更美！那天傍晚回家時，我采摘的野菊花最少，可我并沒有為此而難過，我是看到那么美麗的一大片野菊花海被我們踐踏成了狼藉一片而傷感。

我一天天地長大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那年高考，我落榜了，在人生的道路上，經(jīng)歷了第一次的挫折和打擊。又一個九月開學(xué)，很多昔日的同窗興高采烈地去大學(xué)報到，我卻無奈地又回到我的母校開始了我的“高四”生活，在那個陰冷的秋季，我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那是一個星期日的午后，我背上母親為我準(zhǔn)備好的一袋干糧，推上自行車離開家門，開始返回學(xué)校。那天我沒有走大路，而是選擇了一條僻靜的小路，我怕遇到那些熟悉的村民和親友。當(dāng)時已是寒氣逼人的深秋，百花紛謝、百樹葉落，然而，小路兩旁黃燦燦的野菊花卻開的異常繁盛和熱烈！它們一簇簇相擁著，競相綻放，小路幾乎被淹沒在花海里。騎在車上，望著腳下無數(shù)朵在寒霜中笑容綻放的野菊花，我的心中又充滿了力量,我感到我的眼前似有一條金色大道通向天邊……

轉(zhuǎn)眼，我已進入不惑之年，經(jīng)歷了人生的坎坎坷坷、勝敗榮辱，到了一個不再需要取悅于任何人的年齡，不用在單位里整日圍在領(lǐng)導(dǎo)左右討好獻媚，在家里妻兒面前也盡可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示出來。奔忙急躁的腳步開始變得持重而平緩，激進膚淺的思想逐漸變得深沉和睿智，也許是進入了人生的秋季，我越來越喜歡上了秋天，秋日里，最愜意的便是去鄉(xiāng)野里觀賞野菊花。久居城市，見慣了城市花園廣場那些經(jīng)過人工培育的花團錦簇、五彩斑斕的菊花，它們直挺挺地被栽植在小小的花盆里，被眾人參觀、拍照，每天還有園工給它們?yōu)⑺虧櫋Ｋ鼈兒苷麧?、很飽滿、很嬌艷，可卻少了一種自然和清麗，似乎還顯出一種極盡討好人的媚態(tài)和俗氣。

在一個天高云淡的秋日清晨或午后，走出院門，順著鄉(xiāng)間小路信步游走。經(jīng)歷了酷熱難耐的漫長夏日，一下子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不必擔(dān)心暴雨的驟降，也不必懼怕會有驕陽的炙烤，沒有了春天的喧鬧，沒有了夏日里蟬兒的聒噪，你盡可放慢你的腳步，盡可放飛你的思緒……于是，你隨處可見一簇簇淡黃色的野菊花怡然自得地點綴于殘草敗葉叢中，有含苞待放的，有半開半閉的，有粲然盛開的！它們不像桃花、杏花那樣粉嫩嬌艷，不比芍藥那樣出身名門，沒有荷花的亭亭凈植，更沒有梅花的虬曲枝干，它不需要人工修剪，不需要施肥澆灌，它就是一朵開在貧瘠荒僻土地上的野花，它情愿與野草為伍，它的開放不是為了招蜂引蝶，不是為了讓人觀賞——秋日的原野，冷寂而肅殺，萬物都像一個個參透一切的哲人般肅穆著，唯有它，快樂而熱烈地綻放。在一簇野菊花前俯下身子，一種溫潤、清新的幽香一下子撲面而來，閉上眼睛，整個身心都能感受到一絲絲清涼在滲透，滲透，讓我們的凡俗之心倏爾變得寧靜淡然，精神境界也一下子高遠起來，仿佛身體和心靈的一切污穢和陳雜都被一種圣潔之泉洗滌干凈。如果你再去凝視一朵野菊花，你會發(fā)現(xiàn)它在向你微笑，——百花都喜歡爭艷，而野菊花卻不去與它們爭艷，它是在教我們在人生的秋季里面帶笑容。

臘梅花也是一種不屈服于嚴(yán)寒，在風(fēng)雪中傲然開放的花兒。然而，我覺得臘梅是一種名貴的花木，像一位貴婦人，高貴而典雅；而野菊花卻像一位素面朝天的村姑，樸素而淡雅。

菊，被稱為花之隱匿者。晉陶淵明獨愛菊！他“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對污濁官場和黑暗現(xiàn)實生活的厭惡與痛恨和對恬靜的田園生活的熱愛終于使他決心退隱田園，返回“自然”。他常常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秋菊有佳色”的美景中怡然自樂。

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人民安居樂業(yè)，社會飛速發(fā)展，我們大可不必再做陶淵明那樣的隱士了吧？可在這個明麗的秋日，遠離城市的繁華喧囂，品著秋韻，賞一賞鄉(xiāng)野間那一簇簇盛開的野菊花，你的整個身心似乎都得到了凈化和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