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

VR（虛擬現(xiàn)實）正在改變游戲和電影業(yè)，它有可能徹底改變藝術嗎？

除了在大眾娛樂領域攪起風云，VR熱潮也正向藝術界蔓延。從北京到紐約、倫敦，從學術展覽到專題論壇，越來越多的VR藝術出現(xiàn)在藝術博覽會、畫廊和美術館。數(shù)字時代的藝術家與時俱進，發(fā)掘VR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潛能。

2016年9月，VR藝術首次出現(xiàn)在國內的藝術博覽會上。在北京舉行的第十二屆中藝博國際畫廊博覽會（2016 CIGE）上，丹麥的林冠藝術基金會帶來了兩件VR藝術作品：《太空人已是我朋友》和《換位灣》。

林冠藝術基金會的展位被分隔成兩個空間，除了四面白墻，每個空間都只有一副懸掛在半空的VR眼鏡和耳機。參觀者在每個空間的入口排起了隊，在充滿好奇的等待中，看著已經(jīng)戴上了VR眼鏡的體驗者在偌大的空間里小心翼翼地移動。

荒漠、沙丘、星空……《太空人已是我朋友》的體驗者發(fā)現(xiàn)自己如同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置身于被夜幕籠罩的曠野；抬起頭，一艘巨大的太空飛船正徐徐下降，射下一道耀眼的光柱——在VR創(chuàng)造的沉浸式環(huán)境中，一切如同夢境般真實又荒誕。

參觀者被引入至一個有關UFO、外星人和虛假記憶的敘事，跟隨著喬治·亞當斯基——他自稱是第一個見過外星人、與其交談，甚至拜訪了其他星球的“被接觸者”，并有機會探索奧斯勒和亞當斯基延展性的研究檔案。

《太空人已是我朋友》的作者托尼·奧斯勒是美國著名的多媒體藝術家，以創(chuàng)作魔性十足的視頻裝置藝術而聞名。不同于將影像作品投影在屏幕上的一般做法，奧斯勒往往選擇球體、建筑、樹、煙霧等非常規(guī)投影界面，加上對燈光、表演、文字和聲音的運用，創(chuàng)造出荒誕怪異的視覺體驗。在這部如同故事片的VR影片中，他一貫的魔幻風格也得以延續(xù)。

另一件VR作品《換位灣》，則把觀眾帶進一個色彩明亮、充滿熱帶風情的奇幻空間。作者埃里克·帕克是一個著名的畫家，其繪畫以精準的筆觸和有序的混亂聞名，看似矛盾的元素并行于顏色鮮明、層次豐富、高飽和度的畫布上。他筆下的超現(xiàn)實世界之前僅存在二維形式中，而通過VR技術，人們現(xiàn)在能夠身臨其境地沉浸其間。

VR藝術先鋒

在國際主流的藝術博覽會上，VR藝術也早已粉墨登場。2013年，在倫敦的Frieze藝術博覽會上，鄭曦然（Ian Cheng）展出了VR藝術作品《熵牧馬人云》；在隨后的2014年，加拿大藝術家Jon Rafman的VR藝術作品《普通套房》成為邁阿密海灘藝術巴塞爾博覽會上人們關注的熱點。

《普通套房》的展示地點不在展場，而是在一個海邊酒店的房間里。觀眾需要走到房間的陽臺，在那里戴上VR眼鏡。他們的視野中出現(xiàn)一個虛擬的室內場景：有人躺在床上、電腦制作的灰色海鷗在天空飛翔……然而突然之間，景觀中的一切分崩離析，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有觀眾發(fā)出尖叫，還有的甚至以為他們會墜樓而亡。

“我喜歡游戲在虛擬和真實的邊界”，Jon Rafman對VR這種藝術形式青睞有加。2015年在他的倫敦扎布羅多維克茨收藏館個展上，又呈現(xiàn)了另一件VR作品《雕塑花園》（樹籬迷宮）。戴上VR眼鏡后，觀眾會進入一個樹木環(huán)繞的黑暗公園，充斥著許多奇異的雕塑?！靶录夹g可以揭示存在于社會深層的欲望，”Rafman說，“完全逃離和進入另一維度的渴望已經(jīng)存在很久了?！?/p>

雖然2016年被稱作VR元年，但VR熱潮在上世紀90年代也曾經(jīng)涌現(xiàn)過。當時的美國人在商場里排隊體驗VR游戲，電影和媒體熱烈地表達著對于VR應用的期待?！疤摂M現(xiàn)實領域的很多事發(fā)生在20年前。”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Mike Lazer Walker說，但是90年代的這股浪潮失敗了，“因為炒作遠遠超過了實際可能性?！庇捎诋敃r的技術仍處在基礎水平，早期的VR設備給人們留下了惡心、頭痛、暈動癥等負面印象。

即使如此，當時的藝術界也不乏探索VR藝術的先驅。1995年，加拿大藝術家Char Davies創(chuàng)作了VR藝術作品《滲透》（Osmose）。借助VR頭盔和動作捕捉背心，參與者可以通過呼吸的方式與作品互動，在虛擬的風景中飄浮，作品旨在消除自我與自然之間的界限。“當它出現(xiàn)時，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哭了。”戴維斯回憶到。她認為，虛擬現(xiàn)實可以用于考察我們對于世界的感知，讓人們在虛擬空間中獲得哲學性的體驗。

全新的藝術媒介

在創(chuàng)作《滲透》20年之后，Char Davies非常樂于見到Oculus Rift的面世，她說她一直在期待這樣的技術“重新出現(xiàn)”，“因為我用過的最新的寬視域頭盔還是90年代中期的，自那之后再沒有合適的設備出現(xiàn)過。”

隨著Oculus Rift等真正消費級VR系統(tǒng)的上市，VR已經(jīng)從技術轉化為真正的移動影像媒介，更多的藝術家得以把VR用于藝術創(chuàng)作。他們中的許多人在90年代就已接受過VR熱潮的“洗禮”，被激發(fā)起好奇。美國藝術家Rachel Rossin從八歲起就自學編碼，一直夢想著從事虛擬現(xiàn)實的工作，當想象中的事物終于變成現(xiàn)實，不免令這些藝術家興奮。

早在Oculus出現(xiàn)之前，英國藝術家Nicola Plant就萌發(fā)過對于虛擬現(xiàn)實的興趣。“每個人都在舊的科幻電影中看到過虛擬現(xiàn)實。”她購買了一套Oculus工具包，“我想用它玩游戲，但主要是因為我頭腦中有一個非常具體的項目，這就是《感知流》。”

Nicola Plant表示，沒有VR技術，《感知流》就不可能產生。這件作品帶觀眾置身于一個水下洞穴的虛擬場景，通過配備的遙感相機，當參觀者移動身體時，四周流動的發(fā)光顆粒與之產生互動，回應他們的動作?！陡兄鳌返撵`感來自于Plant多年前在柬埔寨潛泳的經(jīng)歷，當時她暢游在發(fā)光的浮游生物之間?！拔蚁胫浪恢匦略僭鞎鞘裁礃幼??！彼f，“VR使我很容易地創(chuàng)造基于自身移動的互動，就像在真實生活中一樣?！?/p>

面對這個高技術含量的藝術媒介，許多藝術家需要與開發(fā)者合作進行創(chuàng)作，藝術和科技的融合也因此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與使用其他藝術媒介創(chuàng)作一樣，藝術家總是需要在他們所擁有的技術水平和表達欲望之間取得平衡，思考如何在技術允許的范圍內制作真正強大的作品。鄭曦然認為，藝術家自己去探索技術也很重要。在與技術人員合作之前，他總是自己先嘗試了解技術，“如果我沒有這樣做，我無法想象能用它來做什么。同樣的，熟悉技術也是防范技術人員告訴藝術家‘不，這不可能，這種限制比任何技能差距還要糟糕?！?

與技術人員一起工作的需要可能會抑制藝術家在VR這種媒介中的能力，本身具有技術背景的藝術家或設計師似乎更具優(yōu)勢。擁有視頻游戲背景，曾在世嘉工作多年的英國藝術家Tom Szirtes，希望自己的VR作品《面紗》可以體現(xiàn)游戲的玩樂和交互屬性。在《面紗》中，物體無須遵從現(xiàn)實中正常的約束，而參與者被鼓勵與作品互動。紐約新當代藝術博物館的創(chuàng)意孵化項目“新公司”負責人Julia Kaganskiy指出，目前VR藝術的內容大多來自游戲和電影行業(yè)，“主要是因為他們擁有制作復雜的虛擬現(xiàn)實所需要的大量的CGI和視覺效果資源?！比欢J為藝術家的價值在于提供不同的觀看角度，因為他們不受這些另類媒介的既定規(guī)則約束?！拔乙呀?jīng)看到有藝術家運用重力和時間等元素，發(fā)掘這種新媒體的獨特性。”

VR藝術時代

美術館方面對VR藝術也表現(xiàn)出濃厚興趣。Rachel Rossin受邀成為紐約新當代藝術博物館的首個VR研究員，這幫助她獲得了大量技術資源，包括最新的軟件和VR眼鏡。在2015年的三年展上，新當代藝術博物館展示了巴西藝術家Daniel Steegmann Mangrané的VR作品《幽靈》；今年，館方還組織了以VR為主題的論壇。

倫敦的扎布羅多維克茨收藏館收藏了Rafman和鄭曦然的VR藝術作品。收藏館總監(jiān)Elizabeth Neilson指出，VR藝術的發(fā)展就如同攝影走過的道路，“我們恰好在最初的黑影照片階段，但是動態(tài)影像還是會到來的?！?/p>

和收藏其他數(shù)字藝術作品類似，VR藝術作品的收藏也受到技術條件的制約，需要提前考慮技術設備在未來出現(xiàn)故障以及無法兼容換代產品的問題。Daniel Steegmann Mangrané說他的作品被賣給了三個博物館，“我們需要寫一個保護協(xié)議，預測如何適應新的虛擬現(xiàn)實設備。”

英國Timothy Taylor畫廊目前正在展出藝術家Shezad Dawood的VR作品《噶倫堡》，畫廊給出的收藏方案是5套限量作品，每套的基本配置是一個存有正版認證VR作品的硬盤驅動器和有版本號的包裝盒，可選配的是HTC Vive眼鏡，附加安裝和培訓服務。這種方式仍是影像藝術收藏體系的延續(xù)——看來，對于藝術愛好者而言，即使擁有了VR眼鏡，想要隨時欣賞優(yōu)秀的虛擬現(xiàn)實藝術作品仍然是不太現(xiàn)實的想法。

目前的VR藝術仍然在早期階段，但是所展示的效果已經(jīng)能夠令參觀者驚嘆。以VR為創(chuàng)作媒介的藝術家有機會發(fā)展VR獨有的藝術語言，創(chuàng)造全新的審美體驗。VR藝術會是電影和游戲等藝術形式的延續(xù)，還是會發(fā)展出獨特的藝術語言和美學，成為代表這個時代的藝術媒介？一切才剛剛開始，而我們都是見證者。

（圖片來源：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