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藥方
李遜
1982年開始發(fā)表小說,詩歌,散文,其主要中短篇小說見諸于《上海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等雜志,出版過小說集《坐在門檻上的巫女》《在黑暗中狂奔》、最新音樂隨筆《戴著口罩聽巴赫》由廣西師大出版社出版。
胡適當(dāng)年給年青人開出的三個藥方,前兩個還算是好的方子,因為尋找一兩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對于生命時態(tài)還比較漫長的人來說,可以用來耗掉不少光陰。研究問題有時不是為了追求答案,很多問題也確實永遠(yuǎn)不會有答案,它就是讓你形成錯覺,好像將精力投入進(jìn)去了,比什么都不投入的那種活法要合算一些,用商人的話說,就是活出了性價比。至于要發(fā)展一點業(yè)余的興趣,這個倒是相當(dāng)靠譜的,可操作性也強,對學(xué)歷智商啥的都沒有特別的要求,同樣能用一些零碎的快樂將人生一點點地塞滿。
只有第三味藥方我覺得太虛,“總得有一點信心”,是對什么有信心呢?主義還是宗教還是學(xué)術(shù)還是生活?胡適自己的解釋倒是側(cè)重于信仰,以及為之付出的努力。但我一直覺得信心這種東西與亢奮的神經(jīng)機制更容易投緣,大凡我們現(xiàn)在公認(rèn)的“成功人士”,無不例外地都屬于這類亢奮型人格,包括那些關(guān)在小屋子里整天給自己打氣的傳銷人士,本質(zhì)上都沒什么不同,一點屁事就能激發(fā)出各種信心。從心理健康的角度,我一直以為凡事都那么有信心,那么易于激動,是有大問題的。但是沒辦法,你看這個國家,一般都是這種準(zhǔn)精神病人站在成功的坐標(biāo)系上。
有些東西當(dāng)然可以適當(dāng)?shù)匦判囊幌?,只是信心本身就是情緒的一種,像晴雨表,總處在一個高點不變化是不可能的。我這輩子對很多事有過短時的信心,但很快就過去了。沒有信心支撐其實也能活得不錯,反正也不圖比別人多得到些什么,這是我對自己的總結(jié),所以我把信心視為可有可無的東西。
研究問題的樂趣在哪?我以為在于它的不實用性。胡適說的“值得”,我喜歡解讀為那些表面特蠱惑,其實啥也解決不了。你帶著功利去研究問題,一是可能碰一鼻子灰,二是就算找到了答案,也會不幸成為一個信心滿滿的人。你要這么多信心干什么呢,在人前你就成了一個話癆,人后需要不斷地給自己打氣,怕信心的后援軍不能及時到來以至斷了檔,最終活成一個信心累疊的怪圈。所以一定要找對問題來研究,比如我見過有專門研究“人為什么長陰毛”的,我覺得這個問題特好,它可以得出各種無比扯蛋的結(jié)論,像“陰毛是為了性愛時起到緩沖作用”什么的。人的一生值得為這樣的命題去消耗,而不是那些高大上的主義。
至于業(yè)余的興趣,對它的選擇包含著真正的人生價值觀在里面,同時也與研究問題這個藥方相輔相成。你確實不能指望一個活得不快樂的人找對興趣的方向,我們聽多了那些諸如“等退休以后再說”,“將來有了時間我再怎樣怎樣”的蠢話,這些蠢話的歸向性是明確的,一個人在最需要業(yè)余興趣的階段無法體會到它帶來的快樂,老了以后他只會加倍地意識到越活越?jīng)]意思。大體上來說,在社交圈里主動屏蔽掉那些工作狂,會是一個不錯的開始,好的興趣往往存在于小混混的生活中。當(dāng)然這玩也是有技術(shù)與文化含量的,一個大男人整天手里捏著手串盤啊盤的,雖然也不失為一種玩法,畢竟還是太LOW了一些。
胡適自己的愛好是什么?作為大學(xué)者聽說藏書很可觀,但總覺得這不太有“業(yè)余”感,畢竟讀書寫書在他來說是正事兒。另一個聽說是喜歡給人做媒,聯(lián)想到他的老婆江冬秀,這款做媒的興致里還是少了些趣味,多了些意淫。所以胡適這人大體上并沒有發(fā)展出自己真正的業(yè)余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