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馬加
詩人是社會永遠的良心,任何一個民族的詩人都具備著一個更為強大的精神和文化背景,其作品更能表現(xiàn)和反映出全球“文明”和“社會”相互影響的現(xiàn)實。在這個新的世紀,身處世界各地的民族詩人必將給人類奉獻出最偉大的、最富有人類情懷的詩篇。
詩歌的生命比青銅的生命更為永久。民族文化對歷史進程的發(fā)展影響深遠,詩歌應在新時代下發(fā)揮更大的作用。詩歌要關注生活、關照生命、關注自然,讓詩意在每個人的生活、心靈中保留下來。
我們這一代人寫詩的時候,正是“朦朧詩”興起之時。嚴格意義上說,那是一個詩的時代。當時中國社會發(fā)生了很大的變革,迎來了文藝和詩歌新的春天。由于詩歌在當時社會生活中的特殊作用,《人民文學》的發(fā)行量可以達到150萬份,《詩刊》的發(fā)行量可以達到120萬份。就是現(xiàn)在看起來,這些數(shù)字也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我曾經把這些情況告訴一些歐美作家,他們一是感到非常吃驚,二是認為完全沒有這樣的可能。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那個時候,許多文學刊物一出來往往都被搶購一空,不少刊物還要應讀者的要求加印。
但自從人類進入了一個消費主義的時代,詩歌的寫作和閱讀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甚至有人認為,詩歌會不會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死亡。這種議論不僅在中國,就是在世界上別的地方也出現(xiàn)了這樣的擔憂。但是詩歌的現(xiàn)實告訴我們,它既沒有像別人想象的那樣會走向死亡,也沒有像別人所推測的那樣,它會在短時間又十分興盛起來。但是,詩歌依然按照它本身的規(guī)律,在人類精神生活的建設中發(fā)揮著獨特的作用。最重要的是,詩歌這種人類最古老而又最年輕的藝術,它從未真的離開過我們。它依然以它那獨特的方式,撫慰著人類的心靈。生活在世界不同地域的詩人們,依然在寫作自己想寫的詩歌。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認為,只要人類繼續(xù)存在下去,詩歌就永遠不會死亡。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當人類進入一個新的世紀,詩歌又開始進入了人類的公眾生活,在今天世界各處舉辦的大量的詩歌節(jié),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一個世界性的詩歌運動,已經悄然在這個地球上不同的地方興起。毫無疑問,中國詩歌的寫作也是這個世界性詩歌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
繼“朦朧詩”之后,中國詩壇形成了一個多元的繁榮格局,一批又一批不同年齡段的詩人成長起來,這些富有才華的詩人,可以肯定地說,已經成為中國詩歌的中堅力量。中國詩歌與世界詩歌的交流,也進入了一個十分活躍的時期。中國詩人的國際化程度,也大大超過了從前。在今天的中國現(xiàn)實生活中,詩人和詩歌又開始受到了公眾的關注,特別是網絡時代的到來,詩歌通過新的傳播方式,又開始在人們的世俗生活中成為一種提升精神需求的方式。對許多熱愛詩歌的人來說,詩歌又成了他們生活中不離不棄的朋友。
每一個熱愛詩歌的人,都有著獨特的閱讀經歷。就我而言,我讀到第一本詩集的時候正是“文革”要結束的那一年。在那個時候,要找到一本文學作品來讀,都是非常困難的。還記得我讀到的第一本詩集,是一本已經撕去了封面的翻譯作品,我還是從書的后記中看到譯者的名字叫戈寶權,這是一本他翻譯的普希金的詩文集。我至今還能回憶得起我閱讀后它給我?guī)淼恼痼@。當時,我還在讀高中,不到16歲,正是因為這本詩集中所表達的對自由、對愛情、對偉大自然的贊頌,對弱者的同情,完全引起了我心靈的共鳴。正是因為讀了普希金的這本詩集,徹底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立志當一個詩人。其實,正是因為普希金在我精神中的指引,我的詩歌寫作,一直在追求一種民族性和人類性的統(tǒng)一。我對太陽、土地、河流、森林、原野、群山等等這些養(yǎng)育了人類原生文化的母體的贊頌,從根本上來說,其實也是我向偉大的詩人普希金的學習和致敬??梢?,對詩歌經典的閱讀,對任何一個后來的詩人是多么的重要。
非常高興地看到由邱華棟、周瑟瑟兩位詩人編選的《那些年我們讀過的詩》,這是一部時間跨度大、從經典中選經典的選本,所選入的是被時間反復打磨而留下來的作品,這些詩篇都閃動著動人心魄的光輝。尤其是在互聯(lián)網時代,詩歌更具有其強大的生命力,邱華棟、周瑟瑟兩位編選者態(tài)度嚴謹,又具創(chuàng)意,本書每一首詩后面都加入了朗讀二維碼,讓讀者欣賞到經典作品的同時還能感受到聲音的魅力,以及讀詩人對詩歌的理解。這種由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與聲音藝術結合的詩歌多聲部,無疑是受讀者歡迎的詩歌出版新形式,再一次激發(fā)了詩歌的傳播活力,這樣的詩歌選本令人耳目一新,值得信賴與關注。我相信,當我們一起閱讀這本《那些年我們讀過的詩》,一定會讓我們再一次回到當年閱讀時的情景,同時也會給我們帶來新的感動。
是為序。
2016年6月
(作者系著名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魯迅文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