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川泰弘（日本東京國立文化財產研究所保護科學中心副主任）

16世紀—17世紀在日本創(chuàng)作的西洋風格繪畫研究

□ 早川泰弘（日本東京國立文化財產研究所保護科學中心副主任）

日本繪畫的起點是7世紀—8世紀初期日本古墓中的繪畫。如果從白色顏料來看日本繪畫的歷史，16世紀—17世紀可以說是日本繪畫的巨大轉折點。今天我要重點介紹以白色顏料為轉折點的日本繪畫調查研究情況。

日本繪畫中經常使用三種白色顏料：鉛白、胡粉、白土。在18世紀中葉日本進口了很多人工顏料，以上3種顏料占到90%左右。

鉛白以碳酸鉛為主要成分，顆粒細膩附著力強。通過X光線檢測，如果檢出鉛元素的存在，基本可以認定此種顏料就是鉛白。

胡粉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鈣。同樣，檢測出以鈣為主要成分的顏料大都被認定為胡粉。

白土是以高嶺土為主要成分的礦物質。通過SIF檢測不出具體的物質。一般情況下認定只要沒有鉛和鈣兩種物質就歸類為白土。

公元7世紀的日本繪畫叫作古墓時代。到了8世紀，宗教繪畫興起。在平安時代，日本以源氏物語為題材的傳統(tǒng)繪畫開始興起。13世紀—14世紀，在由中國傳到日本的宗教繪畫基本上都使用了以鉛為主要成分的鉛白。18世紀以后的江戶時代繪畫作品使用的都是以鈣為主要成分的胡粉顏料。這樣的變化存在一定的過渡期，我認為16世紀—17世紀正好是從鉛白向胡粉過渡的轉換期。

7世紀后半段時期的高松塚古墓壁畫被認為是日本繪畫的起點。在古墓的東南西北4個方位分別畫了一些人像和四靈的圖案。在繪畫作品中，人的手、面部、衣服上使用的白色顏料是鉛白。墻壁的底層材料使用的也是鉛白。

12世紀的日本繪畫代表作是日本國寶級的文物《源氏物語繪卷》。該繪卷以《源氏物語》小說為題材創(chuàng)作。經檢測畫面上的人物以及白色部分使用的都是鉛白。例如繪卷的作品中的某一部分，畫面上繪有5名女性，最右邊的女性使用的是胡粉。通過X光透過成像，在圖案面部的中心部分X線是可以穿透的，周圍被遮擋的并未穿透。這就說明在白色部分用的是鉛白材料，而中間的面部使用的是胡粉，可見，畫家使用的是不同的白色顏料。然而，這并不能說明創(chuàng)作作品之初就是如此使用顏料的，也有可能是后期進行修復時補色的材料，從而導致兩種白色顏料呈現(xiàn)的X光透像的不同。

圖1　高松古墓壁畫

《源氏物語繪卷》的另一部分畫面中表現(xiàn)的6個人的白色部分用的是白土。在日本繪畫中，用白土作為白色顏料的畫作并不多，這張作品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

圖2　國寶源氏物語繪卷

圖3　源氏物語繪卷檢測

圖4　尾形光琳作品《紅白梅屏風》

圖5　伊藤若沖作品《動植物彩繪》

時間追溯到16世紀，此時出現(xiàn)了日本繪畫中沒有過的表達方法，狩野派著重彩的繪畫技巧有所體現(xiàn)。著重彩的目的是為了讓繪畫有一種厚重感。日本畫跟油畫有所不同，并不具有立體感，這個時期出現(xiàn)了新的繪畫技巧，使用金色和著重彩的新創(chuàng)作手法。以這個時期為界限，白色顏料從鉛白轉向胡粉。

在18世紀，具有代表性的日本繪畫是尾形光琳創(chuàng)作的《紅白梅屏風》。左邊是白梅，右邊是紅梅，畫面中間有一條很有設計感的河流穿過。白色的白梅都是以鈣為主要成分的胡粉。18世紀的伊藤若沖創(chuàng)作的動植物彩繪的創(chuàng)作手法精致，很多地方使用的白色顏料都是胡粉。

根據(jù)最新的調查結果，16世紀—17世紀在日本創(chuàng)作的西洋風格的繪畫作品同時使用鉛白和胡粉兩種白色顏料。當時基督教已經傳入日本，教會在傳教的同時也帶來了西方繪畫知識。一部分學習西方繪畫技巧的日本畫師創(chuàng)作了很多西洋風格的繪畫作品。但很多此類作品具體的創(chuàng)作時間和創(chuàng)作意圖并不為人所知。它們有三個共同特點：一是用了透視和光影的創(chuàng)作手法，與傳統(tǒng)沒有立體感的日本繪畫不同；二是具有油畫一樣的光澤感，著重彩；三是作品的基底層是竹紙。下面，筆者介紹三幅具有代表性的繪畫作品：

于16世紀初期創(chuàng)作的作品《洋人奏樂圖》（屏風）運用光影法和透視的立體手法展現(xiàn)西方人奏樂的姿態(tài)，這幅作品的基底層是竹紙。人物面部和樂器的白色部分用了很多白色顏料，經檢測平涂的顏料成分是堿式碳酸鉛，可以推斷使用的顏料是鉛白。與此相對，畫面中樂器和人物的著裝等具有立體感的部分，使用的是胡粉這種白色顏料，而后在胡粉上貼附一層金箔，因此我們在表面上看不到使用了胡粉這種白色顏料。在日本繪畫中，同時使用兩種白色顏料的案例是不多見的，因此這也是非常重要的調查結果。

于同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繪畫作品還有《泰西王侯騎馬圖》（屏風），此幅作品的左右兩部分被保存在不同的美術館。作品上半部分展示的是王侯在馬上的靜態(tài)儀容，下半部分展示的是劍拔時的動態(tài)畫面。將畫面中第二個人物的面部放大，可以發(fā)現(xiàn)它具有非常強烈的西方繪畫的光影效果。白色部分使用的顏料是鉛白，突出的裝飾部分經檢測使用的顏料是胡粉，胡粉上同樣貼附有金箔，一些金箔脫落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白色顏料。胡粉和鉛白根據(jù)不同目的而區(qū)分使用。

第三幅繪畫是日本皇室收藏的《萬國繪圖》（屏風）。右側是非常接近的8個人物，左邊是世界地圖。這樣的作品在日本的繪畫史中具有非常與眾不同的特質。作品中所使用的兩種白色顏料也是根據(jù)使用目的的不同進行了非常明確區(qū)分的。畫面的地圖較白的意大利部分和淺白色的匈牙利部分這兩種白色成分有所不同。通過X光檢測，透過度是完全不同，意大利的白色部分使用的是鉛白，匈牙利的白色部分是胡粉。在同一個地圖中根據(jù)創(chuàng)作目的的不同而使用兩種不同的白色顏料，這在日本繪畫中是很少見的。

圖6　《洋人奏樂圖》屏風

圖7　《泰西王侯騎馬圖》屏風

圖8　《萬國繪圖》屏風

圖9　《萬國繪圖》屏風白色顏料的X光檢測

圖10　《萬國繪圖》屏風黏合劑的分析檢測

我們于幾年前開始對這些作品進行修復，檢測了作品掉落的顏料殘片，對它的黏合劑進行分析，通過GCMS分析所得到的數(shù)據(jù)，檢測到膠和油兩種成分。以前的日本繪畫作品顏料中使用的粘合劑是膠，顏料表面上是沒有光澤感。這些繪畫具有豐富的光澤感，通過分析，我們得知既有傳統(tǒng)的膠合劑，也用到了油，通過膠和油的混合增加了畫面表面的光澤感。

經過研究，通過對傳統(tǒng)日本畫顏料和16世紀—17世紀的西洋風格繪畫使用的顏料進行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7世紀—15世紀的傳統(tǒng)日本繪畫使用的白色顏料只有鉛白，而16世紀—17世紀是鉛白和胡粉的共同使用時期。根據(jù)考證，我們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的繪畫創(chuàng)作地點是在京都、奈良附近，16世紀—17世紀的西方繪畫創(chuàng)作地點則變?yōu)殚L崎這樣與西方開展貿易的港口城市，至此在這個地區(qū)創(chuàng)作的西方風格的繪畫作品傳播到日本全境。另外，從畫面效果上區(qū)分的話，傳統(tǒng)的日本繪畫畫面是平面的，16世紀—17世紀以后，除了平面，還運用了著重彩等立體手法。在繪畫材料上，原先使用的是傳統(tǒng)的日本雁皮紙，然而到16世紀—17世紀使用的是竹紙；之前的黏合劑是傳統(tǒng)的膠，16世紀—17世紀使用的是膠和油的混合物。

通過對作品的調查，我們得出了有趣的結果，這非常值得進行更深層次的研究。

（戴舒濛根據(jù)研討會速記稿整理，未經作者本人審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