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而連綿的喳喳聲，打破了深秋清晨的冷寂。一只喜鵲飛快地落在樹梢，在那高高的枝椏間，夾著一個大大的鳥巢，不知道它是不是小時候我久久佇立在下面并仰頭凝望的那個？草葉上凝了一層薄霜，秋天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霜降到了。

對于二十四個節(jié)氣，我基本無感，但唯獨霜降除外。因為兒時似乎只要看到那層白霜，就意味著挖土豆，拔蘿卜，鏟白菜，敲沙棗，摘蘋果。依稀記得一家人說說笑笑，走在田間的小路上，霜后的田野格外清新潮潤，散發(fā)著雍容澄凈之氣。眼前的土豆秧被霜打之后發(fā)蔫發(fā)黃，大人一鍬深挖下去，然后抬起，揚開，這時白花花圓乎乎的土豆們就被趕了出來，像小精靈一樣紛紛滾向四處，小孩子們就歡呼雀躍地奔過去，撿起來，尤其看到特別碩大的土豆，滿地都是驚呼歡叫。

一直覺得蘿卜的白綠真是世間的絕配，總讓人想起飽滿欲滴的翡翠。那時一家人站在田埂上，袖子一擼，雙手擰住蘿卜秧，忍著上面扎手的絨刺，往上一提，根須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碎屑，一個個勻稱白凈的蘿卜就被拔了出來，壘成高高的一堆。

無論是挖土豆還是拔蘿卜，那種從土地里升騰起的豐收的喜悅，都深深地感染著我。比起城市里的虛擬、碎裂，我更喜歡“一天一地，并生萬物”的穩(wěn)妥與踏實。那實驗田里依賴營養(yǎng)液而不沾半點土腥味兒的植物，我會覺得它們喪失了最自然的生存之道，虛有其表。想一想，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這之間看起來似乎只是季節(jié)的輪替，可實際上卻是泥土、陽光、水分、蟲蟻、人……這許許多多自然存在的完美示現(xiàn)，即所謂的因緣和合。人們常說的接地氣，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食物的味道就其本質(zhì)而言，應該是參與了它生命歷程的所有元素的統(tǒng)一，微渺如一粒蘿卜種子，也飽含著宇宙的深邃。

多年以后的我，還喜歡竄爬到高高的蘋果樹尖上，伸手采摘著那紅潤的凝結(jié)了自然之力的果實。有時不經(jīng)意的搖動，落果紛紛，樹底下傳來尖叫聲，歡笑聲，是我那動若脫兔的孩子，抱著被落果襲擊的小腦袋，抬頭找尋著隱身在累累碩果間的媽媽。嗯，那大大的竹籃里，還有一個小屁孩兒，仰面躺在蘋果堆上，黑溜溜的眼睛望著清澈高遠的天空，若有所思。也許，他也感受到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天道之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