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 濤

哈薩克騎手

◎ 周 濤

我對他的印象太深了。

那是一個英武的哈薩克小伙子，個子不高但很結(jié)實。他有一頭黃褐色的頭發(fā)，臉上的線條有力且充滿生氣。那時，他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好差事，當了師里到農(nóng)場的通信員，每天的任務就是騎一匹快馬來往于農(nóng)場和師部的土路上送信，不用勞動。

這使他非常像個騎士。

他騎的那匹馬神氣極了，那是一匹威風凜凜的馬。他每次路過我們連隊時，都要下馬和大家聊聊天，讓我們感到他是自己人。

他不拒絕我們騎他的馬，只是說：“小心點，它很厲害！”

有時候，我們對他說：“表演一個！”

他會讓我們把一個舊麻袋扔在地下，然后他縱馬奔馳過去，一俯身，伸手撿起麻袋。大家贊揚他，他很高興，說：“哈薩克人都會這樣。”

那時農(nóng)場的土路上，經(jīng)常看見他的身影。英俊、熱情、生氣勃勃的他騎在強壯的駿馬背上，奔馳著，駕馭著自己的命運。我們誰也不妒忌他，每次看到他，都感覺到某種安慰，仿佛是看到一個希望騎在生活的背上……

有人對我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州長了，你不去看看他嗎？”

我想了想，說：“不去了?！?/p>

并不是因為他現(xiàn)在地位高了我就有意躲避他，而是因為擔心。

我害怕那個非常優(yōu)秀的哈薩克小伙子消失了，害怕看到一頭黃褐色的頭發(fā)變成了禿頂，結(jié)實的、筋肉分明的臉變得臃腫，害怕看到一個威風凜凜的騎手鉆進汽車里的樣子……將近二十年，時間會使許多東西發(fā)生變化，但只要你沒有目睹這變化的結(jié)果，那個年輕的哈薩克騎手就依然活著。

（摘自《游牧長城》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