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江 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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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與星辰
⊙ 文 / 江 汀
江 ?。阂痪虐肆瓿錾?,安徽望江人,畢業(yè)于青島理工大學,現(xiàn)居北京。著有詩集《來自鄰人的光》《寒冷的時刻》。
我在這條街的骨髓中旅行,
每日領(lǐng)受一份它的寒冷。
修路工人們正在忙碌,
鋪下這一年度的瀝青。
但初春傍晚的紅暈
正離我而去,
僅僅留下模糊的預感。
在其他場合重復呈現(xiàn)。
霧氣堆積在地鐵入口,
像受傷的動物在蜷縮。
車廂里,人們的臉部如此之近,
隨時能夠辨認對方。
以漠然,以低垂的眼。
長久、緩慢地儲存在這區(qū)域。
等待被人再次發(fā)現(xiàn),
在背包中,在城市的夾層。
摘下各種式樣的帽子、圍巾,
意識殘留在絨布上。
我們慣習于這些形式,
在一陣大風吹來之前。
沒有攜帶隨身物品
也不借助任何比喻,
從它們那里逐級墮落,
或艱難地提升。
后來,一個女孩涂抹護手霜,
氣息向四周擴散。
間或有燈光滅去,
印象暫時地消逝。
繼續(xù)擦拭這些秩序,
這抽象的生活,這些轟鳴。
一個老人,從口袋里掏出眼鏡,
觀察這些陌生人。
而多余的眼睛,先于我們而在。
沉默無言的生活
與詩歌無關(guān);
心靈像晚餐一般成熟。
幻想中的店鋪悉數(shù)敞開。
因和果同時陳列。
因和果糾纏在一起
好像死人無法分開的手指。
我們跟著鐘表在世上漫游。
想想勃魯蓋爾的那群盲人。
我們對空虛做出
日和夜的姿態(tài)。
但困頓將保護自己,
我要重新收集那些憂慮。
它們分散了,像面包的碎屑。
我聽到外面的灑水車之聲。
很快這條街將被浸潤,
像釘子嵌入木板,
像淺顯易懂的教誨
在一顆心臟凹陷的地方。
幾十年的憂愁懸在空中,
瞪著這個時代。
唯有它看見我們的重影。
我想追隨任意一個鄰人
回到他的家中,
直到他確證自己
沉入某種重復過的睡夢。
但星斗們還停滯在那里
像狗群游蕩在夜間的車庫,
它們向我們拋擲雜物。
因為白色的智慧無家可歸。
那天我在公車后座
看著車載電視新聞,
加歇醫(yī)生在主席臺
做著他的沉思默想。
一個小小的舞臺被臨時搭起
仿佛我是唯一的觀眾,
假如突然有雨落下
那我們就同處一個屋檐。
觀看他的皺紋和凝固:
歷史的石膏正滲入血液。
眼睜睜的,一次無形的退場,
他不會為這場戲劇負責。
席位從空中墜落,
不知道地面在哪里。
時代哀憐我們,
它在空間中摸摸索索。
只剩下了鐘表的聲音……
那是基督在分配面包。
一瓣,兩瓣……無止無息。
手捧的蠟燭在忽閃,
燈焰滴落在腳面。
一次失誤使我猛然醒悟,
我已經(jīng)置身這送葬的儀式。
角色們在舞臺上——
試煉著言行,
他們就要承認,在這個地方
混亂比秩序更加可貴。
將有一個愚蠢的家伙
被臺詞弄昏了頭,
而他說出的話是最真實的。
真實在我們心中反復跳躍,
那幾近是幽靈的本質(zhì),
正是那讓我們寒冷的東西
再次幫助我們御寒。
舉起手中的面包吧!
但它正成為我們的重負。
高樓像梯子從空中垂落,
但它已顯得多余。
我緊緊跟隨那真實
以涉足這劇場內(nèi)的黑暗,
我感到來自天空的注視
那巨大裹尸布上的閃爍。
這樣一個時代,
雨在那里嘩嘩地下著,
地上卻沒有任何雨痕。
星辰將取代它們而墜落,
為了驗證某個來自古代的斷言。
真理在時間中變化著。
傍晚七點,它如同一攤淤泥。
從那里,我握住了某個女人的腳踝。
那么,你踩著那些淤泥,踩著那些倫理?
你只是做了一次散步,
恰好看到了草叢里幽暗的階燈。
你記起一座小鎮(zhèn),想起那里的郊外。
天色好像經(jīng)驗,好像必然,
好像純粹物質(zhì)的過剩。
你擺脫我,像寫盡一行文字。
你真的已經(jīng)身處那里,
四周都是驗證性的草堆。
直覺變得堅硬,可被手觸摸,
如同典籍和夢境,
如一盞黃燈的執(zhí)念。
然后,我們欠缺一個轉(zhuǎn)折。
在那個瞬間,你想起我的虛妄,
那并非索然無味的本質(zhì)。
在候車亭下,我睜開眼睛。
我觸到了那蔭庇,
一個小小的頂棚。
它是我的限度。
向你呼喚,——我所來自的
——那個傳統(tǒng)。
雨點落在我們的外部,
像敲打一只古代的瓷器。
這器具值得贊美,
而渴慕正在來臨。
雙手輕輕撫摸,在底部,
我感到一個十字的裂紋。
我不知道,
在它身上曾有怎樣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