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祥

徐鴨子姓徐，名孟軍?？纱蠹覟樯恫唤兴麑W名呢？是有原因的。

那年徐鴨子上三年級，和我是同桌。

那時全社會都學雷鋒，記得每天上課前，老師問大家：你們通過學習雷鋒叔叔，誰做好事了，有做好事的請舉手。于是大家紛紛舉起了手，有的說，我?guī)屯醮鬆斕崴?；有拘說我給李大娘背柴了；有說我在教室里撿到一支鉛筆，交給學習委員了。老師聽了大家的積極發(fā)言，很高興，且一一表揚了大家。

當老師聽完大家發(fā)言準備上課的時候，看到最后排的徐鴨子仍舉著小手，老師問他，除孟軍，你有什么事情嗎，請回答。

徐鴨子放下手，站起來，不急不緩地說，老師，我也做了一件好事。

老師說，請講。

徐鴨子說，昨天傍晚，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兩個鴨子在河邊打架，我過去，給他們拉開了。

不曾想，他的話剛說完，同學們一下哄笑起來。接下來，同學們便開始叫他徐鴨子了。

那時徐鴨子干什么都是積極的，比如老師讓大家打掃校園的積雪，在大家磨磨蹭蹭還沒走出教室的時候，他第一個跑出去，抄起掃把，開始打掃起來了；比如，老師組織大家?guī)椭灞糇龊檬?，徐鴨子也是比誰都積極，掃院子，提水，擔柴，不歇口氣兒。

徐鴨子對學習很有熱情，從不遲到早退，常常是學校大門還沒開呢，他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夏天還好，到冬天，北風呼嘯，凍得他捂著耳朵，跺著腳在大門口轉。

當時看大門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胖老頭，大家都叫他魏大爺，一臉的彌勒佛樣，魏大爺發(fā)現(xiàn)后，怕他凍壞，就早早開門，把他叫到屋里暖和，還囑咐他不要早來，預備鈴響之前來到不遲。

可徐鴨子我行我素，仍每天第一個來到學校。

徐鴨子學習不好，但對數(shù)字很有興趣，學得也賣力。他每天早晨背乘法口訣時，挺著胸脯，梗著脖子，眼看屋梁，大聲地喊，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那樣子好像只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記得住。

徐鴨子的高嗓門，像要把我耳膜撐破，我就煩了，讓他小聲點，他卻不看我，仍大聲讀。后來我就甩出殺手鋼，說，以后考試別想抄我的試卷了。

徐鴨子的威風一下子沒有了，聲音馬上變得小了。

徐鴨子每次考試都不如我考得好，但他有虛榮心，為了討家人的好，拿好分數(shù)單回家，每次考試他都偷看我的試卷。

徐鴨子在學習乘法口訣上，的確表現(xiàn)出極大的天賦。這么說吧，他背乘法口訣，可以倒背如流，一點差錯不出，曾經(jīng)拿過我們那個地區(qū)的小學乘法口訣一等獎。

徐鴨子讀到四年級就退學了，原因是她的大姐出嫁，接著母親癱瘓在床，家里用人，沒辦法，就讓他退學了。

記得徐鴨子背著書包，離開學校的那天，是那么得不情愿，一步三回頭，讓我們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來我們和徐鴨子很少見面，如同相隔在兩個世界里。

回到家的徐鴨子，干了兩年農活，竟做起小買賣，每天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賣起了小貨品。

人世間的事，就很難說得清，徐鴨子在商海里竟如魚得水，生意由鄉(xiāng)村做到縣城，再由縣城做到省城，后來是身價幾千萬的富豪。

一次，徐鴨子邀我們聚餐，說，其實，我很慚愧，不像你們，在大學學了那么多。但我很慶幸，記牢了小九九。就因為記牢了小九九，才有了我的今天。

稍停，徐鴨子又說，其實，我只是個記住了小九九的窮光蛋，永遠不如你們富有。

我們聽了就都一怔，互相看著對方，沒明白徐鴨子他的話什么意思。

創(chuàng)作感言：

人到中年后容易懷想，懷想過去的人和事。于是，徐鴨子這個人物就出現(xiàn)了。徐鴨子是我從小一塊長大的伙伴，當時是同桌。小說中的徐鴨子每天早晨背乘法口訣時，挺著胸脯，梗著脖子，眼看屋梁，大聲地喊，都是真實的。當時學雷鋒正盛，老師天天問大家做沒做好事，大家都爭相發(fā)言。于是就又有了給鴨子勸架的趣事。由此，便覺得這是個寫小小說的材料，但要有好的切入點。琢磨許久，就用了“小九九”這個點。經(jīng)過藝術處理后。文本中的人物與主題表達也就清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