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臻
飛翔于彩云之端的童心
——新世紀云南兒童文學作家創(chuàng)作概述
◎馮 臻
云南省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放在全國來看,基礎是不錯的。2008年《兒童文學》舉辦了一次全國省區(qū)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擂臺賽,時任昆明兒童文學研究會會長的李永坤,當時作為云南兒童文學參賽作家的領隊,寫了一篇參賽宣言,叫做《從紅土高原出發(fā)》,他寫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一群從七彩云南起飛的太陽鳥,金翅一展,直上九霄,以絢麗的身姿和嘹亮的歌聲,名揚海內(nèi)外。近幾年來,一支富有朝氣的兒童文學滇軍在紅土高原崛起?!贝_實,云南的兒童文學是中國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的重鎮(zhèn),取得了令人尊敬的成績。
常言道,窺一斑而見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本文僅就云南作家在《兒童文學》雜志發(fā)表的作品,以及由《兒童文學》編輯部編輯出版的長篇兒童文學圖書為例,對新世紀以來云南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做一簡要的概述。
在法國史學家兼批評家丹納看來,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性質面貌都取決于種族、環(huán)境和時代三大因素,藝術家不是孤立的,而是一個藝術家家族的杰出代表,有如百花盛開的園林中一朵更美艷的花,一株茂盛的植物的“一根最高的枝條”。
云南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有今天相對繁榮的局面,呈現(xiàn)出獨特風格面貌,一方面離不開云南有良好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傳統(tǒng),這其中有前輩兒童文學作家的耕耘與開拓,有云南省文聯(lián)和作協(xié)提供的良好創(chuàng)作環(huán)境,以及政策上的支持;另一方面得益于云南這塊神奇的紅土高原所具有的豐厚自然資源和人文資源,使云南兒童文學作品富有了非常濃郁的地域特色。
新世紀以來,活躍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的吳然、湘女、湯萍、余雷、劉珈辰、楊保中等作家都可謂是云南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園林中的一朵朵美艷的花。他們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將藝術和童心都放飛于彩云之巔,釋放出絢麗的光澤。
首先,云南的兒童散文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云南兒童文學一張閃亮的名片。兒童散文的寫作是具有難度的,很多的兒童散文往往局限于作家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和還原,或者對故鄉(xiāng)往昔風物的回眸與懷戀,大有“朝花夕拾”的意思,這些散文固然也具有文學品位和文化意味,但少了幾許對當下孩子的回應,少了幾許對童心觀照和呈現(xiàn)。而吳然的兒童散文則完全從孩子的接受美學出發(fā),將童心滋養(yǎng)得溫潤妥帖。吳然的兒童散文精短有趣,上海兒童文學作家張秋生寫的是“小巴掌童話”,吳然的不少兒童散文也可以稱之為“小巴掌散文”。吳然的散文可謂是從孩子中來,到孩子中去,發(fā)出了童年的天籟之音。
他的寫景散文極富兒童情趣,是用孩子的眼睛在新奇地打量著身邊的世界,花朵、草地、村莊,甚至僅僅是一場雨,一道彩虹,都能寫得生機盎然,比如《草地上的聯(lián)歡會》《珍珠雨》《彎彎的彩虹》等讀起來像童話又像詩,完全是孩子才有的體驗。他的寫孩子生活的散文,往往抓住孩子微妙的心理,從一個生活的片段中,就將孩子的本真,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在紙面上,比如《孔雀舞》《月亮池》《試飛》等,都是孩子的本色面貌,孩子的天然姿態(tài)。
即使是他寫的游記散文,不僅運用的是孩子的思維,而且在語言的表達上也充分考慮到孩子的接受特點。比如他發(fā)表在《兒童文學》雜志上的游記《白水臺看云》他是這么寫云的:
天空,當然是很藍的天空,正好有一些云在玩游戲,一群白白胖胖的小熊,由熊阿姨領著在玩耍。玩著玩著,小熊和熊阿姨捉起迷藏來,忽地不見了,真的,簡直是眼睜睜看著就不見了,它們躲到一團一團的戴著雪帽子的樹叢里去了!熊阿姨自己也蒙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個渾圓的背對著我們。接著她自個兒笑了,一打滾兒也鉆進了樹叢,不見了。
在該作中,吳然將云朵以童話的方式,描述成一群由熊阿姨領著玩耍的小熊,讓小讀者在無法親自欣賞白水臺天空中的云的情況下,一下子生動地、清晰地、有趣地展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將本來陌生的事物,可以讓小讀者通過想象將之還原出來、填補出來。
再比如在《德欽之夜》這篇散文中,他是這樣寫星星的:
德欽的夜喲,寒星閃閃!也是奇怪,在這樣光光滑滑的天上,星星掛在什么地方,又怎么掛得住呢,居然一顆也不掉下來!看它們擠眉弄眼的,是要和我們說話嗎?
作品這樣的話語,完全是孩子式的天真的想法,既符合孩子的心理,又真實地寫出了觀看德欽夜空中星星特別感受。可以說,吳然的兒童散文完全是兒童本位觀念在創(chuàng)作中自覺地踐行。
湘女(陳約紅)兒童散文最大的特點就是充分將云南本土資源融入作品之中,以自然景觀為背景,以人文內(nèi)涵為土壤,以個人體驗為切入點,在兒童散文凸顯了個人風格。
在她的早期兒童散文中(主要集中在2001年到2009年期間的作品),她通常以一個去寨子中為孩子教學的老師角色展開敘事。通過這個敘事者來向讀者描寫怒江、獨龍江、高黎貢山、大峽谷等地的清泉、山風、江濤與激流,并記錄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孩子形象?!栋奏锏凝?zhí)丁穼懥斯嶙迮⒌淖匀恢?,《扎多》寫了哈尼族男孩與鳥獸為友,在山林里自由穿梭,自覺守護自然的責任?!都t指甲,真美麗》和《恐懼》則刻畫了少數(shù)民族孩子的熱情,以及他們質樸天然的氣質;在《大峽谷擷取》一文中展現(xiàn)著溜索渡江求學的怒族孩子們的勇敢與樂觀、回蕩著傈僳族女孩天籟般的歌聲,獨龍族女孩的健康美麗以及她們的憧憬,湘女的散文總是能把孩子們的天性和山水的自然風貌相互映照,畫出了那一方水土里的那一方孩子的精神面貌。
之所以寫出這些作品,用湘女散文中自己的話來說,是因為“生命,生靈,大自然的一切,都令人熱淚盈眶,肅然起敬?!彼倪@些作品有如一只彩色的天堂鳥啊,在讀者的心中翱翔,乘著那輕揚的翅膀,讓孩子會看到很多美好的東西:友愛、和平、真誠、善良與美麗……
在她最近幾年的以云南南部馬幫故事為題材的散文作品中,從對自然、生靈的歌唱中,上升到了對人生價值和意義的思索和追問上。自2010年創(chuàng)作的《騎馬壩》開始,一路寫下來,形成了“驛路傳奇”系列作品,有《桫欏寨》《飛賊老刁》《白石巖》《一把流浪的刀》《化酒草》《象幫》等十余篇,將馬鍋頭、馬幫、驛路像風情畫卷似的展開來,有的表現(xiàn)了人生的執(zhí)著,有的記錄了生活的艱辛,有的敘寫了命運的吊詭……這些作品寫得十分細膩扎實,里面有對馬幫生活方方面面的寫實性的描述,同時又寫得神奇空靈,讀罷能讓人咀嚼回味,感慨遐想。比如在《白石巖》里,湘女寫了一個叫老石頭的趕馬人,他走南闖北苦心經(jīng)營,最大的夢想就是等攢夠了錢去買一塊地,種些花草,曬曬太陽,過上安泰閑適的日子,結果偏偏造化弄人,在關鍵時刻經(jīng)不起誘惑賭石失敗,輸光了全部積蓄,身無分文的他只好帶著那塊石頭在草棚子里住下來。無法繼續(xù)趕馬的老石頭,慢慢地在草棚周圍開出了一塊地,種上了蔬菜和花草,日復一日地,想不到那種他夢想的安泰閑適的日子居然以這種方式實現(xiàn)了。說塞翁失馬也好,說安之若素也好,吊詭的命運仿佛狠狠地開了一個玩笑之后,又出其不意地給人回報??傊?,驛路傳奇系列作品對湘女自己的創(chuàng)作來說,躍上了一個新臺階,也為中國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增添了一個富有文化內(nèi)涵和思想意蘊的文本。
如果說,云南的兒童散文創(chuàng)作將童心結合在兒童生活、地域風情、文化內(nèi)涵之中,那么以湯萍為代表的兒童詩歌創(chuàng)作,則完全是從兒童文學的普遍價值來為孩子演奏出的一首首“小天使幻想曲”,這些作品表現(xiàn)了對童心的呵護、對歡欣歲月的歡呼,對夢想和想象力的禮贊。正如湯萍在詩作中寫道:“我要把每個人的夢/都涂上粉紅色/讓睡夢中的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玫瑰般的笑顏。”這些詩作最想要達到的理想就是“洗去人們心靈的塵埃/讓每一個人都笑得幸福坦蕩/寂寞的心靈不再孤單/世界從此像花兒一樣/綻放芬芳?!边@些詩作以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拳拳愛意,像世界上最美麗的星光那樣去照亮孩子的臉龐。湯萍的兒童詩和她的幻想文學作品一樣,具有童話色彩。清淺處像清泉里泛起的一朵朵水珠,濃郁時像金色的太陽花。她用詩為孩子獻上生命的禮物,用詩為璀璨的童心加冕。
詩歌的本質像童話,童話的本質是詩歌,也許正是如此,湯萍能自如地行走在兒童詩、童話以及幻想小說的領域里。湯萍之前的幻想小說,主要是圍繞著少年主人公在魔法世界的考驗與淬煉中獲得成長,確證忠誠、勇敢、智慧的意義,那么在《樹精靈之約》這部作品則將題旨延伸向了人與自然的關系。作者看到美國迪斯尼、皮克斯、夢工廠以及日本宮崎駿的動畫片深受孩子們,甚至是成人的喜愛;迪斯尼動畫片的趣味性、娛樂性和宮崎駿動畫深刻的人文內(nèi)涵,對生命、自然的關懷和反省,觸動了作者思考應該創(chuàng)作一部具有中國文化意涵的作品,來引起孩子對自然、對人類自身進行一番思考。
所以,首先從文本的敘事方式和表達風格來看,這部作品帶著濃郁的動漫特征,讀起來有很強的畫面感。也正因為如此,這部幻想小說有較為明顯的類型性特點,它主要突出的是故事的講述。故事主線十分集中,圍繞著破壞森林和保護森林這一矛盾主線展開故事?;孟氕h(huán)境的描寫也很充裕,人物性格和面貌相當清晰。作品通過大森林里生活的村民、貪婪的入侵者以及森林守護神樹精靈在經(jīng)歷一系列的變故之后,來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呼喚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重建。借助作品中村民與森林之間古老的約定,作者融入了中國傳統(tǒng)的自然觀,表達的是一種中國式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即人對自然只取其所需,并且對自然要心存敬畏,萬萬不可貪婪。現(xiàn)在之所以自然破壞嚴重,是因為人類喪失了對自然應有的敬畏和虔誠。作者作品力求把文學性、可讀性、思想性相結合,希望讀者能真正愿意拿起這本作品看,看了之后有快樂,有感動,感情上有收獲,思想上有觸動。
另外,余雷的“笨俠號令天下系列”的幽默兒童武俠小說,楊保中的動物小說、劉伽辰的小偵探系列、湯瓊的短篇童話以及她的長篇幻想小說等,都在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方向和創(chuàng)作特色,使云南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更加豐富和多元。。
云南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要是能將這些條件,化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資源,肯定能走得更遠更高。
北京大學教授陳曉明在評析美國民謠詩人鮑勃·迪倫獲諾貝爾文學獎時認為,這反應了在當今文化一體化、主流化、格式化的困境下,文學對異質經(jīng)驗的追求。今天文化的主流化、一體化、格式化到了什么地步?這一點在西方世界被提出,在中國尤為嚴重,這點也給我們文學寫作提出了一種參照。
盡管在過去的十年,被認為中國兒童文學的黃金十年。確實,兒童文學以及其他類型的童書是目前出版領域的亮點,同時中國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無論在作品數(shù)量、質量、創(chuàng)作隊伍以及受重視和關注的程度,也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們也應該清醒地看到,重復出版,跟風創(chuàng)作的現(xiàn)象也較為普遍。兒童文學作家如何真正地從自己的視角和生命體驗,書寫出獨特的童年經(jīng)驗,以及形成自己的美學風格和文化品格,都是擺在每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者要深入思考的問題。
兒童文學是一種追求童年意義和成長意義的自覺的文化行為。它致力于提高兒童心靈生活的境界,使之具有高尚和詩意的性質。將一個簡單意義上的“自然人”升華為通人情、有教養(yǎng)的“文化人”。同時,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另一個意義和所有的文學創(chuàng)作意義一樣,需要追求藝術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差異性,需要作家有屬于自己的原創(chuàng)經(jīng)驗的書寫。云南為生于斯,長于斯的本土兒童文學作家提供了豐厚創(chuàng)作土壤,肯定能滋養(yǎng)出兒童文學作家對生活的多樣性的、異質性的,原創(chuàng)經(jīng)驗的書寫,期待云南兒童文學的再出發(fā),未來的前景必定色彩紛呈,光耀當代兒童文學原創(chuàng)之域。
(作者系《兒童文學》雜志主編)
責任編輯:程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