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 度 集（組詩）

人自醉

這街頭

小酒館的酒不醉人

四座無人，諸位不在

我自醉

狐朋狗友們幾日未見

都去了哪里呀

有人遠(yuǎn)游

有人流放

有人打麻將至深夜

那就一人，縱酒吧，狂歡吧

我酒量不好，一邊醉生夢死，一邊患

得患失

也罷，也罷

酒杯都拿倒了，酒水滾滾賽光陰啊

流 水

在浙江快客車的最后一排

鄰座無人

原諒我，慵懶地躺著

聽聽歌、翹翹腿……這是怎樣一趟

孤獨(dú)的旅程

頭枕行李袋

窗外的隧道與群山

匆匆

飛逝而過

而我自顧自打盹

秋已深

我在行進(jìn)中的車廂里，越陷越深

像一塊石頭

在流水里下落不明……

坦白地說，寫到這，我的心已經(jīng)有些

亂了

野 墳

干旱數(shù)月，溪澗里水越流越少

仿佛都是從血脈里流出來的

在這樣的夜晚

一人枯坐

坐出了一座野墳的心境

黑壓壓的白云山上

埋葬了多少如謎的日出與日落

連山坡上裸露的石塊也不知情

唯有風(fēng)里的風(fēng)

哼著抒情詠物小調(diào)

為故人慶生，也為故人默哀

真 身

在大東壩的鄉(xiāng)道對面

兩座大山間，因?yàn)閯傁逻^雨

而不斷彌漫的霧氣

把泥瓦房團(tuán)團(tuán)包圍，也不知里面還住不住人

我趕緊下車

卻變得更加沮喪

其實(shí)，在我看見霧氣，以及被這霧氣

包圍的事物之前

神仙已拂袖而去

這時候，一條漲潮的河從腳邊淌過

讓我有了短暫的錯覺

——山山水水無窮盡，猶如我的真身

當(dāng)是永垂不朽的

野 外

暮晚的小樹林

還可以看到稀疏的枝椏

對面的田野，卻已茫茫無邊

電線桿矗立于此，多么像高聳的十字架

連接著地平線與頭頂?shù)纳n穹

它無意拉長生與死的距離

一個個稻草垛是隆起的墳冢，古樸、靜穆又孤絕

此時，枯草尚未完全返青

初春就像一塊墓地，漫山遍野都深埋著生命

天 地

天與地的交歡

孕育了山水

一個苦行僧，如一段朽木

被囚禁在肉體里

干癟、壓抑

他眼里的雨，下得如此放蕩不羈

鋪天蓋地發(fā)情

充滿了蓬勃的生命的本能

一只倦鳥，在枝椏間

暗自舔舐被打濕的毛羽

顯然，這座黑夜是無法搬運(yùn)的

虛無如我，丟了野性

在漂泊著靡靡之音的河流里

才緩慢打開了自己

脫掉了發(fā)膚，脫掉了一切塵世的外衣

以為重獲了新生，實(shí)際上已經(jīng)死了一

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