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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種一棵樹

        2016-11-25 16:31:05彭忠富四川
        連云港文學 2016年5期
        關(guān)鍵詞:酸棗樹酸棗柚子

        彭忠富/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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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種一棵樹

        彭忠富/四川

        那年春天,母親在老屋旁邊的自留地里種下了一棵氣柑樹。她對父親說,等我七八歲時,就可以吃氣柑了。氣柑是本地俗稱,也叫團圓果,學名雪柚,屬于蕓香科植物。每到農(nóng)歷八月十五左右,氣柑顏色由綠轉(zhuǎn)黃,就成熟了。氣柑外形渾圓呈球形,也有梨形的,每個都有一兩斤重。如果不去采摘,成熟后的氣柑就那么在樹枝上吊著,可以一直吊到初冬時節(jié)。墨綠的樹葉,橙黃的氣柑,黃綠相間,讓氣柑樹變得煞是好看。

        氣柑當然不可能一直吊在樹上,那成了暴殄天物。除了留下一兩個氣柑守樹以外,絕大多數(shù)氣柑都會采摘下來。鄉(xiāng)村家家戶戶都有草叉,一根五六米長的竹竿,頂端套上一個U型的鐵器就成。秋天打谷子后,稻草扎把,還要圍著一棵筆直周正的樹干做成草旋子。草旋子越碼越高,就得用草叉拋擲稻草,草叉就是這樣得名的。十冬臘月晾曬臘肉香腸,得用草叉將系著肉挽子的臘貨掛在室內(nèi)的檁子上,沒有草叉那就很麻煩。草叉叉氣柑,這應(yīng)該是它的分外之事了。將U型叉對準氣柑果實的果柄處,轉(zhuǎn)動草叉一使勁兒,氣柑就噗通噗通地往下掉。不用擔心氣柑掉在地上被砸壞,氣柑果皮再薄也比一般的水果厚得多。掉在地上,說不定還得反彈幾下,一些孩子就將氣柑當足球踢來踢去。反正鄉(xiāng)村氣柑很多,大人也不會去干涉他們。

        用刀削去氣柑頂揭掉,一股芳香味就撲面而來。再沿著氣柑頂端的切口處沿著果皮一刀刀從上往下切下去,一般五六下就可以了。撕掉氣柑外皮,在頭上戴一會兒,據(jù)說可以預(yù)防頭昏,也不知是真是假。這時候,一個白噗噗的氣柑就呈現(xiàn)在面前,繼續(xù)撕掉那些白色的東西,就能夠看到一瓣瓣的氣柑肉了。要想剝開氣柑可不簡單,這活沒有手勁兒可干不了,一般女人都干不了這事兒。先用筷子將氣柑瓣頂端的孔捅得大一些,至少能伸進去兩個大拇指,然后使勁掰,才能將氣柑一分為二。如果用刀劃開,當然不是不可以,但那種吃氣柑的樂趣就少了。正如嗑瓜子一樣,如果別人將瓜子一粒粒給你剝出來直接享用,你連“嗑”的過程都省略了,那還叫嗑瓜子嗎?我們嗑瓜子,除了吃瓜子,還想聽到瓜子在牙齒或手中被剝開的聲響,這種帶有一絲成就感的美妙,只有喜歡嗑瓜子的人才知道。氣柑和柚子不一樣,皮厚籽多味酸甜。我兒時吃氣柑特別厲害,一次可以吃一個,但牙齒卻受不了,以至于現(xiàn)在看著氣柑還有些發(fā)憷。

        我家氣柑沒有掛果之前,我們只有在到鄰居蔣伯家的氣柑樹上去偷偷地摘。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按理說小孩子吃個把氣柑也算不了什么。但物以稀為貴呀,整個院子里就蔣家有一棵氣柑樹,雖然每年秋天要收獲兩三百個氣柑。但是蔣伯卻舍不得分一點給大家吃,他要帶到鄉(xiāng)場上去賣,然后換酒喝。小孩子嘴饞,你越不給他越想要,于是就只有偷偷地摘咯。每到氣柑成熟,為了對付方圓兩三里內(nèi)的小孩子偷氣柑,蔣伯想了很多辦法,一是在樹下拴上一條土狗守著;二是在樹干離地兩三米內(nèi)抹上糞便;三是親自守著,用竹竿驅(qū)趕孩子們。有一次一個大孩子趁著狗打盹的時候剛爬上氣柑樹,蔣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了,站在樹下用竹竿使勁兒戳那個孩子的屁股,直到孩子求饒了,連聲說他再也不敢了,蔣伯這才罷手。

        蔣伯領(lǐng)著這孩子找到家長,聲色俱厲地說:“你家娃娃偷我氣柑,被抓住了,你看咋辦?”家長自然得道歉賠禮,蔣伯得意地走了,而轉(zhuǎn)過身那孩子自然會遭到一陣暴打。這件事傳開后,家長們都開始嚴厲告誡大小孩子們,再也不允許去蔣家偷摘氣柑,就是撒尿也不要向著蔣家那方向。現(xiàn)在不論城鄉(xiāng)各地,水果攤遍街都是,各種水果琳瑯滿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三十多年前做水果生意屬于投機倒把,就算有錢也買不到水果吃。我們只有自己想方設(shè)法地搜集果樹苗,精心栽培,試圖在秋天能讓家里的饞嘴貓們過過癮。

        公社鄉(xiāng)場上有個果園,全部種的氣柑樹。這里的氣柑很出名,籽小汁多,甜酸味兒,人人愛吃。每到收獲時節(jié),市縣干部都要到本地來,借著考察工作之名,順便帶些氣柑回去嘗鮮。果園的四周并沒有圍墻,但是卻栽滿了荊棘,一般人是進不去的。讀小學時,班上有個同學叫高山,跟我要好。他爸是鄉(xiāng)長,帶我去果園里看過。那些氣柑樹長得并不高大,但是樹冠卻散得很開。春天果園氣柑樹開花了,乳白色的花瓣,雖然沒有玫瑰好看,但是香味濃郁,一直深入到你的心里去,讓你沉醉不知歸路。秋天氣柑成熟,黃澄澄地掛在枝頭,光看看就解饞。高山讓我?guī)б粋€氣柑回去嘗嘗鮮,那算是我第一次吃到果園經(jīng)過園丁精心培植后收獲的氣柑,比農(nóng)家那些無人經(jīng)管的氣柑要好吃很多。

        家里的那棵氣柑樹,據(jù)說樹種也是來自于公社果園的。這倒并不是我們在果園買到了樹苗,而是父親曾經(jīng)在鄉(xiāng)場上買了一個氣柑,大家吃完氣柑后將種子撒在了自留地里,結(jié)果就長出了一棵氣柑樹苗。氣柑樹并不是什么高貴的樹種,根本不需要精心培育什么的,就那樣栽在自留地里。在給蔬菜施肥的時候,母親也會順帶給它上點肥,就這樣氣柑樹一年年地長高了,到了我七八歲時,果然就開始掛果了?!拔壹矣兴粤?,再也不需要到街上去買水果了。”當母親給我們宣布這個好消息時,大家都特別興奮。現(xiàn)在想來,這就是一個笑話,氣柑要吃,但是其他的水果我們也可以吃呀!這就像蜜蜂采蜜,不可能只鐘情于油菜花,其他的蘿卜花、梨花、桃花等,也可以兼顧嘛!

        事實上,我家還有一棵酸棗樹的。每年秋天,都會結(jié)一樹的酸棗子。都是棗子,差距咋就這么大呢!酸棗比起紅棗的味道差遠了。酸,酸得人牙齒打顫,渾身哆嗦。但院子里的小伙伴們還是喜歡來打我家的酸棗吃,再難吃也比沒有吃的強。那棵酸棗樹至少海碗粗,小孩子爬不上去,就用石頭在下面砸樹干。父親擔心孩子們出事,只要酸棗成熟了,就架著梯子爬上去用竹竿打,那些酸棗就噼里啪啦地掉下來,砸得在樹下觀望的我們好疼,躲都躲不贏。據(jù)說這棵酸棗樹是爺爺在父親出生那年種下的,也是為了讓父親小時候有水果吃??磥砀改柑蹛酆⒆拥姆椒ǘ际且粯拥摹?/p>

        如今四十年過去了,那棵酸棗樹和氣柑樹都還在,只不過再也沒有人要吃酸棗了。至于那棵氣柑樹,前些年大哥曾試著將其進行了品種改良,嫁接成了柚子樹。如今這棵樹亭亭如蓋,一半結(jié)氣柑,一半結(jié)柚子,成了我們家里的寶貝。每年中秋節(jié)過后,氣柑、柚子成熟了,母親就會打電話讓我回家采摘水果,這已經(jīng)成為了我們家的例行活動。我告訴女兒,這棵氣柑樹是我出生那年栽下的,已經(jīng)四十年了。這下女兒不干了,她說我們偏心。爺爺有棵樹,爸爸有棵樹,為啥她沒有一棵樹呢?

        我說有啊,爸爸跟媽媽結(jié)婚的時候,買了一棵觀賞樹放在客廳里,現(xiàn)在不是長得好好的嗎,已經(jīng)有一米多高了。每當看見這棵樹,我就會想起女兒兒時的點點滴滴來。我相信,母親看著那棵氣柑樹,也肯定會想起我兒時的一些生活細節(jié)。我希望,母親就像那棵氣柑樹一樣,枝繁葉茂,永遠健康。

        (責任編輯趙士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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