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俊容

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的早期文本
——重讀李祁著《華茲華斯及其序曲》

羅俊容

內(nèi)容提要：作為中國第一部華茲華斯研究專著，李祁的《華茲華斯及其序曲》是不容忽視的。在該書中，李祁詳細介紹了華茲華斯長詩《序曲》的創(chuàng)作歷程，以五言古詩的形式翻譯了其中的重要部分，并提供了對華氏故鄉(xiāng)的實地考察經(jīng)歷及其認識。該書從文本出發(fā)解讀華茲華斯，將華茲華斯與陶淵明聯(lián)系起來進行比較，體現(xiàn)出了一種實事求是的治學態(tài)度，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譯詩實踐價值和學術批評方法價值。1949年以前中國的華茲華斯研究是零碎與片斷的，然而也為20世紀后半期研究的拓展與深化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

李祁 《華茲華斯及其序曲》 浪漫主義詩歌 早期文本

對于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研究，在中國已經(jīng)有了一百年左右的歷史。迄今為止，中國學者發(fā)表的關于華茲華斯的論文已達2 595篇，另有碩士學位論文127篇，博士學位論文15篇①，出版的關于華茲華斯的學術研究專著七部，另外還有為數(shù)不少的關于華茲華斯詩歌的譯本，以及外國文學史或世界文學史中關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介紹與論述。然而，當我們回過頭來審視百年來華茲華斯在中國這個問題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有一部關于華茲華斯及其長詩《序曲》的專題論著，居然在20世紀40年代中期完成，并于戰(zhàn)亂中的1947年正式出版發(fā)行，創(chuàng)造了中國學術史上的一個奇跡，即使在今天看來也有其重要的意義與價值，這就是李祁所著的《華茲華斯及其序曲》。

這本書初版于1947年12月，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發(fā)行，1973年由臺灣商務印書館再版發(fā)行。全書由四章構成：第一章，華茲華斯的自然詩歌；第二章，作《序曲》的經(jīng)過；第三章，《序曲》；第四章，華氏的故鄉(xiāng)。李祁在1948年的時候，華夏圖書出版公司出版了他所著的《英國文學》，說明他是英國文學方面的專家，在這部著作中，他以較大的篇幅對華茲華斯及其詩歌做了介紹與評論?！度A茲華斯及其序曲》一書中，作者開宗明義地討論了自然詩歌與華茲華斯的自然詩歌的問題，認為華茲華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自然詩人，雖然在他之前英國已有諸多的自然詩人，在他之后也同樣的存在，然而他是其中最為杰出者之一。其次，他比較詳細地介紹了華茲華斯長詩《序曲》創(chuàng)作的過程，認為這首長詩是其精心巧思、傾其一生才完成的，集中體現(xiàn)了詩人的思想情感與藝術探索，雖然它曾經(jīng)有好幾個題目，然而最后是華茲華斯的夫人在正式出版的時候，才取名為現(xiàn)有的《序曲》，其意是寫其人生早年的詩。再次，李祁以五言古詩的形式，以標準的文言翻譯了《序曲》的一部分，然而是其中最為重要的部分，長達1 500行左右。長詩的主體情節(jié)與主導精神，在這里得到了保存與表現(xiàn)，這也是中國詩人第一次翻譯華茲華斯這部最重要的長詩。最后，李祁寫了一篇游記，敘述了1934年春天他獨自一人在華茲華斯故鄉(xiāng)游歷的過程與情景，并對所見所聞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探討了如何在實地考察之后重新認識華茲華斯及其詩歌與詩學思想的問題。作為中國學者所撰寫的第一部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專著，雖然篇幅不是很長，但其特點是相當鮮明的，其價值與意義也是重大的。

《華茲華斯及其序曲》有如下特點：第一，專題研究。該書并沒有全面地介紹與探討華茲華斯的生平經(jīng)歷，也沒有全面地論述華茲華斯的大部分詩作，只是討論了以下三個問題：一是華茲華斯自然詩的構成及其意義的問題；二是華茲華斯長詩《序曲》的文本及其產(chǎn)生過程的問題；三是李祁實地考察華茲華斯故鄉(xiāng)見聞的記錄，相當于第一手資料。因此，該書雖然是以論文集的形式而出版的，但內(nèi)容上還是一本專題性的研究著作。華茲華斯的詩歌涉及多種多樣的題材與主題，并不只是一個自然詩可以概括得了的，比如抒情詩、敘事詩、十四行詩等，又比如愛情詩、宗教詩、鄉(xiāng)村詩、自白詩、對話詩等，而為什么李祁專門選擇所謂的自然詩進行探討呢？這與作者的認識有關。李祁認為華茲華斯就是一個自然詩人，并且一開始就是把他放在自然詩的歷史上進行研究的。而華茲華斯有那么豐富的長詩創(chuàng)作，為什么李祁卻單獨挑出《序曲》進行翻譯與研究呢？這也是與其看法有關的，李祁認為華茲華斯傾其一生所作的這首長詩，對于認識華茲華斯的自然詩歌是極其重要的，也正是因此，他才花費時間與精力，以漢語五言古詩的形式，并且全用文言進行翻譯，以期與中國古代詩人陶淵明的詩，能夠放在一起進行對讀與研究。第二，文本解讀。雖然該書涉及的華茲華斯詩歌作品，從數(shù)量上來說并不是太多，然而只要需要進行文本分析的時候，他也并不跳過，而以自己的閱讀經(jīng)驗進行詳細的解讀，這樣的做法在那個時代的文學研究中是不易的。他對于華茲華斯詩作的分析是獨具見識的，比如他這樣分析《寫于早春》這首詩：“在一首以‘寫于早春’為題的詩內(nèi)，詩人是閑倚在一角樹叢中，聽到千百種鳥聲互相應和。聽著聽著，快樂的情緒漸漸轉(zhuǎn)為惆悵。他想到自然的美景同人的性靈中，本有一貫的聯(lián)系，然而想到人類自己把自己造作成了什么情形時，他說悲痛。他看到爛漫的報春長春，開遍在一片綠野里，他相信每一朵花，都感到呼吸的快樂。在他的身旁有小鳥在跳在玩，他猜測不出它們的思想，但是它們?nèi)魏我稽c動作，都是輕盈的，仿佛泄露出喜悅。他又看到初放的枝芽，伸張開它們小小的葉扇來捕捉微風。他想無論如何，這里面也有愉快。假如他這種信仰是來自天上，假使這是自然圣善的安排，那么他豈無理由，悲悼人們對于自然的作弄？”（29—30）②李祁在這里不僅分析了詩作的內(nèi)容與詩人的情感，并且分析了詩作的產(chǎn)生過程與詩人對于自然界的感觀，因此是相當獨特的。早春時節(jié)，詩人看見的自然世界是如何的？詩人是如何思考的？在李祁的筆下一一得到了再現(xiàn)與重生。李祁還如此分析了華茲華斯另一首敘事詩《邁克爾》：“華氏固然頌贊自然景物的快樂，但他并非不知道自然界中的爭奪，同人類的至少同等的殘酷。他沒有否認過這點，因為他知道這是宇宙間必須的一部分。由這個觀點看來，人生的不幸與痛苦又算什么呢？它們豈不正同春天過了要換秋天一樣不可免的事？所以在牧羊老人《馬克爾》詩內(nèi)，敘述馬老年遭遇不幸時，華氏是寫馬用一種認為不可避免的精神去接受他的不幸的。他既沒有在第二個人的同情里去找安慰，也沒有去求宗教的中和。同樣的，華氏本人也不躲避痛苦和真實，他不屈身尋求緩和劑，連消愁的酒他都不尋覓?！保?3）在這里，李祁把詩人與他作品里的人物結合起來，來分析其對于自然與人生的態(tài)度，以詩人說明其詩作里的人物形象，以詩作里的人物形象來說明詩人的人生態(tài)度，可謂是相得益彰。該書對于華茲華斯詩作的文本分析是相當獨到的，也是十分深刻的，在那樣一個戰(zhàn)亂的年代里，李祁能夠靜下心來讀詩，并且是西方一位大詩人的詩，是相當可貴的一種選擇。第三，具有比較文學的眼光。在該書的開頭，李祁就提到了將華茲華斯與我國古代詩人陶淵明相聯(lián)系的說法。他說：“在我國，華茲華斯的詩，常被比擬于陶淵明，陶為我國最著名的自然派詩人，華氏為英國最偉大的自然派詩人。自然的欣賞及描寫，素來是我國詩詞最大的特征。陶淵明的詩，最能特別表示人與自然共處的一種和諧融洽之樂。西洋的詩，大半以描寫人物或人事為主體，而以自然為人類活動的背景。我國的詩，則往往以自然為主而以人物情緒點綴于其間，許多人已經(jīng)指出過這一個異點，在詩是如此，在繪畫上也是如此。這真是區(qū)別我國文化與西洋文化的一個最大異點?！保?）“自然派詩人”的說法并不一定準確，然而不論是陶淵明還是華茲華斯，他們的詩與自然山水之間存在天然的聯(lián)系，卻是不爭的事實。這里最重要的是體現(xiàn)了一種比較文學的眼光，將中英兩位詩人放在一起進行討論，并且不只是求他們之間的同，而是求他們之間的不同，彰顯了他們自己的特點，并且還聯(lián)系到中國文化與西洋文化來看，其意義就更加廣泛了。比較文學的根本點就在于將整個世界的文學放在一個平臺上來進行觀察與討論，但并不是將世界上所有的文學放在一起同時進行討論，而只能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是什么問題就探討什么問題。在該書中，除了時時將華茲華斯與陶淵明的詩進行聯(lián)系之外，李祁還聯(lián)系到了同是英國詩人的拜倫，以及美國作家梭羅，以及他們的作品進行討論。第四，建立在真實可靠基礎上的科學性。李祁在評論華茲華斯詩歌的時候，凡有引用都是英文原文，這就保證了所討論對象的真實可靠，如果是譯詩，那還有一個文化過濾的問題，不知是否準確或符合原意。雖然引用的作品不是很多，大概只有十來首左右，但凡有引用都注明了出處，保持了原滋原味，這就相當難得。其對于長詩《序曲》的翻譯，由于李祁諳熟中國古體詩，對于華茲華斯的詩也有專門的研究，雖用五言與文言，卻也比較準確，最重要的是很有味道，是以詩的形式來譯詩的典范。③該書在論述的過程中所做的注解雖然不是很多，然而譯詩《序曲》的注解卻有61條之多，并且都還比較詳細。更為重要的是，李祁治學嚴謹誠懇，該書的不足他也沒有回避，在《華茲華斯的自然詩》一章的末尾，他做了這樣一個交代：“這一篇介紹文，第一次發(fā)表時，手邊連華氏專集都沒有一本，更不必說其他書籍?，F(xiàn)在略略增改，但仍無書及時間，所以不能如作者的愿望，作一篇比較詳盡的介紹。李祁只能就華氏的自然詩和他對自然的認識，加以一種解釋。”（41）這就是實事求是的治學態(tài)度。然而我們認為，該書并不如他所說的沒有原始資料，只是不是太豐富而已。正是抱著這樣一種真誠的態(tài)度，所以他的論述特別是《華氏的故鄉(xiāng)》那一部分，特別的真實可信，并且深含感情。他是這樣結束其游記的：“我在牛津的導師戴碧霞女士（Miss Helen Darbishire）是專門研究彌爾頓和華茲華斯的人。她介紹我往湖區(qū)去訪賽林考爾教授（Professor de Shlincourt），瓦氏姊妹也要介紹我往訪華氏一位子孫，但是兩人那時都不在湖區(qū)，所以未見?，F(xiàn)在，就連我的導師和瓦氏姊妹也已多年未見，稀疏的音信也已斷絕，但是今日寫此文，又使十分懷念他們，希望有一日我還能見到他們，告訴他們我也曾盡我的能力，介紹他們所喜歡的詩人。”（95）并且寫下了該書寫作完成的時間：“三十四年四月福建三元?！保?5）也就1945年4月。那是一個真正的戰(zhàn)亂年代，戰(zhàn)爭期間，音訊不通是常有的事，人生的悲傷與學術的悲傷，跨越國家的交往不易，學術研究也更不易。從這里的表白可以看出，該書的作者之所以在那樣的戰(zhàn)亂年代里，還花費很大的力氣介紹與研究華茲華斯，是懷著一種信念的，這就是對于學術的信念，對于中外文化交流不能中斷的信念。所以，我認為在20世紀40年代所著的這本關于華茲華斯的著作，放在今天來看也許有一些缺失，然而也自有鮮明的特點，并且形成了自己的優(yōu)勢。

一部以自我為起點、以《序曲》為重心的華茲華斯著作，卻成為了1949年以前中國第一部關于華茲華斯的專著，也許這是許多當時與后來的學者都沒有料到的。所謂以“自我”為起點，是說這部著作的緣起，是因為李祁曾經(jīng)有機會到華茲華斯的故鄉(xiāng)進行人物訪問與實地考察，積累了豐富的感性經(jīng)驗，同時也產(chǎn)生了寫作的沖動。如果李祁沒有在英國高校留學與從事研究的生活與學術經(jīng)歷，他對于文學與詩歌沒有興趣，那么他與華茲華斯就會失之交臂，就不會有這樣一部著作。所謂以《序曲》為重心，是說該書論述的重點是華茲華斯的自傳體長詩《序曲》。而對于同樣一位詩人其他的大量作品基本上不涉及，一個方面是限于那個戰(zhàn)亂的時代，資料收集不易，一個方面是作者的興趣，他的關注點可能在于與中國古代的自然山水詩比較近的這一部分，《序曲》自然成其為探討的重點對象，并且總是以對比的方式進行敘述。

《華茲華斯及其序曲》自有重要的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點：一是史料價值。《華茲華斯及其序曲》保存了許多重要的史料，特別是最后所附的《華氏的故鄉(xiāng)》，是李祁實地考察與旅行經(jīng)驗的一種實錄，包括時間、地點、人物與事件，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地理與歷史文獻，對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研究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當然，在前面三個部分里對于華茲華斯詩歌作品的引用，并且是以原文的方式，也有一定的文獻與史料價值。二是譯詩實踐價值。詩歌翻譯歷來是相當艱難的，在那樣一個戰(zhàn)亂年代里，李祁以一個研究者的身份，也是為了研究的需要，首次將華茲華斯的代表作之一長詩《序曲》譯為漢語，并且是用中國讀者比較熟悉的五言古詩，的確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后人認為，華茲華斯的此詩翻譯難度是相當大的，從1949年以后的楚至大與丁宏為的兩個譯本來看，李祁的譯本雖然并不完備，并且也有一些缺失，然而他對于后來者還是具有相當?shù)膯l(fā)意義。以古詩的形式來譯英語詩歌，也開創(chuàng)了中國詩歌翻譯的一條新路，后來有許多詩人在譯西方詩歌的時候，往往也有同樣的選擇。三是學術研究方法上的價值。以什么樣的方法來研究華茲華斯的詩歌及其詩論？在那樣一個時代，西方的新的文學批評方法在中國沒有得到介紹的時候，也沒有什么新的方法可資借用，李祁以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方法，從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角度，并且以比較的視野與方式，對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研究來說，的確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聯(lián)系英國同時代的詩人柯勒律治及其作品，特別是李祁自己在讀書之后進行實地考察，以便更加實在地認識華茲華斯的生存境況，以求對他的詩歌作品有更深入的了解與認識，我們后來的許多學者也許難于做到這樣一點。我們現(xiàn)在的許多學者都不太愿意花功夫，不讀文本、不實地考察、沒有人生體驗而開始寫論文的，大有人在，其實是一個學風問題，求實、求新、求真，李祁那一代學者比我們做得要好許多。

1949年以前中國的華茲華斯研究，之所以說是“零碎”與“片斷”的，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根據(jù)：第一，對華茲華斯的詩歌沒有系統(tǒng)的翻譯，也少有完整的介紹。雖然我們很早就開始了對華茲華斯詩歌的翻譯，但一直沒有很大的進展，其詩全集從來沒有譯成中文，因此，中國學者接觸的華茲華斯只是局部的與零散的。第二，沒有碩士與博士論文的產(chǎn)生，由于20世紀上半期，中國一直處于戰(zhàn)亂與動蕩之中，難以建立正規(guī)的碩士與博士培育體制，因此，研究華茲華斯的碩士與博士論文也就缺失。在英、美以及其他國家的碩士與博士培育中，我們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中國人所寫的關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碩士與博士論文，不過與此相關的綜合性的論文也許存在。并不是說碩士與博士論文就是高水平的，但至少是集中的與系統(tǒng)的論述某一個方面的問題。第三，沒有一部關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著作。正如我們所指出的那樣，李祁的《華茲華斯及其序曲》雖然是中國學者所寫的第一部關于華茲華斯的專著，然而也只有數(shù)萬字的篇幅，更重要的是只是介紹了《序曲》，而基本上不涉及華茲華斯的其他詩作，同時對于其詩學思想也沒有什么集中的討論。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同樣是零碎的與不完整的。1949年以前同樣也有一些文學史教材，也有一些文學讀本，但它們對于華茲華斯的介紹也是很零散的，與改革開放以后的一些文學史教材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并且在一段時間里，由于從蘇聯(lián)那里傳入的關于浪漫主義文學思潮與詩歌的劃分，華茲華斯及其詩歌一直受到忽略甚至是漠視，更是不能進入真正的文學史教材，其作品也不能進入文學讀本。在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后，特別是在改革開放以后，這種情況才有所改變。更多的人投入了華茲華斯詩歌的翻譯工作，包括他的長詩《序曲》也有了好幾個版本，華茲華斯詩選或抒情詩選之類的書也出版了好幾種，更為重要的是關于華茲華斯詩歌的專著也在不斷地出版，比較有代表性的是蘇文菁的《華茲華斯詩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丁宏為的《理念與悲曲：華茲華斯后革命之變》（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陳才憶的《湖畔對歌：柯爾律治與華茲華斯交往中的詩歌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趙光旭的《華茲華斯“化身”詩學研究》（上海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等。這樣一些著作雖然比較系統(tǒng)與深入，然而與華茲華斯研究的早期重要文本《華茲華斯及其序曲》相比，它們的論述過于理論化與學術化，借用西方當代文論的痕跡太重，似乎沒有西方的理論就不能做文學研究，似乎沒有西方的哲學作支撐就不能自圓其說，并且有些內(nèi)容是自說自話，與華茲華斯的詩歌沒有很大的關系，與華茲華斯詩學的原始形態(tài)有了較大的距離。與此相比，李祁在《華茲華斯及其序曲》里所體現(xiàn)出來的自我感性、實地考察與原始文獻以及比較眼光等特點與優(yōu)勢，卻沒有得到基本的保持。如果后來的學者加強對于華茲華斯詩歌與詩論的翻譯，像李祁以五言古詩的方式翻譯其大部分的詩作與詩論，像李祁那樣地到華茲華斯生活與工作過的地方進行大量的實地考察，像李祁那樣以比較的眼光將華茲華斯的詩歌與中國古代的自然山水詩人聯(lián)系起來進行研究，就可以更大地推動中國的華茲華斯研究，提高中國學者對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研究水平。

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20世紀上半期中國學者與譯者關于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的研究，雖然從總體上來說是零碎與片斷的，然而也取得了比較豐碩的成果，在詩歌創(chuàng)作界也產(chǎn)生過很大影響，其意義與價值是不可忽略的。李祁的《華茲華斯及其序曲》雖然篇幅不大，引用的原始材料不是太多，并且對于西方的華茲華斯研究成果也不是太熟悉，但是憑作者自己的悟性、對于詩歌的敏感、對于文本的理解力，以及實地考察所得的材料與印象，讓這本書成為了20世紀上半期不可多得的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重要研究成果。它為20世紀后半期中國的華茲華斯及其詩歌研究的拓展與深化，為20世紀后半期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的拓展與深化，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當然，同時也留下了一些教訓。其主要的教訓是：第一，沒有把《序曲》全詩譯出，只是譯了其中的一個部分。如果以五言古詩的形式譯出全詩，則是一個重大的貢獻，特別是在那樣的戰(zhàn)亂時代里。正是因為在那樣的戰(zhàn)亂時代，收集資料不易，也沒有穩(wěn)定的生活環(huán)境，也就沒有譯完。如果在譯全的基礎上來進行分析與研究，也就比現(xiàn)在的規(guī)模與質(zhì)量有了很大的提高。第二，對于華茲華斯詩歌的全面研究，顯然，李祁研究的重點是華茲華斯的長詩《序曲》，而如果我們不對華茲華斯一生的大部分詩作進行欣賞與了解，那么對《序曲》的認識也是有問題的，比如說它在華茲華斯的整個創(chuàng)作中居于什么地位，具有何種價值，李祁并沒有給出一個全面的、科學的評價，只說他是一位自然詩人，其實遠沒有這樣簡單。第三，對于西方華茲華斯的研究情況的掌握，顯然是不全面的、不充分的。而在那樣一個時代，也不可能全面地收集與把握西方和中國的華茲華斯研究的整體，而沒有這樣的把握，則會讓我們的立論與論證都有所欠缺，即會損害我們的研究的基礎與前提。那個時代沒有電子文獻，圖書文獻特別是西方的圖書文獻在中國也相當有限，加上戰(zhàn)爭的發(fā)生更是限制了資料的收集與閱讀。而這些方面，在后世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中國學者的華茲華斯研究中，才得到了比較大的改進與提高。然而，從學術研究的歷史進程來看，《華茲華斯及其序曲》作為中國的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研究早期文本，它的學術價值與理論意義，也是不容忽略的；它的作者李祁在中國詩歌研究史上的地位，我們也要有清醒的認識和高度的肯定。

注解【Notes】

①據(jù)2015年7月17日在中國知網(wǎng)以關鍵詞“華茲華斯”為檢索條件得出的結果。

②李祁：《華茨華斯及其序曲》，臺北商務印書館1973年版。本文相關的引文均出自該書，以下只標明出處頁碼，不再一一說明。

③“以詩譯詩”：參見鄒建軍：《以詩譯詩：一種必須堅持的詩歌翻譯標準》，載《內(nèi)江師范學院學報》2012年第7期。

As the fi rst monograph on the study of William Wordsworth in china， Wordsworth and The Prelude written by Li Qi is hard to ignore. In this book， Li Qi made a detailed introduction of how Wordsworth created The Prelude， translated some of its key parts into ancient chinese style poetry and showed us a fi eld visit to Wordsworth's hometown. The book was a monograph on Wordsworth， by interpreting Wordsworth from the text and comparing Wordsworth and Tao Yuanming， which showed an academic attitude of seeking the truth from facts and had great historical value， practical value of poetry translating and Value of academic research method. confi ned to the times， studies on Wordsworth in china before 1949 were basically broken pieces. However， they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and accumulated a wealth of experience for the development and deepening of studies in the second half of twentieth century.

Li Qi Wordsworth and The Prelude romantic poetry early text

Luo Junrong is a doctor of the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of Sichuan University， working in the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mainly studying on comparative Research and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羅俊容，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博士研究生，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師，主要研究比較文學與英美文學。

Title: Early Text of the Study on British Romantic Poetry: Rereading Wordsworth and The Prelude by Li 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