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教育現(xiàn)場中倫理性、道德性、文化性的培育建構，正是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核心內(nèi)容和本體向度。

中小學校長治理學校的過程理應是倫理實踐的過程，是其教育事業(yè)的展開和價值期望的完成，體現(xiàn)在創(chuàng)造適于人完整建構的教育世界，并藉以濡化人心、育成人性、賦魅靈魂。因此，校長治理下的學校應該是氤氳化育的倫理世界、溫潤如玉的道德世界、文質(zhì)彬彬的文化世界，這是人從“自發(fā)自然人”走向“自覺自為人”必須倚重的教化世界，也是教育與學校治理獲得本體合法性的先決條件。

當功利主義與緣其而生的“知識主義”宰制教育世界且致使倫理道德邊緣化乃至退場之時，人的完整性便慘遭斷裂性隔離：人心被狹隘的經(jīng)濟動機蒙蔽、人性被抽象的知識世界扭曲、靈魂得不到拂拭而生垢。所以，建構學校場域的倫理性、道德性、文化性，應成為中小學校長養(yǎng)成學校治理智慧的價值前提和基本線索，它是校長倫理實踐的需要，更是學校中每位個體成長為有文化、有教養(yǎng)、有精神的倫理實體的需要。我們認為，學校教育現(xiàn)場中倫理性、道德性、文化性的培育建構，正是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核心內(nèi)容和本體向度。

然而，由于錯綜復雜的社會因素、教育因素、價值因素、理念因素等，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理解力、建構力、執(zhí)行力及其治理效果，還存在不少問題與困境，有些還積弊深重、破解甚難。本立而道生，研究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維度及其價值向度，并藉以窺探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所遭遇到的實然挑戰(zhàn)，探索其脫困之途，是實現(xiàn)中小學校長學校治理和德育領導力建構的另一蹊徑和必然要求。

一、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解讀及其價值向度

（一）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內(nèi)涵

德育是塑造人心、化育人性、陶冶靈魂并因此促進人內(nèi)在世界完善、有序、飽滿的教育的統(tǒng)稱，它是組成學校教育的基礎性、哲學性要素，離開德育的教育必然是偽的教育、失衡的教育、無效的教育。領導力是內(nèi)源性價值理解與構思轉化為外顯性行為的過程與后果，并因此輻射到周遭世界中的他者的力場。領導力成就的不僅是領導的發(fā)出者，更指向領導的影響者，即周遭世界中的他者。德育領導力直觀意義上是對學校德育工作的策劃、領導與推進，深層意義上則是借助學校教育世界中倫理性、道德性、文化性等元素的有意識嵌入與建構，實現(xiàn)對人的德性影響與生成的價值自覺、實踐自覺。

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是校長作為學校治理的核心與靈魂，在抓具體的德育工作、教師的師德師風、學生的文明素養(yǎng)等具體工作中體現(xiàn)出的對德育的理解力和執(zhí)行力，也是其在學校治理中突出教育之倫理世界、道德世界、文化世界的積極設計、引導、培育、認同的思想自覺、精神自覺和啟蒙自覺。前者是實踐理性支配下的“形而下”的、側重于“做”的操作性范疇，具有外顯性表征，后者則是理論理性支配下的“形而上”的、側重于“思”的意義性范疇，具有內(nèi)隱性特質(zhì)。如此兩種維度的交叉整合、圓融共在才能組成中小學校長完備的德育領導力。有論者認為，“校長的德育領導力主要表現(xiàn)為對學校德育的指導力、對學生發(fā)展的把握力、對教師團隊的凝聚力和對學校文化的創(chuàng)造力”。[1]我們認為，這一概念關注到了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操作性范疇”，對其“意義性范疇”鮮有關注。因此，中小學校長的德育領導力是實踐操作層面與理論意義層面上的雙重建構，而理論意義層面上的解讀正是其本體意義上的基本內(nèi)涵，也是本文的研究重點。

（二）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維度

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維度集中表現(xiàn)為教育之倫理世界、道德世界、文化世界的認同內(nèi)化和積極建構。教育之倫理世界意指將教育世界中的人際關系人倫化，也就是說師生之間、生生之間、同事之間滌蕩著倫理自覺，充滿尊師愛生、團結友善、誠實互敬的安倫盡分的倫理氛圍；教育之道德世界與倫理世界緊密關聯(lián)，因為“德毋寧應該說是一種倫理上的造詣”，[2]健康的倫理世界生成健康的道德世界，人文關懷、情感澤被、崇高向善的道德世界直接決定著德育的積極效果；教育之文化世界是將文化資源與教育現(xiàn)場充分融合，把教育周遭的物理世界、教育過程的每個片段都嵌入文化元素和書香氣息，最關鍵的是教育中人要有文化氣質(zhì)和文化品位，教育現(xiàn)場中厚重的文化世界自然潤澤和陶冶人的德性，促進德育潛移默化的隱性課程效果。沒有上述“三個世界”的有效建構不可能產(chǎn)生真實的德育，也不可能實現(xiàn)校長德育領導力的生成。

不過，必須指出的是，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維度解讀，并不是對其實踐操作層面上的有意擱置或置若罔聞，而是基于“本立而道生”的價值預設，認為校長建構本體意義上的德育領導力是最核心、最持久、最恒定的任務，也是轉化為外顯之德育領導行為的思想意識儲備和價值覺悟提升。況且，本體意義上的德育領導力自身也涵括著實踐性要素和思想轉化為行動的基本指向。

（三）基于本體性解讀的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價值追求

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自覺凝聚和嚴格執(zhí)行，至少可以表現(xiàn)為以下幾方面的價值作為。

首先，有利于“完整人才”的培育。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生成與行為轉化，可以為學校教育正本清源，厘清教育立德樹人本質(zhì)的價值使命，讓教育因人而在、為人而在，提高育人質(zhì)量。學校教育要培養(yǎng)的是完整的人，一切受制于知識的“知識人”、臣服于分數(shù)的“分數(shù)人”、經(jīng)濟動機驅使的“經(jīng)濟人”，都是對人的背離、異化、割裂和摧殘?！叭瞬拧敝挥邢茸龀梢粋€“人”，才能成其為一個“才”。而只有在倫理、道德、文化的世界里得到精神啟蒙和德性養(yǎng)育，才能實現(xiàn)“完整性人才”的價值期待。

其次，有利于學校教師德育專業(yè)化發(fā)展。作為學校治理的靈魂，校長的思想洞見與身體力行既需要喚醒廣大教師的認同自覺和心理共鳴，又需要輻射到教師的教育意識和教育行為之中。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與貫徹執(zhí)行，體現(xiàn)著將德育專業(yè)化的價值訴求，即學校的每一位教職員工時時處處都肩負著德育和創(chuàng)造德育情境的使命，都應該有德育的理解力和執(zhí)行力，都首先是德育教師（然后才是專業(yè)課教師或其他教輔人員）。

再次，有利于學校教育特色的形成。學校自身的文化特色、精神氣質(zhì)、辦學風格應成為校長治理學校的核心價值追求，也是其治理智慧的集中體現(xiàn)。教育之倫理世界、道德世界、文化世界的積極建構，營造了學校的倫理實體和精神實體，讓學校教育特色蔚然化成。

二、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的現(xiàn)實困境

毋庸諱言，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在凝聚生成和實踐執(zhí)行兩個層面都遭遇到現(xiàn)實困境與挑戰(zhàn)，學校教育悖逆現(xiàn)象嚴重存在。學生“德”與“才”失衡者大有人在、教師失德行為屢屢發(fā)生、師生之間關系緊張、生生之間校園暴力頻繁、“校園恐懼癥”趨于低齡化和普遍化……如此這般情境，與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缺失和實踐性操作空匱不無關系。那么，究竟是什么在挑戰(zhàn)、抵觸、消解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與落實呢？

首先，后倫理時代對倫理的沖擊。傳統(tǒng)倫理的現(xiàn)代合法性根基動搖，重塑與捍衛(wèi)乏力、詆毀與顛覆的力量滋長，導致后倫理時代的到來，表現(xiàn)為“一個是‘倫死了，實體死了；另一個是本體死了，‘始基終結了”。[3]“人際關系”代替了“人倫關系”，人與人之間出現(xiàn)了倫理的冷漠。這種社會現(xiàn)象投射到教育現(xiàn)場，無疑造成對教育倫理的侵蝕和沖擊，教育世界中師生之間、生生之間、同仁之間的倫理元素漸趨稀薄。由此，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建構中的倫理維度要么被人為漠視，要么力不從心，直接的后果是德育領導力不力，效果欠佳滯后。

其次，功利主義對道德的沖擊。市場經(jīng)濟激活了人的功利性動機，然而功利主義卻借勢瘋狂蔓延。功利主義已經(jīng)超越了經(jīng)濟領域限度，在政治領域、文化領域、教育領域均有衍生滲透。不加遏制和難以駕馭的功利主義，必然導致與道德之間的義利博弈和沖擊：唯利是圖、利欲熏心、消費主義、享樂主義、自由主義等功利主義價值觀在消解著誠信友善、仁愛謙讓、公正剛毅、見義勇為、助人為樂等傳統(tǒng)道德觀、價值觀。學校教育不可能在如此境遇中獨善其身。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因為功利主義的掣肘而乏善可陳、力之不逮。

再次，知識主義對文化的沖擊。知識主義對中小學教育世界的宰制主要源于功利主義作用下“應試教育”的轉化催生。教育當然離不開知識，沒有知識的教育是難以想象的。知識本身無罪，“知識主義”卻貽害教育，知識主義所表現(xiàn)出的“教育景觀”是：“什么知識考試有用就教什么知識”“重知識輕道德”“德育語文化、知識化、教條化、背誦化”“有知識無教育、無文化、無境界”“脫離生活世界的抽象機械”“滿堂灌、填鴨式、題海戰(zhàn)、呆頭死記”等。知識是文化的組成要素，但是絕不等同于文化本身。知識主義宰制的教育世界，導致教育的鮮活性缺失、情感性缺失、人文性缺失，教育之文化世界被知識世界僭越。教育中的人在學校教育之中感覺不到情義、溫暖、文化啟蒙、智慧啟迪等。中小學校長在德育領導過程中，認為道德無法量化、衡量標準不穩(wěn)定、測試結果“測不準”，于是在思想意識層面和實踐運作層面有意無意將德育邊緣化了，其本體意義上的德育領導力建構當然無從談起。

三、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的實踐策略

面對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匱乏及由此生發(fā)的諸多積弊難返的教育問題，加強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建設勢在必行。不過，“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沒有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學校德育很難不淪為表層的應付、膚淺的形式、應景的曇花。建構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維度，即是在其教育哲學和教育思想理念、實踐運作和具體精力分配等層面，自覺澄明教育之倫理世界、道德世界、文化世界的價值意蘊和操作空間，為中小學德育在教育現(xiàn)場中基礎性、哲學性地位的捍衛(wèi)和實際效果的保障，創(chuàng)造適宜的教育情境和積極的資源儲備。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可以考慮以下基本策略。

首先，培育學校共同體的整體學習力。學習是校長學校治理最可靠保障?；谥行W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的價值視域，學習力培育不僅指向校長本人，還應指向共同體中所有參與者。校長應“以增強學校的學習力為核心，提高群體智商，使教師活出生命意義，自我超越，不斷創(chuàng)新，達到學習財富速增、服務超值的目標”。[4]那么，究竟學習什么、如何學習呢？中小學校長要帶領治下學校共同體中的每一位教職員工，學習以下基本內(nèi)容范疇：傳統(tǒng)文化精粹，此乃民族精神之魂與根，也應成為中小學校長和教師扎實建構的通識知識；教育哲學，這是教育者走向理性、深刻、“思”的自覺的必要性維度；教育人類學，這是從人出發(fā)研究人、說明人、教化人的支撐性學科；教育社會學，這是教育與社會橫向融合并拓植教師視野的必要的滋養(yǎng)性學科；德育原理，這是教師德育專業(yè)化和德育教師專業(yè)化的基礎性學科，是每一位教師成其為教師的條件性學科。學習的方式可以是在學校提供學習材料的前提下的周期性學習（每周一次集體學習等）、校內(nèi)培訓學習（請專家學者到校內(nèi)交流講座）、主題性學習（單位時間段集中研討一個學習主題）、自主學習（鼓勵教師課余時間自主閱讀）等。學習，尤其是自主學習，不僅有利于提高學習者的倫理素養(yǎng)、凝聚價值共識、提升文化品位，自覺摒棄功利主義、知識主義的侵擾，還有利于學校教育之倫理世界、道德世界、文化世界的積極培育，從而助推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

其次，學校教育過程中內(nèi)嵌德育元素。一方面，要研究和加強學科教學中的德育元素。尤其是偏理科方向的學科中，更應該珍惜和探尋其間的德育細節(jié)、德育資源，比如小學數(shù)學學科，要盡量規(guī)避其過于抽象、生硬、機械、遠離兒童生活世界的可能性，研究其對兒童德性之縝密、嚴謹、求真、誠實、合情合理等品質(zhì)的教化價值，讓數(shù)學課充滿德性教誨和心靈默契的人文情懷。另一方面，要在活動和儀式中嵌入德育元素?；顒雍蛢x式有著其他手段難以替代的德育資源和德育效果，在其間融入有意識的德育元素，可以在潤物細無聲中教化學生和影響教師。所以，在學校組織的活動和必要的相關儀式中，要自覺嵌入德育目標，極力發(fā)揮活動和儀式對廣大師生莊嚴的德育輻射效果。同時，活動和儀式的靈活運用，還能夠增進學校整體在普遍意義上的德育潤澤與文化陶冶，改善和促進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本體性建構。

再次，堅定學校教育改革步伐的常態(tài)性。教育改革是永遠在路上的靜悄悄的革命。學校教育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可能是一勞永逸的存在，都要不斷革陳出新。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視域內(nèi)的教育改革，主要指向以下幾點：第一，學校德育要進行改革。要堅決反對德育課的教條化、知識化、語文化、背誦式展開模式，要關注到學生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道德行為、道德境界的每個細節(jié)，而不是囿于道德認知的單維度之中自欺欺人地進行道德教育。改革德育評價方式，糾正以分數(shù)評價道德的所謂標準化，增添道德成長記錄、道德知行合一環(huán)節(jié)、綜合性道德素養(yǎng)等多元評價維度和評價方式。第二，應試教育困擾的知識主義教育模式要進行改革。要用“思維導向”代替“知識導向”，“整體性導向”代替“條塊化導向”，不要以犧牲德育和師生的道德成長為代價，換取直觀可視可感的冰冷的分數(shù)，這不僅是本末倒置之舉，也不利于人的終身發(fā)展。最后，要開發(fā)學校的隱性文化資源。要打造學校的精神文化實體，整合學校的物質(zhì)文化、制度文化、觀念文化，實現(xiàn)文以化人的教育價值期待?？傊?，學校教育改革是教育健康前行的必要之舉，也是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本體性建構的必要動力之一，必須堅定其改革的常態(tài)性，才能匹配教育本身變動不居的鮮活性，也才能促進中小學校長德育領導力的動態(tài)建構生成。

參考文獻：

[1]芮彭年.校長德育領導力和執(zhí)行力初探[J].上海教育科研，2008（11）：63-64.

[2]黑格爾.法哲學原理[M].范揚，張企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68.

[3]樊浩.“后倫理時代”的來臨[J].道德與文明，2013（6）：5-16.

[4]劉麗萍，王保華.魅力型校長：特質(zhì)、成長環(huán)境和使命[J].教育科學研究，2003（6）：21-23.

【崔振成，河南師范大學教育與教師發(fā)展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張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