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 高 堅【蒙古族】
深沉的思索
季節(jié)的標點符號(五章)
內(nèi)蒙古高 堅【蒙古族】
北風一吹,榆木柵欄邊上,裸露出了車前子的枯葉,它們離冬天一步之遙,離春天也是一步之遙。也許是因為風的緣故,它們離一場雪還是一步之遙。
榆木柵欄圈圍著的小木屋里,微弱的煤油燈火里,有一個女孩在唱歌。聽得陶醉的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歌名。
天空飄著雪花,我一直想握著一朵雪花,獻給那個唱歌的女孩,像落在榆木柵欄下的車前子的種子,它們也在一遍一遍和落下來的雪花表白,春天很早很早就醒來了。
一朵又一朵的雪花,融化在我的掌心,我的手凍僵了,可這隱隱的疼痛和誰說呢?
身后小木屋里的煤油燈燈光,照著我失落的背影,和千千萬萬朵紛紛揚揚的雪花。
當我離開小木屋時,我只是想握住一朵雪花,和一朵雪花討要春天。
一樹梅花嫁給了一場漫天飛雪,這是一本日記的封面,封面上寫著楷書的“那年”,其實這樣的場景就在街對面。
在窗花還沒覆蓋窗玻璃時,有一個人手里握著日記,撫摸著日記里的一段陳年往事。
一個人知道一棵梅樹上結(jié)痂處的疼痛,是一個隱匿的名字,在梅樹下過家家時的承諾,隨著陽光的移動而遷移。羊角辮,蝴蝶結(jié),弄臟的布娃娃,能呼喚往事回頭嗎?
一個人時而望著手里握著的日記,時而望著街對面盛開的一樹梅花,梅樹下站著一個黑衣女子,有一窗燈火正照在她身上,等她離去時,雪掩蓋了她離去的足跡。這時,窗花覆蓋了整個窗玻璃。
街對面,一樹默默盛開的梅花和一場漫天飛舞的雪花入了洞房,這樣的比喻句也開始冰凍,夜深了,一個人把一本日記本珍藏在抽屜里。
娘家在鐵匠鋪里,不要問哪一家,嫁妝經(jīng)過了一爐熱旺的火。
以黃色的主題為開場白,你來或者不來,不是我要歡迎或者拒之門外,你來請攜蘊含暗香的桃花雨,有風相伴。你去,我的目光在心里,懂你漸行漸遠的足音。
守望的歲月會老,我依舊停留在青春期,問我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隱匿于心,我的故事由一輪殘月和滿天的星光來撰寫。
叮當……叮當……叮當……
有風的日子,我不緊不慢地講述,夜深人靜時,聽眾只有一條崎嶇的青石小巷,一窗最后點亮的燈火。
最后門腐爛了,我仍然是你的初戀。
叮當……叮當……叮當……
請記住我的名字。
期待一場大雪,想念一條河流,裸露著的蘆葦,等待飄飛的蘆花,這樣刻骨銘心的想法扎根在心里。
這樣離一片樹林更近,離一座與自己有關(guān)的村莊更近,離自己的初戀更近。
有炊煙嗎?有土釀的米酒嗎?問!問!問!問……
站在丟失了木橋的村頭。母親,你在炊煙里等我時,我在他鄉(xiāng)。
等我認識了炊煙,你在一座和父親合葬土墳里頭。
父親,你酒醉時我不會陪你。而我醉酒時,你在一座和母親合葬的土墳里。
期待一場大雪,染白了魂牽夢縈的村莊,染白了村西的小河,染白了一縷炊煙。
期待一場大雪,落在一本陳年的日記里。
我住在鄉(xiāng)村里,茅草為棚,土坯為墻,粗茶淡飯,我不說這是我的宿命。
我站在村口,這是母親站過無數(shù)次的地方。
母親的目光里住著荷鋤晚歸的父親,后來,母親的目光里還住著放學歸來的我。再后來,母親的目光里住著村外父親的荒墳,還有在異鄉(xiāng)遲遲沒有歸來的我。
我始終不會遺忘一縷炊煙,但我不如村外的一棵小草和一片樹林,一棵小草每天都會問候炊煙,一片樹林每一天都會收留炊煙,而我離炊煙卻越來越遠。
當我翻開一本詞典時,躲不過石井、碾房、打谷場這些村莊里的詞語。一聲悠長的吆喝聲,住在村莊里,又走向村外,時常縈繞在我的夢里。
對于村莊我無以回報,來世砌不了一口石井,蓋不成一座碾房,做不了一個打谷場。那就變成一棵小草,長成一片樹林,與村莊里飄來的炊煙日日夜夜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