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
童話的夢幻、古韻的悠揚、歷史之華貴、文化之多元、未知的驚喜,冬天的獨特景致和氣韻在冰雪的陪襯下更顯神秘而充滿吸引力。戰(zhàn)斗民族對于極寒自然的征服改變了文明的格局,北歐漫長的冬夜圍著小火爐滋生出安徒生童話……冬天精神是現代才有的精神:在邊緣尋找意義,想去直面和壓榨它,以期得到美好的東西。
戰(zhàn)斗民族的冬天精神:
在邊緣尋找意義
中國還沉醉在深秋之時,從莫斯科到西伯利亞,都已經飄起了雪花。從各國以冬天為主題的詩歌等文藝作品中看出,在德國,對冬天的浪漫心態(tài)總是受到對意大利和南方的渴望的制衡,“冬天在俄國是一個無法逃脫的事實,一股絕對的力量,整個18世紀,俄國人幾乎沒有寫下贊美冬天的文學作品或詩歌。但是冬天在拿破侖時期成了俄國民族主義和民族認同更強大的象征。”
在軍事上,“俄國之冬”是一個專有名詞。查理十二世、拿破侖、希特勒,三位世間拔尖的侵略者,卻都磕在了這塊北國大陸上。
查理十二世兵敗俄羅斯之后100多年,又一位侵略者拿破侖動起了俄國這片北方雪土的主意。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中,饑寒交迫的法軍每天都有上千人倒在雪地中。1812年有一系列政治漫畫表現拿破侖被積雪圍困,以致沙皇政府要通過宣傳來否認拿破侖是被俄國的冬天而非俄國的將軍們擊敗的。
到了1941年,希特勒把坦克都開到了莫斯科城外幾百公里,來一波西伯利亞冷空氣,又基本沒戲了。三位才華橫世的統(tǒng)治者、侵略家,在俄羅斯嚴寒的冬天里香消玉殞,分別終結了三段霸業(yè)。
事實上,近代歷史中,俄羅斯的每一次興衰起伏,無不對國際政治、乃至人類文明發(fā)展造成重大影響。俄羅斯之所以會異軍突起,并改變了歐洲文明的格局,與其地緣政治環(huán)境密不可分。
灰蒙蒙陰霾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大雪堅冰,蠻荒的草地,這種嚴峻的自然環(huán)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俄羅斯民族的生存方式、性格、心理、甚至信仰。他們乞求自然之神的保護,與大自然進行著神秘的交往。他們渴望離開了無生機的荒原和冷冰冰的凍土,不斷地四處擴張并為此連連征戰(zhàn)。他們在馬背上游蕩著,希圖以武力為自己獲取一個理想的家園。
中世紀中后期,歐洲農耕文明的千年積累,已使其初步具備了在較寒冷地區(qū)開展農業(yè)種植的能力。正因為將廣袤的北亞、乃至部分中亞版圖收入囊中,俄羅斯才獲得了充足的實力加持,并憑著這份積累,成功獲得了與歐洲傳統(tǒng)大國并駕齊驅的本錢。
隨著人類文明由農耕向工業(yè)的轉換,北亞和中亞的地緣價值被充分激活,由一片不毛之地,成為所謂的“帝王之資”。俄羅斯的東拓,大的時間范圍上,正好與農耕文明向工業(yè)文明的轉型同步,所以俄羅斯得以充分享受北亞地緣價值提升的巨大紅利。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冬天精神是現代才有的精神:在邊緣尋找意義,想去直面和壓榨它,以期得到美好的東西。
大師們的冬天與文明
1824年,普希金寫了一首《冬日早晨》,詩中強調了一個悖論:夏天和秋天,道路無法通行,冬天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在北方,冬季成了飛速的季節(jié),你可以被心愛的女孩放在雪橇上,來一場充滿情欲的約會??梢赃@樣認為:“德國人看到的是冬天的神秘,俄國人看到的是它的情欲意味。英國的約翰遜博士和他的約會對象只能在冬日漫步,普希金和他的戀人卻在雪上飛馳?!?/p>
童話的夢幻、古韻的悠揚、歷史之華貴、文化之多元、未知的驚喜,冬天所塑造的文明在冰雪的陪襯下更顯神秘而充滿吸引力。而北歐漫長的黑夜、咖啡館、小酒館、無聊的星期天……伏爾泰、畢加索、海明威、福樓拜、喬伊斯,無數文藝巨星在這里升起。
那些散淡的下午、酗酒的夜晚、爐火旁寂寞的深夜、女主人緩緩開啟的文化沙龍,時光催生著藝術的火花。20世紀的精彩物事,有一半是在小酒館里完成的。小酒館留存著一個時代私人生活的氣息,娼妓、作家、流浪漢都在這里想入非非,滿腦子的出人投地野心,表現出來的卻是放浪形骸。
而300多年來,巴黎塞納河左岸,一直是世界文藝的“首都”?!白蟀丁背蔀橐还P文化遺產、一種象征、一個符號、一個時髦的形容詞。你隨便走進一家咖啡館,也許一不留神就會坐在海明威坐過的椅子上、薩特寫作過的燈下、畢加索發(fā)過呆的窗口。
“乞力馬扎羅山海拔19710英尺,是非洲最高的山峰……在靠近西面的山頂處有一具風干的凍僵的豹子的尸體。沒有人能解釋豹子到那么高的地方尋找什么?!泵绹骷液C魍脴O寒之地的意象闡釋對生死的感悟和探尋。他親身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和西班牙內戰(zhàn),也曾涉足非洲叢林、險遭不測。他做過記者、斗牛士、拳擊手、打獅子的獵手和帆船上的漁夫,他的探險和“硬漢”精神是屬于冬天的。
《紐約客》的戈普尼克特在《冬天:這個季節(jié)的五個窗口》中提到:關于冬天的觀念是北歐人在1550年到1850年之間發(fā)明出來的,那時地球處于一個漫長的變冷過程中,但人們發(fā)現了煤。八十年間木材的價格漲了十倍,到煤炭可以工業(yè)化開采之后,木材的價格開始下降,冬天也沒那么嚴酷了。
1785年,詩人威廉·考珀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地球上很難找到比冬天火爐邊的英國人更舒適的動物了?!彼f:“冬天經常出現在現代性的想象中。1800年以來的現代跟以前的區(qū)別在于,現代出現了很多關于冬天的音樂、繪畫和文學作品?!边@一經濟狀況上的轉變推動了浪漫主義想象的興起,冬天不再讓人生起致命的、黯淡的聯(lián)想,變成了一種崇高的審美對象。
按照盧梭的解釋,從文明之初開始,到工業(yè)革命為止的漫長歲月里,人類勞作的價值并不在于勞作本身,而在于它創(chuàng)造了閑暇。而現代技術最大的作用就是讓我們就有可能公平地分配閑暇,且不會對文明造成損害。
從東歐漫長的冬夜圍著小火爐滋生出來的安徒生童話到細工出慢活的瑞士手表;從巴黎左岸高談闊論的咖啡館到文藝沙龍里走出的海明威、福樓拜、喬伊斯、王爾德——冬天也許承載了讓我們重新塑造文明的精神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