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李　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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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以遠(yuǎn)（八章）

山西李需

坐 秋

坐在秋天的人，會感到秋天很深。天空，高遠(yuǎn)；那條河，邈如游龍。

坐在秋天的人，會想起一個在江水里撈月亮的人。他早已深坐在唐朝的搗衣聲中。

村莊的蘋果園，又添新墳。

水岸華庭南門外，是誰仍在放風(fēng)箏？

這時，你真的想站起來，伸開雙臂，抱抱這個秋天。

抱抱，真好啊，之后，你就會抱住你自己。

坐在秋天，當(dāng)然，我們慢慢地就會等到一場雨。秋天的雨，含煙，纏綿。

秋天的雨，絲絲入扣，扣人心弦。

坐在秋天的人，在雨里。

他想深入淺出，或者，他亦想淺出深入。

那條河，依然邈如游龍！

蝴 蝶

假如把蝴蝶和春天隔開，揉碎；

假如時間都變成了晶亮的瓷片，在一片荒蕪的地上，黯淡，或者反光；

假如世界含情脈脈，卻又總是模棱兩可；

假如一個人孤獨難耐，但他，卻再次夢見蝴蝶。

蝴蝶，蝴蝶，你飛去的遠(yuǎn)方，到底有多遠(yuǎn)呢？

假如蝴蝶又和春天相融，愛再次重來；

假如時間會歡笑，會明亮，會一意孤行，甚至恣肆放蕩；

假如世界讓蝴蝶自愛，不再只是在網(wǎng)絡(luò)上鮮亮，然后死去；

假如一個人，或者更多的人，都像蝴蝶那樣在春天里享受春天。

春天，春天，一定很美，一定很美！

謠 曲

所有的淡都淡成了水。而，謠曲還在。而，水流還在。

有一種藍(lán)，依然溫暖，像水一樣漫漶、滲透。

春天的草，還會和她的柔軟的小情人唱歌、做愛；冬天了，遠(yuǎn)處的遠(yuǎn)處，是誰，還會唱起那讓人心潮起伏的牧羊曲？

我喜歡這樣一種謠曲，那嵌在我們骨血里的悠揚呀，美麗如故事，如傳說，如愛情。

在黃河岸邊，就讓這樣的謠曲，從一輩人、一輩人的站起、匍匐，匍匐、站起里響起來，響起來。

朝著更遠(yuǎn)處飄去。

之后，我會和那些“坎坎伐檀兮”的祖先站在一起，和一位水一樣的女子站在一起，聆聽：

謠曲纏綿，纏綿謠曲。

再之后，天空就只剩下藍(lán)的留白了！

神

一個愛神的人，會愛至一切。神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間，都保持著一份無上的澄明。

澄明是一湖的水，泛著漣漪。

神愿意聽從我們所有的傾訴；神愿意聽從我們所有的祈禱。

在拉卜楞寺，我轉(zhuǎn)著轉(zhuǎn)經(jīng)筒，小心翼翼地靠近眾神。

眾神啊，目光慈祥，愛意闌珊。

眾神啊，胸襟坦蕩，似乎想將我們每個人抱在她的懷中。

一個愛神的人，會愛至一切。愛至一切的人，才會得到神的護(hù)佑。

我們在塵世，神在神壇。

我們做我們的事，神看著我們，洞若觀火！

那么遠(yuǎn)

秋天那么遠(yuǎn)。故事那么遠(yuǎn)。我心儀的甘南那么遠(yuǎn)。

世界那么遠(yuǎn)。

那么遠(yuǎn)。那么遠(yuǎn)！

水亦遠(yuǎn)，山亦遠(yuǎn)。人心和人心，那么遠(yuǎn)。

在哪么遠(yuǎn)的地方，是否有我們看不見的星光？

星光照亮了一棵菩提樹。

星光照亮了一條江。這條江叫白龍江。白龍江，一條那么遠(yuǎn)的小白龍！

那么遠(yuǎn)。那么遠(yuǎn)!

草地、格?；?、尕海湖、還有一只翱翔的鷹。

那么遠(yuǎn)。我極力想找到我自己。

那么遠(yuǎn)。還是那么遠(yuǎn)！

遇 見

石榴花開得熱熱鬧鬧的。太陽的光束里，有淡紅的霧。一只鳥的嘴里，含著什么？

我有萬分之一的希望，還可遇見一位花間仙子。

這是在野外，一個正午。其他的地方，遼闊，但被陽光壓抑著。

其實，這時，我的內(nèi)心異常的平靜。

我一再地注視著，那團(tuán)淡紅的霧。那么的簡單，而又那么的怡情。

遇見往往不是我們最初看到的熱鬧，而是它之外的一個點，或之外之外的一個虛幻，甚至隱秘。

石榴花還在熱鬧，我離開很遠(yuǎn)，回頭看去，呵，千真萬確中，一位仙女，正亮麗于陽光里，那么嫻靜。

世間有萬分之一，萬分之一只在一個人的心境。

時間以遠(yuǎn)

時間以遠(yuǎn)，有多遠(yuǎn)呢？

那個在夢里磨牙的老人還在磨牙。嚯嚯——嚯嚯——

雷鳴閃電，和風(fēng)細(xì)雨。

人生是一部大書，而你，還在磨牙。

你聽到了嗎？磨牙聲嚯嚯。

一位孤寡老人,他聽不到自己的磨牙聲!

時間以遠(yuǎn)，有多遠(yuǎn)呢？

無花果的葉子在秋天落著，落英繽紛。

院落荒蕪，野草在瘋長。

一位孤寡老人還在自己的夢里磨牙。嚯嚯——嚯嚯——

嚯嚯的聲音，比時間還遠(yuǎn)嗎？！

大河灘

我在大河灘燃亮一只馬燈，游走。風(fēng)，把整個夏天吹得呼呼地響。

我也在響。

水聲遙遠(yuǎn)。星光在天際布陣的嘶鳴遙遠(yuǎn)。呼喚遙遠(yuǎn)。

大河灘仿若一種巨大的寂靜。

呵，唯有我的馬燈在搖曳。像一只變幻莫測的湖怪。

不，我在尋覓，那只紅狐。

風(fēng)，像一只蹺蹺板，把我的過去和現(xiàn)在，翹起，落下；落下，翹起。

那個人，是被河灘的黑暗吸去的，悄無聲息的，連一片草葉也沒帶走，連一絲蟲鳴也沒帶走。

童年，瓜棚，夢。

一池塘的碎片。

水聲遙遠(yuǎn)。星光在天際布陣的嘶鳴遙遠(yuǎn)。呼喚遙遠(yuǎn)。

呵呵，我燃亮的那只馬燈呢？

大河灘，一只紅狐，一閃，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