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良土車

征我的故鄉(xiāng)，有一位名叫章普的老師。他出身書香門第，以前上過私塾，有一肚子的學(xué)問。他上課時，經(jīng)常會說一些小孩子們聽不懂的話，比如“學(xué)而時習(xí)之…‘教不嚴(yán)，師之惰”等等。平日里，他總是穿著舊衣衫，走路時目不斜視，很少主動與人打招呼。

我小時候總喜歡和小伙伴們討論《三國演義》。別看年紀(jì)小，我們中有的人已經(jīng)讀過《三國演義》，有的人讀過《三國演義》的小人書，對從“桃園三結(jié)義”到“三國歸晉”的主要情節(jié)爛熟于心，所以你一言、我一語，十分熱鬧。什么關(guān)羽的拖刀計，趙云于十萬軍中取上將頭顱如探囊取物，火燒赤壁，六出祁山，這些我們都能如數(shù)家珍。

我們談?wù)摰脽峄鸪?，完全沒注意到章普老師就站在我們的身后，微笑著聽我們幾個毛頭小子胡侃。他的衣服胸前有油污，褲腿上沾了泥，腳上穿著一雙草鞋，但因為聽得高興而顯得容光煥發(fā)。發(fā)現(xiàn)他之后，我們都不好意思地噤了聲。有人怯怯地喊了聲“章普老師”，他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還主動與我們聊起天來：“你們小小年紀(jì)能讀《三國演義》，真是后生可畏。要不我來考考你們？”

我們都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章普老師問：“孔明姓什么？”

“姓諸葛，號亮，字孔明，人稱臥龍先生?！边@題目很簡單，我立馬就答了出來。

“好，那諸葛亮的娘姓什么？”章普老師再次發(fā)問。

我愕然，《三國演義》和小人書上都沒有寫過這個。

章普老師哈哈一笑：“不知道了吧？讓我來告訴你們，諸葛亮三氣周瑜，周瑜吐血而亡時，仰天而嘆‘既生瑜何生亮，‘何生亮，何生了亮，諸葛亮的母親姓何?！?/p>

“既生瑜何生亮”明明是“既然有我周瑜在世，為什么還要出個諸葛亮”的意思，章普老師這樣說，明明是狡辯。

正當(dāng)我們不服氣的時候，章普老師又說：“好了，接下來要認(rèn)真出題目啦！《三國演義》中有一個人物有名無姓，有一個人物有姓無名，分別是誰？”

見我們許久答不出來，他說：“我告訴你們吧！有名無姓的人是貂蟬。百家姓中沒有姓貂的，貂蟬是名，這是有名無姓。有姓無名的是誰？喬國太。劉備渡江迎娶孫尚香，其實(shí)是孫權(quán)和周瑜設(shè)下的毒計。喬國太在帳中窺見劉備一表人才，是人中之龍，心中就默允了這樁婚事，所以事情才有了好的結(jié)果。喬國太姓喬，國太不是她的名，只是尊稱和封號，這是有姓無名。”

我不服氣，說：“貂蟬是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是眾所周知的名人。喬國太默默無聞，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她。拿她們兩個人來出題，不公平?！?/p>

章普老師解釋道：“沒有不公平。怎么說喬國太默默無聞呢？喬國太生了大喬和小喬。大喬是孫策的夫人，小喬是周瑜的夫人，曹操發(fā)動戰(zhàn)爭，要‘銅雀春深鎖二喬。能間接引發(fā)一場戰(zhàn)爭的女人，誰能說她是默默無聞的人？”

我們心服口服。

他又說：“我出最后一題吧！‘讀得三國懂，三斗三升九德統(tǒng)，這‘三斗三升九德統(tǒng)分別指誰？”

我說：“什么？三斗三升九得桶？得桶是我家鄉(xiāng)的居家用物，是一種木制的器物，比盆大，比桶淺，它和三國人物有關(guān)系？”我正納悶，只聽章普老師說：“不是家里用的‘得桶，而是‘德統(tǒng)，‘道德的‘德，‘統(tǒng)一的‘統(tǒng)。得桶，德統(tǒng)，兩詞同音。得桶、斗與升同是器皿。這是此題的妙處?！度龂萘x》里的人物，有哪三斗？有哪三升？有哪九德？有哪九統(tǒng)？如果答得上此題，那么你對《三國演義》里的人物，就真的稱得上是了解了?！?/p>

“三斗，我知道有個阿斗，另外兩斗是什么？”我問。

“這個是偏一點(diǎn)兒，還有南斗和北斗。那‘三升呢？”

章普老師等了一會兒，見我們許久不答，他只好說：“給你們一點(diǎn)兒提示。三升里面有一升是五虎上將老將軍黃忠，字漢升。九德統(tǒng)里有劉備，因為他字玄德。還有曹操，因為他字孟德?！y(tǒng)呢，人稱鳳雛，與臥龍齊名的那位叫龐統(tǒng)。其余的，你們自己去讀、去找吧！我僅指點(diǎn)一二，希望你們再接再厲?！闭f罷，微笑著踱著方步，揚(yáng)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