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注
春秋時期有翼神獸飛龍?zhí)崃恒~盉
甘肅省博物館送展,1999年平?jīng)鍪袥艽h出土。器型呈有翼神獸狀,通高30.2厘米,長20.8厘米,寬22.5厘米;提梁呈龍形,腹部兩側(cè)各有一回首飛龍浮雕,與夏、商、周三代傳統(tǒng)青銅器造型和圖案迥然不同。眾所周知,有翼神獸是古希臘藝術(shù)的典型器,通稱“格里芬”(Griffin)。公元前7世紀,斯基泰人在歐亞草原崛起,西征希臘,南侵波斯,并將希臘藝術(shù)傳入阿爾泰山。20世紀30年代,俄羅斯阿爾泰共和國巴澤雷克墓地出土了大批有翼神獸毛織物和木雕,年代在公元前6世紀至前3世紀。中國境內(nèi)出土春秋戰(zhàn)國有翼神獸青銅器,當即黃河流域古代居民與阿爾泰山斯基泰人文化交流的產(chǎn)物。有翼神獸青銅提梁盉的發(fā)現(xiàn),將中國與歐洲的文化交流提前到公元前6世紀。
內(nèi)蒙古博物院送展,1972年鄂爾多斯市阿魯柴登戰(zhàn)國晚期墓出土。這件草原游牧人藝術(shù)風格金冠,冠頂高7.3厘米,冠帶長30厘米,周長60厘米,重達1394克。半球形頂,冠上立有一只展翅欲飛的雄鷹,鷹頭及頸部鑲嵌綠松石;下有圓形金飾帶,前額兩條,后部一條,皆在中部飾辮形紋。金冠兩端飾虎或羊、馬圖案。制作精美,集鑄造、鍛壓、錘打、抽絲等先進工藝于一身。據(jù)研究者推測,金冠主人當為戰(zhàn)國晚期活躍于鄂爾多斯草原的游牧部落首領(lǐng)白羊王或林胡王。
鄂爾多斯草原戰(zhàn)國晚期游牧人古墓出土金冠
新疆博物館送展,1984年洛浦縣山普拉墓地1號墓出土。這件毛毯上持矛武士頭像,與貴霜王朝(1~3世紀)丘就卻錢幣上貴霜王頭像如出一轍,年代約在公元1世紀初。公元前4世紀,馬其頓亞歷山大東征中亞,在大夏和北印度興建了許多希臘移民城市,通稱“亞歷山大城”。20世紀60年代,法國考古團在阿富汗西北昆都士市附近發(fā)掘的阿伊哈努姆古城,就是一座亞歷山大城。盡管大月氏人用武力征服了中亞諸國,但是大月氏統(tǒng)治者卻被當?shù)叵冗M的希臘文化所征服。中亞希臘移民入鄉(xiāng)隨俗,創(chuàng)作了許多希臘與中亞土著文化結(jié)合的藝術(shù)品,如犍陀羅藝術(shù)、大夏藝術(shù)等。山普拉墓地出土貴霜武士壁掛毛毯就是在希臘化藝術(shù)影響下產(chǎn)生的大夏藝術(shù)品。
新疆山普拉墓地出土貴霜武士壁掛毛毯(局部)
太原隋代虞弘墓石槨板(西壁西北)
山西博物院送展,太原市隋代虞弘墓出土,1999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之一。該石槨采用仿木結(jié)構(gòu)建筑形式,通高217厘米,通長295厘米,通寬220厘米。石槨四壁有彩繪宴飲、樂舞、狩獵、出行等圖案的漢白玉浮雕。據(jù)墓志記載,墓主人姓虞名弘,字莫潘,魚國人(其名源于突厥語“Bu laq”,魚)。虞弘早年在柔然汗國為官,曾經(jīng)出使青海湖畔的吐谷渾、中亞諸國和薩珊波斯。北朝時一度“檢校薩保府”,執(zhí)掌祆寺及西域諸國事務(wù)。隋開皇十三年(592),卒于并州(今太原),石槨殮葬。值得注意的是,虞弘墓石槨浮雕飛馬的馬腿束飄帶,而日本正倉院藏“聯(lián)珠紋天王狩獅錦”和法隆寺藏“聯(lián)珠紋四天王狩獅錦”的馬腿亦束飄帶。由此可證,日本收藏的兩件中國古絲綢實乃隋代之物,而非以前認為的唐代絲綢。
寧夏博物館送展,鹽池縣蘇步井鄉(xiāng)窨子梁出土。這座唐墓有兩扇石門,單扇長89厘米,寬43厘米,厚5厘米;門樞高13厘米,直徑10厘米,兩扇門各有一胡騰舞浮雕。六胡州是唐朝為管理突厥降戶中粟特移民設(shè)置的,六胡州百姓主要是中亞昭武九姓粟特人。寧夏鹽池縣地處六胡州故地,這座胡騰舞石門的唐墓當即粟特移民古墓。粟特人繁衍于中亞澤拉夫善河流域(今烏茲別克斯坦),漢代在錫爾河北岸康居國(今哈薩克斯坦)統(tǒng)治之下,故中國史書起初稱其為“康居”。漢唐時代中外文化交流一直以中亞粟特商人為媒介。例如,漢武帝年間司馬相如《喻巴蜀民檄》提到:“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0世紀初,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M.A.Stein)在敦煌漢長城烽燧遺址發(fā)現(xiàn)的八封粟特文書信,生動描述3~4世紀粟特商人在絲綢之路上的活動。突厥第一汗國建立后,雇傭粟特人為其經(jīng)商,并以粟特文為官方文字。蒙古人民共和國車車兒格勒發(fā)現(xiàn)的突厥佗缽可汗墓碑就刻有粟特文。突厥第二汗國根據(jù)粟特文創(chuàng)立了突厥魯尼文,回鶻汗國建立之初亦采用突厥魯尼文,后來又根據(jù)粟特文創(chuàng)立了回鶻文。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國后,草原史官用回鶻文拼寫蒙古語,創(chuàng)立了回鶻式蒙古文,而清朝使用的滿文則是在蒙古文基礎(chǔ)上創(chuàng)立的。由此可見,粟特人對中國北方游牧文化影響之大。
六胡州唐墓石門胡騰舞浮雕(局部)
明代絲綢之路皇家地圖之紅海與天方國(麥加)
中國保利集團送展,2002年北京兩位收藏家從日本京都購回。20世紀30年代流散海外,一直秘藏京都藤井有鄰館。這幅地圖采用中國地圖傳統(tǒng)方式——手卷式,幅寬0.59米,長達30.12米,繪于縑帛之上,藏家標簽稱為《蒙古山水地圖》。藤井有鄰館一直把它當作清代山水畫收藏,秘不示人。據(jù)我國學者考證,這幅青綠山水畫實乃明代絲綢之路地圖,與《鄭和航海圖》同為宮內(nèi)藏圖。前者表現(xiàn)絲綢之路陸路交通,后者描述絲綢之路海路交通。《蒙古山水地圖》足以和巴黎國立圖書館藏中世紀世界地圖——《伽泰羅尼地圖集》(Catalan Atlas,1375)、北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明洪武二十三年(1389)《大明混一圖》、京都龍谷大學大宮圖書館藏朝鮮李朝太宗二年(1402)《混一疆理歷代國都之圖》,以及威尼斯馬爾西亞那國家圖書館藏《毛羅世界地圖》(Fra Mauro’s Mappam undi,1459)相媲美。不僅如此,它還以實物證明,中國對世界地理的認識并非來自利瑪竇傳來的福音,16世紀初中國人的世界地理知識處于國際領(lǐng)先地位。
公元609年隋煬帝西巡,歸功于裴矩所著《西域圖記》。隋大業(yè)初,煬帝重用裴矩,積極經(jīng)營西域,試圖擴大與西域及西方貿(mào)易。裴矩便在張掖廣招西域商胡,誘令講其國山川險易、風土人情,撰成《西域圖記》三卷。該書圖文并茂,詳細記錄了當時的絲綢之路。《隋書·裴矩傳》引《西域圖記序》說:隋代絲綢之路“發(fā)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其南道從鄯善(今新疆若羌)、于闐(今新疆和田)、朱俱波、朅盤陀(今新疆塔什庫爾干),度蔥嶺(今帕米爾),又經(jīng)護密、吐火羅(今阿富汗西北)、挹怛、帆延、漕國(今阿富汗東南),至北婆羅門(今巴基斯坦),達于西海(今地中海)”。遺憾的是,《西域圖記》原書散失,內(nèi)容不得其詳?!睹晒派剿貓D》的發(fā)現(xiàn)相當重要,首次揭開了中國絲綢之路古地圖的“廬山真面目”。
明儒馬理編《陜西通志》收錄有這幅絹本地圖的嘉靖刻本,圖文并茂;地圖名曰《西域土地人物圖》,文字說明則稱《西域土地人物略》。我國學者還在臺北故宮藏明代地圖中找到這幅地圖的嘉靖彩繪抄本。顯然,臺北故宮藏彩繪抄本是兵部用圖,《陜西通志》的嘉靖刻本是地方官用圖,而藤井友鄰館舊藏彩繪絹本實乃明朝嘉靖皇帝所用皇家地圖。如果說張騫通西域開啟了中外文化交流的新紀元,那么,《蒙古山水地圖》則生動反映了絲綢之路最后的輝煌。
(作者系北京大學中國考古學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