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抑郁后張嘉佳用作品與世界和解
2016-11-14 09:05:26采訪妍如玉攝影達生
電影 2016年10期
采訪/妍如玉攝影/達生
兩次抑郁后張嘉佳用作品與世界和解
采訪/妍如玉攝影/達生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是出版業(yè)很難再超越的，單本銷量逼近千萬，這種盛況只在20年前金庸、古龍、瓊瑤的小說上出現(xiàn)過。而且這本書還要改編成十幾部電影。在這樣的光環(huán)背后，誰又能想到，寫這本書之前張嘉佳曾兩次重度抑郁，經(jīng)常都是朋友后半夜在酒吧的桌子底下把他撿回去，他曾經(jīng)一年喝了400瓶伏特加，有一次差點從十八層樓上跳下……
采訪張嘉佳，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因為真的很喜歡他和他的書。他的語言與書一樣精彩，一小時的采訪讓我一會兒感同身受的哭、一會兒心滿意足的笑。現(xiàn)在，我也終于成了那個從他的全世界路過的人。
“很多人說這本書帶給自己溫暖過，為什么？因為最后無論結(jié)局好壞，他們都選擇了自己想過的生活。我覺得一個人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擁有的勇氣?！?/h2>
《電影》：既然小說是你的半自傳，那其中哪些故事是你的親身經(jīng)歷？
張嘉佳：說實話有很多是親身經(jīng)歷，我是一個從自己人生經(jīng)歷里面找養(yǎng)分的作者，所以我自己的很多故事都在作品里面。你說真實度有多少，就算沒有50%也有40%。有一次拍《擺渡人》的其中一場戲時，王家衛(wèi)導演跟我講，“這場戲你不要開監(jiān)視器了，你會痛的”，因為他知道內(nèi)情。后來我還是看了，這場戲拍到一半的時候，我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
《電影》：真的有幺雞（張?zhí)鞇埏棧┻@樣一個姑娘出現(xiàn)過嗎？
張嘉佳：是的。有次出差，我?guī)Т蠹乙娏艘晃焕吓笥?，大家都很喜歡那個女孩，走的時候我告訴大家那就是幺雞，他們頓時感覺被雷劈了一樣，有突然想哭的感覺，因為他們覺得真的吻合。所以，有時候大家覺得：你寫的愛情小說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為愛情不惜一切、飛蛾撲火、熊熊燃燒的善良角色，會不會脫離現(xiàn)實太遠？我說我寫的人物大部分是有原型，是在我生命中真實存在過的。
張嘉佳采訪現(xiàn)場圖
"我一年喝了400瓶伏特加，頭發(fā)全白了。人家問我，張嘉佳你的白頭發(fā)是不是染的。其實黑的是染的。"
《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在2013年出版，那個時候你正經(jīng)歷了一次很大的感情挫折。
張嘉佳：感情挫折隔三差五就有，因為我的人生比較作，我這十幾年基本上一直在吊兒郎當?shù)纳钪?，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那十年里我得過兩次憂郁癥，都蠻嚴重的。
第一次是04、05年，那時候我住在東五環(huán)外的一個小區(qū)，住在那兒的一年，我沒出門。那時候心臟有點問題，然后去西三環(huán)的一個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讓我簽字，我一看要繳費什么的，我摸摸口袋沒錢，然后就拿著病歷卡從西三環(huán)一直走回了東五環(huán)，那天下暴雪。也是那一年，我站在18樓上面想跳下去算了，那時候我的一個朋友在加拿大，他從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覺得不對勁，直接飛回來，他直接把門砸開，正好看到我準備跳樓，那個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
第二次憂郁癥是12、13年，那時候不像慘白少年覺得自己要死要活的了，04年、05年我是把西酞普蘭當成口香糖一樣吃，而到了第二次我連藥都不吃。我跟自己講：張嘉佳你要好起來！我準備了一個小本子，上面寫了我平時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比如“立刻下樓找小賣部的大爺說，你家大媽昨天又跟別的老頭跳舞去了”，“立刻飛到非洲去”……我逼著自己一件一件做，目的很簡單，就是逼一個憂郁癥患者自己去熱愛生活。我逼自己，哪怕從假裝熱愛生活開始，你也會慢慢熱愛這個世界。小本子上這么多事做完后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太大了，奇怪的人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多，慢慢我就覺得自己好了。
《電影》：在那段最難熬的時間里，你狂喝酒。
張嘉佳：我一年喝了400瓶伏特加，頭發(fā)全白了。人家問我，張嘉佳你的白頭發(fā)是不是染的。其實黑的是染的。不是說我經(jīng)歷的苦難比別人更苦，只是我知道我挺脆弱，甚至是懦弱。我內(nèi)心也特別敏感，有些事情承受不來，會覺得好痛苦、好難受、不行要死了。但是人就要一步一步走下來。那時候我朋友會在后半夜固定的時間去酒吧把我撿走，而我一定是癱在桌子底下?，F(xiàn)在想想，你可能會覺得這人廢了或者太矯情，但我沒辦法，那時候確實受不了，當一個人確實受不了的時候，他做什么事情，只有自己和愛他的人才能理解。
張嘉佳的狗梅茜
"生活中出現(xiàn)的那么多問題不是什么心靈導師能幫你解決的，到最后還不是因為你自己長大了、經(jīng)歷了、想通了、回不去了，時間解決了一切問題。"
《電影》：據(jù)說在那段總是醉酒的日子里，還被女粉絲趁虛而入占便宜，是真的嗎？張嘉佳：那是我一個寫專欄的作家朋友寫的。你知道專欄作家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編，編的跟真的一樣，然后來說明一個人生道理。他們寫東西是先想好人生道理，再倒推一個故事出來。他編了這篇，我差點跟他撕破臉。如果你真做過這種事，怎么會允許人家把它寫出來？沒想到過了那么多年，大家就把它變成新聞編出來。我也已經(jīng)無所謂了，只是覺得冤枉吃虧，好東西沒吃到，被人家說成已經(jīng)吃到了。
《電影》：為什么你寫的東西可以給無數(shù)人帶去力量，卻沒能讓自己走出陰霾？張嘉佳：我寫的時候已經(jīng)走出來了，我寫書并沒有溫暖或者給大家力量這個意圖，我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的人生寫出來。這是一個一開始沒有想到的結(jié)果。也因為這個結(jié)果，讓我對這個世界的善意沒有消失掉。
《電影》：每次看你的小說，都想從中得到些共鳴，然后開導自己，結(jié)果每次看完哭得更厲害。
張嘉佳：生活中出現(xiàn)的那么多問題不是什么心靈導師能幫你解決的，到最后還不是因為你自己長大了、經(jīng)歷了、想通了、回不去了，時間解決了一切問題。正因為這些所有的問題都能靠時間解決，所以它代價才最重，因為時間最寶貴。很多人說這本書帶給自己溫暖過，為什么？因為他們到最后無論結(jié)局是好是壞，都選擇了自己想過的生活，我覺得一個人去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你需要擁有的勇氣。
《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之后，您寫了《讓我留在你身邊》，視角放在小動物身上，為什么有這樣一個轉(zhuǎn)變？
張嘉佳：《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是出版業(yè)很難再超越的，單本銷量逼近千萬，這20年華語小說單本的最高銷量也就兩三百萬。從商業(yè)角度，應該再出一本叫《從你的全世界路過2》，但我沒有。我有個朋友，30多歲的女生，在南京有一家流浪小動物的收留機構(gòu)，里面有兩千多條流浪狗，八百多只流浪貓，每年開銷400萬。她自己沒有這么多收入，靠募捐支撐。她的頭發(fā)跟我不一樣，整個都是白的，才30幾歲。我當時就覺得，改變社會，只能從民族、國家的根本尋求力量。日本會有《導盲犬小Q》，《忠犬八公》，中國很少有人去做。我想我可能還有點影響力，就從一只狗的視角寫了本小說，人跟狗、貓小動物是和睦相處的鄰居。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已經(jīng)盡力了，但你還是能看到，有時候會產(chǎn)生人格分裂，一會是狗，一會是人，對我來講其實是失敗的。后來看到很多人留言，還有郵件，說他以前一直怕狗，現(xiàn)在看到路邊的流浪狗，會到超市買個火腿腸。我覺得這就是這本書的作用，已經(jīng)夠了。
“要珍惜《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和《擺渡人》這兩個電影，因為都是很多主人公的電影，大群戲，以后可能就真的沒有精力和體力再去做這么復雜的電影了?！?/h2>
《電影》：據(jù)說從你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這本書要改成十部電影，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兩部，那剩下的八部在怎樣的一個階段？
張嘉佳：對我來講，這兩部電影讓我已經(jīng)死去活來了，公映完了之后，我覺得先吃喝玩樂一陣子再說吧，真的，怕死了，我很累，連睡覺都來不及，你還有時間做夢，我只能在夢里面睡覺。
《電影》：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做導演去拍《擺渡人》？
張嘉佳：一些機緣巧合，最早王家衛(wèi)導演跟我說：嘉佳，你能不能幫我寫一個電影的劇本？然后我把劇本寫完之后，王導又跟我講：嘉佳，你看你自己的小說只有你自己能把它寫成劇本，自己寫的劇本不如你自己去拍吧，因為這樣的話可能一個作品的作者氣質(zhì)和概念會貫徹得比較通透。
王導不僅是我的偶像，也是我的老師，對我來講，他在我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跟王導講，我沒拍過電影，我沒底的，我也害怕，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我拍電影的時候，你能不能一直都在？整個拍攝過程，包括一些策劃的過程，他都在。作為一個國際電影大師，意味著他犧牲自己三年時間。
《電影》：電影版的《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為什么不繼續(xù)做導演了？
張嘉佳：《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的劇本是先寫完的，之后我跟王導去做《擺渡人》。寫完劇本我們就想這部戲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選擇就是（張）一白。事實證明他非常出色地把事情做完了。我記得在重慶的時候，我們喝完酒，一白跟我在江邊回酒店的路上，然后他跟我講，“嘉佳，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東西的”。說實話像張一白這么懶的人，這一次他拼了。
《電影》：電影版改編自書中的哪幾個故事？
張嘉佳：作為不同的短篇小說來講，它是A主人公、B主人公、C主人公三個故事。但作為我個人的人生體系講，他們是在一起的。主人公是陳末， “陳末”是我的化名。這本書是我的半自傳體小說，它其實是把我的一些經(jīng)歷變成故事。
《電影》：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是一個群戲嗎？
張嘉佳：這部電影和其他電影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有七個主人公，是一部大群戲，但是它不是一個一個故事組成的，它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只是有七個主人公同時在推進。所以，你要珍惜《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和《擺渡人》這兩個電影，看它的時候就像看焰火晚會一樣，看得你驚心動魄，而且每個人物都是充滿光芒的感覺，以后可能就真的沒有精力和體力再去做這么復雜的電影了。
《電影》：陳末讓鄧超來演會不會太帥？
張嘉佳：沒有，我覺得鄧超比起我來……（還差點）……哈哈哈。超哥確實是一個演技派，他表演的實力是非常非常彪悍的。
《電影》：小岳岳對豬頭的還原，簡直百分之百！
張嘉佳：小岳岳這次是奔著最佳男配去了，他演的豬頭會給大家一個驚喜、會震撼到你。
《電影》：電影中楊洋飾演的茅十八，感覺比原著中年輕好多。
張嘉佳：為什么會選楊洋演茅十八，是因為鄧超年紀太大了，得找個年輕一點的中和一下，楊洋演得特別好。
《電影》：電影與原著小說有著哪些改變？
張嘉佳：你希望我劇透嗎？我跟你講，如果都告訴你的話，你看電影會少一點樂趣，相信我！我喜歡做的是小人物很平凡的故事，但是會在其中幾個情節(jié)或者一兩場戲里面，讓這個故事跟其他故事不一樣，人物就飛起來了，故事也飛起來了。就像你去看茅十八的故事，在原小說里面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很平凡的愛情，只有當導航儀出現(xiàn)的時候你才會被震撼到，才會突然起雞皮疙瘩。
《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無論是電影還是書都會提到稻城，那里有你的故事嗎？
張嘉佳：這是自我放逐路上發(fā)生的一些故事，當時我是坐別人開的車，一路上都是醉醺醺的，但仍舊感受到稻城的美。其實無論小說還是電影里都有一個破綻，你知道是什么嗎？因為稻城景區(qū)是不允許開車進去的。但小說為了貫徹情緒就寫的是車開到里面，其實我還是要提醒所有的讀者跟觀眾，那邊是不能開車進景區(qū)的，當?shù)貢峁┸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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