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

雖說是出生于“天無三日晴”的貴州，但劉怡的性格一點兒也不像家鄉(xiāng)的天氣，反而開朗、隨和，嘴角掛著甜甜的微笑，再加上一副清脆柔和的嗓子，讓她在與人溝通時頗具優(yōu)勢。

高中時期，就讀于貴州師范大學附中的劉怡是校團委宣傳委員。有一年，她們學校發(fā)生了女生自殺未遂事件，引得《貴州日報》的記者前來采訪?！笆录l(fā)生后，校委派我去那個女生的家里做開導工作，記者來采訪時，我作為比較了解當事人情況的代表，就跟記者有了不少交流?！比缃窕仨瑢⑩鶃碇v，這一段交流的意義不可謂不重大，因為它直接決定了她后來的選擇。

“高中時，我們每周都被要求寫周記。那個記者為了全面了解情況，和我聊完后又要了我的周記去看?！焙髞恚瑒⑩奈恼乱贿B三篇刊發(fā)在一本叫《少年人生》的雜志上，原本就喜愛寫作的劉怡受到了莫大的鼓勵。和記者越來越熟悉，劉怡也越來越了解“記者”這個職業(yè)，“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慷慨激昂只是一時意氣，謙和、堅守、敬業(yè)才是記者的本質(zhì)。她萌生了要成為其中一員的想法。等到高考時，劉怡報考了中國傳媒大學，當年還叫北京廣播學院，一心一意地希望，以后要成為一名記者，秉筆直書。但她的父母都特別擔心，認為記者工作很危險、也很艱難，并不適合自己外表柔弱的女兒。

傳媒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后，劉怡進入國家環(huán)保部宣教中心工作。一年后，劉怡選擇赴英留學，在傳媒、藝術等領域進行深造。學成歸國，劉怡重新進入國家環(huán)保部宣教中心。從離開、深造再到回歸，劉怡笑談她是完成了人生的一個小方圓，“這份工作其實非常有意義，內(nèi)容是面向公眾宣傳環(huán)境保護，就是把深奧的技術性內(nèi)容轉化成公眾能夠聽懂的通俗語言，從而實現(xiàn)對公眾進行環(huán)境保護的普及與教育的目的。當然，我的宣傳對象，也不乏各部委官員。”劉怡對這份工作懷著無比的熱情，而深造的過程則為這份一如既往添柴加瓦。

2007年，劉怡轉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北京辦事處的一個生態(tài)保護研究項目，“我去那個項目做了2年管理工作。”在對國內(nèi)政府部門工作流程熟悉的基礎上，她又積累了對國際組織的了解經(jīng)驗。

雖然沒有成為一名“沖”在第一線的記者，但她對記者的情懷和理想始終如一，劉怡依舊把自己當作一名“記者”，承擔著自己對社會的責任和擔當。

2009年，中國政府正式批準全球環(huán)境基金（GEF）資助項目之一的小額贈款計劃在中國開展。作為能夠與中國政府及與國際組織皆可流暢溝通的資深環(huán)保業(yè)人員，劉怡被選中負責這個項目?！靶☆~贈款計劃支持GEF的優(yōu)先領域，如保護生物多樣性、減緩氣候變化、保護國際水域、防治土地退化和減少持久性有機污染物排放的善款贈予項目，它的資金從國外進入國內(nèi)，由財政部負責資金在國內(nèi)的分配?！币虼?，項目是由國家主導和運作、并且需要在國家指導委員會的領導下建立與開展的。

“我工作的第一步，就是要建立國家指導委員會?！眲⑩远嗄甑沫h(huán)保工作積淀為基，以優(yōu)秀的溝通交流能力為筏，以細致耐心、認真堅韌的個性為助力，將這件在同事眼里頗為艱難的事，理清脈絡、順利解決。在她的領導下，小額贈款計劃項目與財政部、環(huán)保部等政府部門成功對接，項目的國家指導委員會得以迅速建立。

“這之后，需要花費最多精力的，就是和民間公益組織（NGO）的溝通與互動?！迸c國際同類組織相比起來，中國國內(nèi)的NGO起步晚、發(fā)展不均、水平良莠不齊、成長也相對緩慢，但數(shù)量卻相當龐大?！?009年項目成立的時候，國內(nèi)在民政部門注冊的NGO數(shù)量已超過40萬。”雖說這些NGO并沒有全部跟劉怡的項目有過聯(lián)系，但她每天接幾十個NGO的咨詢電話、收到幾百封NGO的郵件已是常事。不尋常的是，她能夠始終保持耐心與柔和，認真細致地與對方交流。

“原來在環(huán)保部時，我就像窗口，不斷地拿東西出來展示，而現(xiàn)在則變成橋梁，把政府與NGO、NGO與項目連接?！?/p>

在劉怡的辦公桌下，記者看到一個奇怪的大麻袋。打開一看全是一張一張的小額發(fā)票。

“因為我們是聯(lián)合國的項目，流程要求非常嚴格，特別是財務，規(guī)定得極其詳盡?！眲⑩忉?，寄發(fā)票的NGO與劉怡的項目合作了農(nóng)村土炕改造為節(jié)能炕的項目，發(fā)票來自全村每一戶參與改造的人家。

對于記者發(fā)出的整理一麻袋發(fā)票的過程到底有多枯燥的詢問，劉怡只是微笑，“其實這還算好的，時常發(fā)生那些相對落后的地區(qū)連發(fā)票都開不出的情況?！?/p>

如此經(jīng)歷過幾番之后，劉怡提出了改善工作流程的建議。將費時費力，人為增加項目推進難度的步驟進行了因地制宜的調(diào)整，志在提高工作效率。

除了對各種咨詢不厭其煩、對工作細節(jié)不斷改進，劉怡還常常不畏辛苦，“沖”在項目所在地的“最前線”?！?年來，我們已經(jīng)執(zhí)行了大約70個項目，每一個項目地我都去過，和當?shù)厝送酝　！?/p>

小額贈款計劃項目所幫扶的社區(qū)絕大多數(shù)都位于偏遠、落后的地區(qū)，生活條件非常艱苦。有一次，車行一天深入高原藏區(qū)，劉怡被高原反應折磨得頭痛欲裂，但吃了藏民給的土藥睡了一覺后，第二天頭痛癥狀稍輕，就馬不停蹄地投入調(diào)查、討論工作；還有一次，她去的地區(qū)不僅沒有通訊信號，而且沒有電和自來水，每天洗臉都成問題，但她并不以為苦，在這樣的條件下堅持了4天，把工作圓滿完成；至于那些沒有廁所，只能露天解決的遭遇，劉怡早已見慣不怪……“確實跑了很多項目的所在地，深入到當?shù)氐纳鐓^(qū)、農(nóng)戶，同他們交流，聆聽他們的傾訴，因為如果不這樣，我們就不能真正了解當?shù)氐纳罹硾r，也就不會理解當?shù)厝说男枨?，不能把善款用在刀刃上?！?/p>

在一次從高原藏區(qū)項目返回的路上，劉怡忽然發(fā)現(xiàn)整條公路的車都開得彎彎繞繞，還有當?shù)夭孛衲弥鴴咧阍诠飞蠏咧裁础！昂髞淼弥驗楫數(shù)赜胁輬觯康侥莻€季節(jié)，草場里有一種蟲子就會爬到公路上。藏民講究眾生平等、不殺生，所以開車時需要繞過這些蟲子；拿掃帚的藏民是在把蟲子掃回草場?！笨粗L的公路上一輛輛心照不宣地緩緩走著彎路的汽車，劉怡很感慨，“除了這次，我還看到過很多藏民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對山川、湖河的敬畏，他們看到那么美的風景并不像旅游者那樣沖進去拍照，而是遠遠地拜倒，根本不進入打擾。他們這種對自然、對生命的敬畏與信仰，特別能蕩滌人的思想和精神。很多人都說我們的項目為各個社區(qū)做了很多，但我其實也跟這些當?shù)厝藢W到了很多。”

從2009年加入小額贈款計劃至今，劉怡平均每年都大約有60天待在邊遠地區(qū)。一位負責給她做工作評估的國家委員會主任曾這樣評價她：把工作不只當成工作，而是當成事業(yè)甚至生命的一部分，去投入時間、智慧和情感。

劉怡說有很多因項目相識的人，才是她眼中真正的英雄?！澳切┙?jīng)過艱苦努力考上大學、離開鄉(xiāng)村，大學畢業(yè)后放棄繁華城市，選擇回到家鄉(xiāng)、參與改善當?shù)孛裆墓ぷ鳎辉氯ゾ褪呛芏嗄甑娜?；那些一開始只是參與我們項目的報道，最后卻毅然辭職，直接加入無名無利的NGO工作，身體力行地為社會進步默默奉獻的媒體記者……這些讓我看到這個社會的溫暖、善良和希望，即使他們都不是轟轟烈烈的，但潤物細無聲也是一種偉大，給我力量感?！?/p>

做好一名社會公益人，就如做好一名記者，不唯收視、不嘩眾取寵，唯一份責任，帶來的則是社會潤物細無聲的不斷進化。

淡雅的劉怡，是繞指柔也是百煉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