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耘
賓如歸是省畫報社的攝影記者,慕名來到鳳凰谷。鳳凰谷因鳳凰山酷似鳳凰而得名,是世界上最美的天坑群之一。那形態(tài)各異的奇峰,氣象萬千;天坑底部的原始森林,生長著恐龍時代的植物活化石桫欏。由于獨特的地理位置,這里的天空充滿了奇幻的色彩,尤其是晚霞,絕不亞于黃山日出的壯觀。傳說,只要有一顆虔誠的心,就能在霞光之中,看見自己最思念的人。賓如歸并不迷信,他只想在戀人金翎周年祭的時候,以獨特的方式悼念她。
在鳳凰谷入口處,賓如歸遇上了要撤離的電視臺攝制組,他們是來為鳳凰谷旅游區(qū)拍攝風(fēng)光宣傳片的。一輛越野車的窗口,有個20來歲的姑娘在凝視著鳳凰谷的天空,嬌美的臉蛋鍍上了金色的夕暉。賓如歸猛一怔愣,朝她大喊:“金翎!”女孩愕然了:他,似曾相識……與賓如歸相熟的攝制組導(dǎo)演笑道:“你小子的相思病沒治了啊?她是從歌舞團(tuán)請來的舞蹈演員,剛從藝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叫金鳳。”
這個叫金鳳的女孩太像金翎了,若不是她眉間有顆美人痣,簡直是同一個人!賓如歸望著攝制組漸遠(yuǎn)的車隊,許久才回過神來。他雙手合十,默默地對著鳳凰山,閉目為金翎禱告。當(dāng)他睜開眼睛,但見鳳凰山的上空,晚霞壯美極了!
賓如歸不由得舉起了照相機,捕捉鏡頭。就在這一刻,取景框里出現(xiàn)了他日思夜想的女友金翎!金翎在晚霞中翩翩起舞,周身輻射萬道金光,幻化成一只鳳凰。賓如歸驚喜地抓拍,直到鳳凰隱入晚霞之中,他才將數(shù)碼相機回放??墒牵伺南碌穆煸棋\,根本沒有金翎,也沒有翩翩起舞的鳳凰。難道,這只是幻覺?
就在賓如歸感到失望的時候,隱隱傳來了呼喊“救命”的聲音。那只鳳凰又從云中飛了出來,追逐它的,是一團(tuán)氣勢洶洶的黑云。黑云很快追上了鳳凰,黑壓壓地將它撲倒在地。鳳凰拼命地拍著雙翅,聲聲哀叫。賓如歸又舉起相機,要拍下這驚心動魄的畫面。隨著閃光燈的閃爍,那團(tuán)黑云騰空而起,變成了一只九頭黑雕,倉皇逃走。鳳凰得救了,朝賓如歸遙拜了一下,扇動翅膀,又隱入彩云之中。
然而,當(dāng)賓如歸再次回放鏡頭時,相機里什么也沒拍下!一連兩番奇遇,賓如歸自信絕不是幻覺。他仔細(xì)搜尋,果然發(fā)現(xiàn)了鳳凰脫落的一根羽翎。凝視著漂亮的羽翎,他又想起了已故的女友——
三年前,賓如歸與省歌舞團(tuán)的金翎正在熱戀。金翎是很有才華的青年舞蹈家。她的獨舞《火鳳凰》繼楊麗萍的《孔雀舞》之后,聲名鵲起。就在要踏上結(jié)婚的紅地毯時,金翎卻突然失蹤了!幾天后,警方在九頭雕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老板黑三的地下室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黑三垂涎金翎的美色,綁架了她,要她做他的情人。金翎寧死不從,被黑三活活掐死。金鳳凰夭折了,黑三被正法了,從此,賓如歸一直封閉了愛的心扉……
暮色漸漸在鳳凰谷彌合,天幕上綴著詭譎的寒星,大峽谷深處不時傳來幾聲猿啼,更顯得陰森恐怖。賓如歸支起小帳蓬,燃起篝火,防備野獸的襲擊。他不敢入睡,從皮夾子里掏出了一張照片。這是他為金翎拍攝的最精彩的劇照——獨舞的尾聲,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化作一位金色的少女……
刻骨銘心的愛,讓賓如歸至今難忘。淚水滴落在照片上,慢慢浸洇開來,迷朦之中,照片上的金翎幻化而出。賓如歸用力揉揉眼睛,眼前確確實實站著他日思夜想的金翎,篝火映著她的笑容,一身演出服是那樣的色彩斑斕。賓如歸正要擁抱她,突然,篝火映亮的上空,又飛來了那團(tuán)黑云,從云團(tuán)里伸出一雙利爪,正氣勢洶洶地?fù)淞讼聛?!賓如歸來不及多想,抓起燃燒著的柴棒,戳向云團(tuán)。隨著一聲尖叫,九頭雕現(xiàn)形了,巨大的翅膀,扇得火星四射、煙灰飛揚,把賓如歸死死按住。賓如歸好不容易從靴筒里掏出防身匕首,刺進(jìn)黑雕的胸膛!可是,黑雕不肯罷休,尖利的爪子抓得他身上、臉上血肉模糊。他死命摟住黑雕,大喊:“金翎,快跑!……”金翎變成鳳凰,騰身飛起,消失在夜空中。賓如歸終于精疲力竭,昏死過去。
冥冥之中,賓如歸覺得身上有絲絲涼氣,睜眼一看,金翎跪在身邊,用羽翎給他的傷口涂著藥液。藥到之處,疼痛消失,傷口愈合。金翎含著淚說:“如歸,我給你涂的是桫欏汁液,傷好后,你趕快離開鳳凰谷。九頭雕是黑三的化身,他不會放過我和你的……”賓如歸嚷道:“不!我決不離開!你一個紅顏女子,尚且不向邪惡讓半分;我七尺男兒,豈向邪惡把頭低?就是死,我倆也要死在一起!”金翎搖搖頭,冰冷的淚珠滴在他的臉上:“別傻了如歸,陰陽兩界,我們只能在夢中相聚,你……去吧……”賓如歸只覺得金翎的身體冷得瘆人,他要用自己的體溫,不,要用愛情之火溫暖心上人:“金翎,你聽我說,時間和空間,隔不開兩顆真誠相愛的心!”
正當(dāng)兩人相依相偎,傾訴衷腸的時候,一陣山風(fēng)卷起塵土,將篝火撲滅了。金翎從賓如歸的懷中掙出,大喊:“黑三又來了!”她抓過賓如歸的匕首,化作鳳凰,迎著遠(yuǎn)處撲來的黑云飛去。
黯淡的夜空中,一團(tuán)彩云,一團(tuán)黑云,上下翻滾。漸漸地,兩個云團(tuán)糾纏在一起。眼看彩云被黑云包裹住了,賓如歸卻愛莫能助,急得直蹬雙腳。就在這時,黑三一聲慘叫,兩個云團(tuán)撲啦啦墜落谷底。賓如歸撲到懸崖邊上,大叫一聲:“金翎!……”
賓如歸再次睜開眼睛,亦夢亦幻。所發(fā)生的一切,卻又仿佛是那樣的真真實實。
第二天,賓如歸拍了好幾組照片,帶著那根漂亮的羽翎,離開了鳳凰谷。他真希望能再次回到夢境中去,看到至愛的金翎。
回到省城,賓如歸把那根羽翎讓鳥類學(xué)家鑒定。專家說,這是山雉的羽翎,世上根本沒有鳳凰,它只活在神話傳說中??墒?,賓如歸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就是鳳凰的羽翎,他的金翎就是傳說中的鳳凰!
賓如歸選取了一張照片,題為《鳳凰谷奇妙的天空》,參加了全國旅游風(fēng)光攝影大獎賽。這張照片美極了:鳳凰山像振翅欲飛的彩鳳,一輪紅日迭印在鳳凰背部,周邊鋪展著五彩祥云,仿佛是鳳凰浴火之后的新生。作品展出后,好評如潮,評上金獎。他將照片掛在臥室里,插上那根漂亮的羽翎,紀(jì)念跟金翎的生死未了情,還有鳳凰谷之行那如夢如幻情境。
全國旅游風(fēng)光攝影大獎賽得到鳳凰谷旅游管理局的贊助,在鳳凰谷舉行頒獎儀式。在頒獎儀式的文藝晚會上,演出了獨舞《火鳳凰》。獨舞的演員就是金鳳。她跳的《火鳳凰》,不僅形似金翎,而且神似金翎,活脫脫是金翎的再生!演出結(jié)束,賓如歸給金鳳獻(xiàn)上了一束鮮花。金鳳不覺一怔,這位帥哥,不就是在鳳凰谷見過的嗎?讓金鳳不能忘懷的是,她與賓如歸在鳳凰谷萍水相逢,當(dāng)晚卻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賓如歸與金鳳頻頻交往了。金鳳在藝術(shù)學(xué)院習(xí)舞的時候,就是青年舞蹈家金翎的崇拜者。在畢業(yè)匯報演出的晚會上,她跳的就是金翎的獨舞《火鳳凰》。她聽賓如歸說了金翎紅顏薄命的遭遇,說了他在鳳凰谷如夢似幻的奇遇,不禁感嘆唏噓。不過,金鳳并沒有告訴賓如歸,她也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她想等到某一天,才將自己為什么對賓如歸一見鐘情,向他傾訴,向自己崇拜的偶像金翎傾訴。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十一”長假,金鳳和賓如歸又來到鳳凰谷。望著鳳凰谷上空旖旎的朝霞,鳳凰山猶似金鳳凰振翅欲飛,金鳳依偎在賓如歸的懷里,這才講述了那個十分巧合的夢——
在夢中,金鳳是一只在烈火中涅槃的鳳凰,她要迎著朝陽飛去,卻被一只九頭雕緊緊追趕。正當(dāng)走投無路的時候,一道亮光閃過,猶似一柄利劍,刺向黑雕的雙眼。黑雕驚叫一聲,逃遁了。她回頭一看,是一位舉著照相機的青年攝影家救下了她……她為這稀奇古怪的夢感到不可思議,后來,才恍然大悟:她曾在一本畫報上看過《火鳳凰》的劇照,還附有作者的簡介和照片。這位叫賓如歸的青年攝影家,竟闖入了她的夢中!
是續(xù)了金翎與賓如歸的一段未了情?是天意注定的前世姻緣?金鳳不得而知。她相信,夢幻,常常是現(xiàn)實生活的折射;更相信賓如歸說的:“時間和空間,隔不開兩顆真誠相愛的心!”她和賓如歸對著鳳凰谷的天空,默默禱告:金翎,愿你的在天之靈安息吧!……
(責(zé)編/劉 兵 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