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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記

        2016-11-09 21:14:54張強(qiáng)
        散文百家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學(xué)校

        張強(qiáng)

        我是山東人,在南方求學(xué)的四年生涯中,那年暑假的經(jīng)歷是我一生中最珍貴和難忘的。學(xué)校在贛南,離家鄉(xiāng)有上千公里。當(dāng)時家里窮,每年的寒暑季放假不能回家,只有留校。一來省了來回家鄉(xiāng)的路費(fèi),減少一筆不小的開支,為貧困的父母減輕負(fù)擔(dān);再就是可以免去來回路途上買票擠車、擁堵的波折勞累;還有,可以放心在學(xué)校自由地做點(diǎn)事。那年暑假我之所以沒有回家,是因我揣有另外的盤算:學(xué)校距離廣州有四百多公里。當(dāng)時的廣州已經(jīng)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大都市,那里是傳說中的寸土寸金,是人們向往的、淘金掘銀的天堂。我何不利用暑假去闖廣州掙份子錢?一則解決家庭困難,二則乘機(jī)觀光旅游一番,對自己也是一種錘煉,何不為之?

        懷揣著這個金色之夢,我在暑期的第二天便購買了車票,踏上了南去廣州打工的征程。

        那日早晨七時許,我坐上發(fā)至廣州的汽車。坐在車內(nèi),一邊瀏覽著車窗外南方盛夏的美麗風(fēng)景,激動的心兒卻早已飛至幾百公里之外的南國都城,想到那里將會有別開生面的場景,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或許還會邂逅一位嬌羞的江南女子呢……想到這,那是多么的令人激動??!

        汽車一路馳騁,順順利利,下午3點(diǎn)如期到達(dá)廣州汽車站。

        車站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小商小販吆喝著的叫賣聲、人群里發(fā)出的噪雜聲此起彼伏;街上車輛川流不息、浩浩蕩蕩、洶涌如潮。我不是來廣州投親的,自然沒有什么地方可投奔。我想,最能容我的落腳之地是餐館,那地方屬于我投奔之地。我雙眼巡視著街道兩側(cè)林立的大樓。

        走進(jìn)一個牌子上寫著“南方餐館”的小店,一個胖墩墩老板模樣的男子正在忙著什么,我便前去問詢。

        對方打量了我一番,便問:“哪里來的?”

        “贛州?!蔽掖鸬馈?/p>

        “學(xué)生嗎?”對方問。

        “是,利用暑假做工?!蔽一卮?。

        當(dāng)談好了價格準(zhǔn)備雇用我時,對方突然要看我的身份證。我拿不出來了。原來我去學(xué)校上學(xué)時,由于要遷戶口,入學(xué)時恰好公安局沒有給我們那一批學(xué)生辦身份證,由此我成了沒有身份證的“黑戶”。

        因?yàn)闆]有身份證的緣由,事情就這樣“黃”了。

        于是,我又找了第二家、第三家……因?yàn)樯矸葑C的問題,沒有一家餐館肯錄用我。

        我哀嘆:偌大的廣州城竟容不下我一個打工的學(xué)生!

        太陽即將落山,夕陽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被太陽灼烤的大地散發(fā)出一股股腥味,直沁入人的脾胃,令人只想嘔吐。不知道什么時候肚子開始“咕?!薄肮緡!逼饋?,此時才發(fā)現(xiàn)除了臨出發(fā)前在學(xué)校用了早餐外,口中還沒有進(jìn)一顆飯粒。我趕忙轉(zhuǎn)向餐館求助。在饑餓的情況下,人往往不顧一切了。我瞅了瞅一家餐館,見里面走了顧客還沒有收拾的飯桌上,尚有剩余飯菜,可以解決我的饑餓問題,便征得餐館師傅的同意,找來一個小盒子裝上,狼吞虎咽地解決了饑餓的問題。

        晚上住宿怎么辦?這下又是問題。住賓館,自己帶的錢很少,不夠。況且沒有身份證,即便個體戶的簡陋的小旅館,人家也不讓住。

        我最終流浪到越秀區(qū),在一個僻靜的街道,有一家已經(jīng)打烊的小店店面下,頂部懸掛的牌子尚可做個遮掩。今晚只有在這個街頭解決睡眠了。我決定。夜已深。遠(yuǎn)處,隱約看到城里消夏的人們喝著酒、劃著拳;周圍廣場上,時時傳來輕歌曼舞的聲音。這個改革開放的都城與其他城市就是不一樣,人們的夜生活很豐富,那時的廣州領(lǐng)跑著中國的改革開放的大潮。這里一切都是走在全國前列。但此時的我仿佛置身于這個熱潮之外。

        我拿出隨身攜帶的毯子,枕著行李包,在半睡半醒之間度過了那個夜晚。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在遙遠(yuǎn)異地之城的街道一隅度過的一個非常之夜。

        第二天我還要找工作。這回我不去找餐館了,我去找建筑工地,做建筑工總可以吧?我年輕,有力氣。我暗自思忖。

        我找到了一處正在施工中的建筑工地。很慶幸,一個似乎是包工頭的中年人,好像對我感興趣。我一陣竊喜。但是最后還是問到我的“身份證”問題,我極力證明自己的純樸和學(xué)生身份。但是他說,怎么證明你是合法公民?沒有身份證就是不可靠的,萬一你是在逃犯呢?對方的言語令我啞口無言。

        “萬惡的身份證啊,此刻怎么如此重要??!”我不禁脫口說出。

        找了幾家建筑工地同樣也沒有接納我。我暗自傷神,失望,懊惱。我在城市的街道上四處徘徊。街頭一遍一遍地播放著毛寧的歌曲:

        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留下一段真情讓它停泊在楓橋邊/無助的我已經(jīng)疏遠(yuǎn)了那份……

        我想回學(xué)校,兜里已經(jīng)沒有盤纏了,需要想辦法掙到錢才能回學(xué)校。當(dāng)時可謂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那時一個青年學(xué)生在外地,工作找不到,吃飯沒有錢,窘迫之情是無法想象的。

        “何處是歸期?何處是我家?”我心里默默地念道。聽著毛寧的《濤聲依舊》之歌,我想:是的,毛寧的歌中的主人公的境遇,竟與我有點(diǎn)牽強(qiáng),“同是天涯淪落人”。無助的我已經(jīng)被廣州這座城市疏遠(yuǎn)了情感,遭到了拋棄!

        我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廣州的大街上,忽然經(jīng)過幾十個垃圾桶密集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在有垃圾桶的地方,就有人在翻來覆去地尋找著東西:有舊紙箱,舊紙屑,空酒瓶……這些東西都被人拿到廢品收購站賣錢。這下子啟發(fā)了我。我何不學(xué)學(xué)他們,也去揀垃圾,淘寶賣錢解決現(xiàn)實(shí)問題?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生存?。?/p>

        這下我茅塞頓開。我把行李暫時寄存了起來,尋找有垃圾桶的地方, 開始“忙碌”起來 。

        垃圾桶,令人作嘔的地方,去過那地方都會有切身感受。尤其夏天蚊蠅飛舞,臭氣熏天,隨著翻動垃圾,惡臭滾滾襲來。還好,見我來了,蠅蚊們悻悻離去,我得以下手。我堅(jiān)持忍受著垃圾桶里怪味的折磨,把垃圾桶里的廢紙箱、舊報(bào)紙、舊衣服、舊鞋子、舊塑料袋子、舊空暖水瓶、空白酒瓶、空啤酒瓶、易拉罐盒子、空煙盒、廢舊家電、廢鐵、爛銅、廢鋁片等等一一揀出,分門別類——整理——打包,最后送到附近的廢品收購處。到了那里,驗(yàn)收——稱重——收錢。我喜滋滋地拿著經(jīng)過萬般辛苦換來的“血汗錢”心里有了底。漸漸地,我也習(xí)慣了在垃圾桶旁邊“工作”。還好!忙碌一些、臟點(diǎn)、累點(diǎn),總能有幾塊的收入。這也算是一種收獲,也是很值得的。然后,把這一地帶的垃圾桶揀完收拾完,再另尋其它地方的垃圾桶。

        就這樣我在廣州找到了“固定工作”——撿垃圾。

        這樣,我也有了生活的保障。白天,在垃圾桶旁揀垃圾賣,賣得的錢去附近飯館吃面條或者油條;晚上,露宿于街道一隅,數(shù)著星星,披著城市的燈光入睡。雖然不算體面,住宿地并非那么光鮮,但是至少解決了食宿問題,雖始終也沒有邂逅到江南美女,但慢慢攢著回學(xué)校的路費(fèi)。

        晝出夜伏,我在過著大城市的生活。我感嘆:“撿垃圾”的工作也是蠻滋潤的。有的工作不可做,但可以做其他的事情!不由嘆息:上帝關(guān)了這扇門,卻打開了另一扇窗。

        但是事情并非順利進(jìn)行。俗話說,行有行規(guī),道有道規(guī)。

        我的幾天勞作,顯然動了有的人的“奶酪”。當(dāng)?shù)氐摹柏皖^子”——一個拖著殘腿的五,在一個大雨滂沱的日子里,襲擊了我,把我暴打了一頓。并把我的所有財(cái)物洗劫一空,趕我離開。

        我一時一籌莫展,又走向了絕境。

        天無絕人之路。我生命中的朋友,也是丐幫的一個弟兄,知道了我的情況后出面解圍。他是大哥展,他來廣州多年,以撿垃圾為生,是個好心人,經(jīng)常在丐幫們之間,專愛打抱不平,誰受欺負(fù)了,他知道后一定會幫助擺平。他在了解了我的處境后,把那個丐幫五制服了。要他以后小心點(diǎn)。如若要是敢動我一下,要他的命。

        在展哥的庇護(hù)下,我辛勤地勞動。 在廣州“工作”了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也攢到了一筆錢,足夠回學(xué)校的路費(fèi)和在校的短期生活費(fèi)。開學(xué)在即,我的那段“闖廣州”的生活也旋即告終。

        時至今日,二十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想來我為那時懷揣的夢想而感動,為青蔥歲月的沖動而感動,為那時吃過的苦、受過的累、經(jīng)歷過的折磨和在困難時得到過的可貴的幫助而感動。隨著歲月的輪回,以后的人生中也遭遇了幾回命運(yùn)的捉弄,唯有那年的南國往事難忘。

        一個人總要經(jīng)歷一些特殊的階段和特殊的事,遇到特定的人?;赝?dāng)年,那些事、那些人,還有那時懷揣的那種夢想、那種情感,時時撥動著我的心弦,令我無比珍惜,久久不敢忘懷。

        悠悠多載讀江南,鄉(xiāng)無返假間。市都繁華覓生官,融其實(shí)屬難。

        思往事,憶當(dāng)年,夕陽歸落山。街頭灑淚寶淘邊,追情夢已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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