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孟 威

一代草書之冠冕
——張旭與懷素

文 / 孟 威

▲ 張旭《古詩四帖》

劉熙載《藝概·書概》有云：“旭、素書可謂謹嚴之極，或以為顛狂而學之，與宋向氏學盜何異？旭、素必謂之曰：若失顛狂乎？”又云：“張長史書悲喜雙用，懷素書悲喜雙遣?！睆埿瘛白儎营q鬼神，不可端倪”，繼王羲之、王獻之后被貼上了“神品”的標簽；懷素“揮翰狂且逸，獨任天機摧格律”，“逸格”的品牌被懷素率先搶注。

一、悲喜雙用——張長史

張旭（約675—759年），字伯高。詞科出身，開元年間，與賀知章、吳融、張若虛以詩文并名于當世，有“吳中四士”之譽。曾任常熟縣尉，后為左率府長史，世稱“張長史”。其母陸氏為陸柬之侄女，即虞世南的外孫女。張旭是陸彥遠的外甥，并與賀知章為從表兄弟。旭自幼秉承家學，頗得二王一系筆法，后師法漢代張芝草法，創(chuàng)造出瀟灑磊落、變幻莫測、驚世駭俗的狂草，成為中國書法史上最重要的狂草大家。顏真卿曾從其請教筆法。

朱長文《續(xù)書斷》稱：“君性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下筆愈奇，嘗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視之，自以為神，不可復得也，世以此呼‘張顛’?！辈⑵渑c顏真卿、李陽冰三人推為神品。又與汝陽王李琎、左相李適之、李白、賀知章等結(jié)為“酒中八仙”。李白詩云：“楚人盡道張某奇，心藏風云世莫知。三吳郡伯皆顧盼，四海雄俠爭追隨。”杜甫《飲中八仙歌》贊曰：“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痹娂摇⒚糠Q頌極盛。唐文宗曾下詔，將李白詩歌、裴旻劍舞、張旭草書譽為“三絕”。

傳世書跡中，楷書《郎官石柱記》和新出《嚴仁志》皆工穩(wěn)端秀，草書傳有《肚痛帖》等，而流播甚廣的《古詩四帖》墨跡本的真?zhèn)危写娈愖h。

▲ 懷素《自敘帖》

二、悲喜雙遣——素上人

懷素，俗姓錢，字藏真，僧名懷素，關(guān)于他的生卒歷來說法不一。幼年好佛，出家為僧。其《藏真帖》書有：“近于洛下偶逢顏尚書真卿，自云頗傳長史筆法。聞斯八法，若有所得也?！薄缎蜁V》載：“當時名流如李白、戴叔倫、竇臮、錢起之徒，舉皆有詩美之，狀其勢以為若驚蛇走虺、驟雨狂風，人不以為過論。又評者謂張長史為顛，懷素為狂，以狂繼顛，孰為不可。及其晚年益進，復評其與張芝逐鹿，茲亦有加無已?！蹦朔Q“張顛素狂”或“顛張醉素”，堪為書法史上與張旭齊名的狂草大家。

其傳世作品中，《苦筍帖》《論書帖》《食魚帖》墨跡本極佳，《圣母帖》《藏真帖》等刻本亦甚妙，另有小草、大草《千字文》兩種并傳，風格各異，“或如散僧入圣，狂怪處無一點不合軌范”（文徵明語），“或如勁卒臨陣，器銳而鋒铦”（盛時泰語），或出規(guī)入矩、古勁純雅，或率意顛逸、千變?nèi)f化。而盛傳之《自敘帖》，諸家多斷為偽作。

三、蘇軾、米芾、黃庭堅三家評說

蘇東坡《題王逸少帖》詩云：“顛張醉素兩禿翁，追逐世好稱書工。何曾夢見王與鐘，妄自粉飾欺盲聾。有如市娼抹青紅，妖歌嫚舞眩兒童。謝家夫人澹豐容，蕭然自有林下風。天門蕩蕩驚跳龍，出林飛鳥一掃空。為君草書續(xù)其終，待我他日不匆匆?！倍凇稏|坡題跋》中卻又大加激賞道：“長史草書，頹然天放，略有點畫處，而意態(tài)自足，號稱神逸?！?/p>

米芾《評書帖》謂：“草書若不入晉人格，聊徒成下品。張顛俗子，變亂古法，驚諸凡夫，自有識者。懷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時代壓之，不能高古。高閑而下，但可懸之酒肆。（上巧下言，音辨）光尤可憎惡也。”

黃庭堅嘗云：“懷素草書，暮年乃不減長史。蓋張妙于肥，藏真妙于瘦。此兩人者，一代草書之冠冕也?！?/p>

褒揚也好，貶抑也罷。東坡的毀譽兩說或許是出于不同的語境，又或許是認識發(fā)生了前后變化。米南宮與黃庭堅的相左，顯然是出于藝術(shù)觀念與技法取向上的根本差異。無論如何，旭、素呈現(xiàn)給我們的狂草作品不僅顛覆了鐘、張、二王以來的書法傳統(tǒng)，更是將漢字的書寫性推向了一個極限。作為靈魂的書法對作為軀體的漢字，實施了一次極限運動的挑戰(zhàn)，一定會使一些人心驚肉跳，也必定會使另一些人躍躍欲試?？癫?，從此成為一個全新的運動項目。而懷素之后的高閑、（巧言）光、亞棲等多位書僧對書法的高度關(guān)注，與此間盛行的禪宗密切相關(guān)，歷經(jīng)安史之亂的士人在失落與絕望后，無論是“據(jù)儒”或“棄儒”，“逃禪”成為一個新的選擇，禪悅成風，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