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

我非常喜歡給身邊的人講莊子，因為他是個很灑脫的人，偶爾還會很幽默地出個“爛點子”，給人一些驚喜。

一次，他路過魯國，魯哀公是他的粉絲，親自作陪在街上品嘗小吃。莊子看到，街上三個人里就有一個人穿著特定的服飾，戴著圓頂帽子，穿著方形鞋子，腰帶上還佩著美玉，感到很奇怪。

魯哀公一見在偶像面前炫耀的機會來了，便指著這些人說：“我們這里，是天下儒士的故鄉(xiāng)，你看看，儒士很多吧？”

莊子假裝恍然大悟：“哦，原來他們戴圓頂帽子，意思是通曉天文;穿方形鞋，意思是通曉地理;腰佩美玉，意思是遇事不慌、當(dāng)機立斷?。　?/p>

但隨即莊子又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據(jù)我所知，你們魯國的儒士不是很多，而是很少??！”

魯哀公吃驚地問：“不會吧？”

莊子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才德哪能從衣服上顯示出來呢？您不要看他們個個都穿著儒士的服裝，但卻未必就表里如一。如果您不相信，可以這么試試……”

魯哀公聽了莊子的建議，覺得挺有趣，大笑著說：“好！就按你說的辦?！?/p>

第二天，魯國各地都張貼出了告示，說凡是身穿儒士服、自稱儒士的人，都必須在五天之內(nèi)到各官府衙門報到，然后接受考核，以便國家量才錄用。如果沒有儒家學(xué)問卻又穿著儒服招搖過市的，一律按欺君之罪處斬。

果然不出莊子的預(yù)料，這張告示貼出去五天后，街上就再難看到一個穿儒士服裝的人了。

魯哀公于是很尷尬。

每次我把故事講到這里，都有人會說：“烈火煉真金啊，經(jīng)過這么一試，魯國人的臉真是丟盡了。”

但是，我的結(jié)論卻完全相反。

我認為魯哀公完全用不著尷尬，不僅不應(yīng)該尷尬，還應(yīng)該高興，高興那些人能完全按照告示的要求脫下了儒服。試想——

如果，魯國不是一向令行禁止，那些人就會觀望;如果，魯國不是一向考核嚴格，那些人就會作弊;如果，魯國不是一向官正民淳，那些人就會行賄……

更重要的是，魯哀公前能聽莊子的“爛點子”，后能面紅耳赤表示尷尬，這多難得呀！

換個君王，為了給莊子點顏色看看，也貼了告示出去?？筛媸举N出去五天后，穿儒服的人卻一個不少，先排隊到相關(guān)衙門去交納些個統(tǒng)一服裝費、造冊登記費、復(fù)習(xí)資料費、考卷印刷費、考卷管理費、參考答案費、監(jiān)考辛苦費……然后參加全國統(tǒng)一儒生高等考核。

考核結(jié)束，成績下來，合格率99.9%。再根據(jù)收費多少、關(guān)系親疏、身材長相把他們分批充實到個衙門的行政處、秘書處、后勤處、東廠、西廠、南廠、北廠去。

整套程序完成后，再貼一張告示，宣稱“我國儒生比例占全國總?cè)丝诘?8.8%，為春秋各國之首位”。于是，君王得意揚揚，面對上上下下鶯歌燕舞的大好形勢，朝莊子大喝一聲：“來人呀，即刻將這個犯有蓄意誹謗罪的不法分子捆綁起來，驅(qū)逐出境！”

這樣一想，我們自然就會明白：魯國真的已經(jīng)很好了！

想到當(dāng)今許多“著作等身”的專家教授，還有不時曝出的大學(xué)和研究機構(gòu)學(xué)術(shù)造假、論文抄襲，以及那些賺足了錢的商人搖身一變成了縣鄉(xiāng)的“代表”“委員”……如果拿莊子的“爛點子”試試，會如何呢？

（摘自《中國青年》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