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應對利率市場化的挑戰(zhàn)？

Point

存款期限越長，利率越高，似乎是符合人們理所當然的“常識”。然而，隨著我國利率市場化的不斷推進，這種“常識”正在被打破，而利率市場化也讓銀行“躺著賺錢”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部分銀行存款利率現(xiàn)“倒掛”

據(jù)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統(tǒng)計，截至2016年7月31日，我國主要17家銀行平均5年期存款利率為2.94%，3年期存款利率為2.9%，兩者差值為0.04%。部分銀行存款利率甚至出現(xiàn)“倒掛”，如渤海銀行5年期存款利率為3%，而3年期利率為3.25%。

商業(yè)銀行的3年期存款利率和5年期存款利率的水平非常接近，甚至出現(xiàn)“倒掛”，這種金融現(xiàn)象該如何解釋，今年還會進一步降息嗎？

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研究員熊啟躍告訴記者：“這種倒掛現(xiàn)象主要是因為利率市場化，銀行融資結構變化以及對未來利率的下調預期?！?/p>

“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之前，定期存款的期限溢價很大程度上是由人民銀行設定的基準利率決定的，其存在被高估的成分，沒有反映市場真實的供需情況。存款利率定價的上限放開以來，商業(yè)銀行間的競爭日趨激烈，導致了期限溢價整體收窄。”熊啟躍認為，“從總體上看，定期存款的期限溢價隨著期限增加呈逐步下降趨勢?！?/p>

所謂存款期限溢價，主要反映在某一個區(qū)間段，銀行存款每增加一個月，銀行要為此多付出的利息成本。期限溢價越高，成本越高。計算方法是用利率差/期限差，如3～6個月的期限溢價是用6個月的存款利率減去3個月的存款利率再除以3。

“隨著大額存單和債券市場的發(fā)展，銀行通過非存款，即金融市場融資的比例穩(wěn)步提升，通過主動滾動負債支持長期資產配置的期限轉換能力顯著提高，這大大降低了銀行通過高息招攬長期存款的意愿?！毙軉④S分析說，“另外，中長期存款利率倒掛反映出銀行認為未來資金面將持續(xù)寬松，通過滾動融資方式籌集資金的成本要明顯低于鎖定利率的長期定期存款?！?/p>

熊啟躍告訴記者，這個現(xiàn)象非常值得注意，“中長期存款利率出現(xiàn)倒掛，盡管只是一個比較小的指標，但也反映了對未來經濟疲軟的預期。人們更加熱衷于短期投資，而不愿把資金投向實體經濟?！?/p>

安徽舒城商業(yè)銀f的行許權勝也告訴記者：“利率市場化后，貸款利率也相應下降了，也會導致中長期存款利率倒掛，再加上經濟增速下調預期，銀行也不太愿意對中長期存款設定太高的利率。”

今年還會降息嗎？

銀行存款利率的走勢和央行的貨幣政策取向息息相關。一些關于央行降息的傳言不斷出現(xiàn)，今年還會降息嗎？

“堅定不移降低各種企業(yè)成本。擇機進一步實施降息、降準政策?！边@是國家發(fā)改委政策研究室8月3日上午發(fā)布的《更好發(fā)揮投資對經濟增長的關鍵作用》一文中的建議。這句話被一些市場人士認為是將要降息的信號。然而到了3日下午，上述字句已被刪除。這一舉動被部分媒體解讀為：到目前為止，降息、降準不在政府和央行的考慮范圍。

財經評論員余豐慧撰文分析：是否降息降準的決定因素在于市場是否流動性稀缺，進而影響到經濟發(fā)展、企業(yè)經營。目前中國不是稀缺而是嚴重過剩。截至6月底中國的M2接近150萬億元，是GDP的一倍。M1達到44.6萬億元，企業(yè)活期賬戶上趴著38萬億元的閑置資金。根本談不上降息降準，也沒有這個必要。

“最為可怕的一個現(xiàn)象是經過這兩年多的貨幣大放水，罕見地多次降準降息，貨幣政策已經出現(xiàn)流動性陷阱的苗頭，即再多的貨幣也能被無底洞般的陷阱吸收，而就是不向實體經濟流去，既刺激不了投資，又拉動不了消費。貨幣政策對經濟的效應基本失效了。在這個時期如果繼續(xù)放水貨幣的話，惡性通脹、惡性資產泡沫在后面等著呢?！庇嘭S慧說。

央行發(fā)布的第二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zhí)行報告》提出，若頻繁降準會大量投放流動性，促使市場利率下行，加上其信號意義較強，容易強化對政策放松的預期，導致本幣貶值壓力加大，外匯儲備下降。

《中國經濟周刊》的記者梳理了我國從1996年以來的一年期存款基準利率變動情況，數(shù)據(jù)顯示，在經過2015年的五輪降息之后，我國的存款利率水平已處于20年最低水平，一年期存款基準利率僅為1.5%。

哈爾濱某銀行人士告訴記者：“從社會穩(wěn)定的角度，未來幾年，中國不會像國外利率那么低，因為老百姓可選擇的投資渠道是比較狹窄的?！?/p>

財經評論員譚浩俊向記者分析：“現(xiàn)在不少80后、90后基本不去銀行存款了，去存款的多是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和在外打工的農民工群體，他們對銀行的安全性認可度是非常高的。從增加中低收入者的角度，存款利率不太可能降得太低?！?/p>

盡管如此，中國地方金融研究院研究員莫開偉認為，今年降息可能性也不一定小，“要看中國經濟狀況，如果中國經濟在三季度沒有大的起色，持續(xù)低迷，為完成全年經濟增長目標，央行降息就在所難免。貨幣政策必須服務經濟發(fā)展宏觀大局這個目標，這是毫無疑問的?！?/p>

“少將錢存到銀行”

“考慮到CPI將持續(xù)高于1.5%的一年期定存基準利率，未來幾個季度存貸款基準利率或不做調整?！迸d業(yè)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此前對媒體表示。

CPI高于一年期定存基準利率，曾被一些觀點認為是“負利率”。通貨膨脹跑贏了具有基準意義的一年期定期存款利率，這意味著，老百姓把錢存在銀行會有貶值的可能。國家統(tǒng)計局8月9日公布的7月份CPI為1.8%，這已經是今年連續(xù)7個月CPI跑贏一年期定存基準利率。

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wǎng)顯示，今年1月份CPI為1.8%，2月份CPI為2.3%，3月份CPI為2.3%，4月份CPI為2.3%，5月份CPI為2.0%，6月份CPI為1.9%。

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認為，這種負利率狀況至少在2017年可能還會繼續(xù)維持。

那如何實現(xiàn)個人資產的不貶值呢？莫開偉建議，“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少將錢存到銀行，做些力所能及、風險可控的投資。當然這種投資不是股市，而是選擇一些銀行投資理財產品或購買一些固定資產如商鋪等等，有能力的還可到海外置業(yè)，添置一些美元資產?！?/p>

同時，黃金、白銀等貴金屬產品以其良好的保值作用和避險功能也成為投資者選擇的熱門品種。世界黃金協(xié)會在8月3日發(fā)布的報告中稱，黃金今年表現(xiàn)強于大多數(shù)資產，主要是由超常規(guī)的貨幣政策所驅動。

該協(xié)會稱：“金價繼續(xù)上漲，已在1360美元/盎司以上，今年同比已上漲29%。這是自2010年歐洲主權債券危機以來最大的漲幅?！?/p>

五大行凈利潤增速明顯放緩

8月31日，新華社報道，根據(jù)國際會計財務準則，五大行凈利潤（下均為歸屬母公司凈利潤）共計5204.05億元，以182天工作日計算日賺28.57億元。

今年上半年，工商銀行、農業(yè)銀行、中國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這五大行分別實現(xiàn)凈利潤1502.17億元、1051.48億元、930.37億元、1339.03億元、376.61億元，增速明顯放緩，分別同比增長0.8%、0.8%、2.52%、1.25%、0.9%。

“2016年銀行業(yè)面臨著很多充滿挑戰(zhàn)的問題，”中行行長陳四清在中期業(yè)績發(fā)布會上稱，整個全球金融的形勢不確定性增加，銀行業(yè)的發(fā)展環(huán)境復雜多變，中國銀行的發(fā)展也是“進中有難，任重道遠”。

從今年上半年的情況來看，銀行的日子的確越來越“緊”，五大行中，多家銀行凈利息收入出現(xiàn)負增長，凈利潤增速乏力。盡管在上半年不良貸款暴露速度有下降的趨勢，不過不良率仍然在高位運行，一些新的行業(yè)，例如采礦業(yè)，不良貸款正在加速暴露。

其中，五大行上半年業(yè)績報告顯示，凈利潤貢獻較大的凈利息收入，不少銀行出現(xiàn)了負增長。

2016年上半年，農行營業(yè)收入減少137.62億元，降幅達到5%。利息凈收入減少205.36億元，降幅為9.36%。同期，交行實現(xiàn)利息凈收入681.48億元，同比減少29.11億元，占比為65.95%。報告期末，建行利息凈收入2109.90億元，同比下降6.07%。

從凈息差繼續(xù)下降可以窺見銀行利息凈收入下降的原因。上半年末，工農中建四家大行凈息差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下降，下降幅度分別為0.27、0.47、0.35、0.28個百分點。

中行新上任副行長張青松在中行業(yè)績發(fā)布會上表示，主要有三大原因影響了凈息差下降，首先是銀行對央行此前五次降息的滯后影響，境內人民幣存貸款的息差上半年下降得最厲害。

第二個因素是利率市場化的持續(xù)影響，銀行存款利率上浮的比例不斷上升，人民幣貸款的利率水平呈下降趨勢。

第三個因素是“營改增”的影響。張青松表示，如果把營改增的因素做一個還原，中行上半年的凈息差在1.96%，而不是1.9%。

利率市場化配套設施亟待完善

去年在一系列的降息降準之后，央行宣布，2015年10月25日起，對商業(yè)銀行和農村合作金融機構等不再設置存款利率浮動上限，這標志著推進了20年的利率市場化改革收官。

對此，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央行此次放開存款利率，對于利率市場化改革進程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標志著存貸款利率市場化的基本實現(xiàn)，而這是整個利率市場化的關鍵內容。

同時，連平強調，利率管制的放開，并不意味著利率市場化改革已經完成了。一方面，在利率市場管制取消后，未來金融市場還有波動，將對銀行經營產生壓力，尤其是對中小銀行挑戰(zhàn)更大，銀行業(yè)退出機制要進一步加以完善；另一方面，基準利率由央行引導到銀行間市場自主定價，未來實現(xiàn)基準利率的市場化是逐漸推進的過程，市場化的利率體系構建需要較長的過程完成。

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銀行研究室主任曾剛也表示，此次央行放開存款浮動區(qū)間具有標志性意義，形式上完成了利率市場化改革，建立了銀行根據(jù)市場供求自主決定價格的機制，但這只是形式上的完成，短期內并不是利率市場化的完美收官。

利率市場化改革的任務依舊任重道遠。央行也表示，要抓緊完善利率的市場化形成和調控機制，加強央行對利率體系的調控和監(jiān)督指導，提高貨幣政策傳導效率。

在連平看來，央行建立健全宏觀調控體系，需要完善貨幣政策發(fā)揮作用的渠道，除了央行利率體系對市場化的條件更加，還涉及債券市場的進一步完善，由此看來，放開利率管制并不是利率市場化的大功告成，還需要進一步完善相關配套舉措和機制體系建設。

曾剛也表示，由銀行有效引導市場利率，當前基礎條件還不滿足。央行貨幣政策由數(shù)量型向價格型轉換，目前還是盯住M1、M2等數(shù)量型指標。信用風險體系、國債發(fā)行和期限、Shibor價格和期限還沒有形成完善的結構，下一步需要建立市場化的基準利率。

同時，曾剛強調，國內利率水平受到境外金融市場環(huán)境影響，對價格調控還要增強匯率彈性。此外，銀行自身是否具備風險定價能力，目前絕大多數(shù)銀行不具備根據(jù)風險精準的能力。

總之，專家認為，利率市場化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央行保持基礎利率的調控，引導銀行利率水平的同時，輔之以窗口指導，避免惡性競爭。

短期內銀行不會引發(fā)惡性競爭

2015年，央行連續(xù)進行了五次降息，10月24日降息后，存款基準利率降至1.5%。放寬存款利率浮動區(qū)間以后，商業(yè)銀行具有了定價的自主性，對于老百姓而言，最關注的莫過于各家銀行存款利率會不會有高有低，去銀行存錢可以“貨比三家”了呢？

對此，業(yè)內專家給出的一致答案是：不會。

“正常的情況下，利率水平不會出現(xiàn)大的差異?！痹谠鴦偪磥恚鹑诟偁幰３衷谡：侠矸秶?，由于銀行業(yè)競爭和破產都具有外部性，利率市場化目的是促進競爭效率，改革要將競爭控制在合理范圍之內，引發(fā)銀行惡性競爭得不償失。同時，央行在初期需要對商業(yè)銀行定價進行窗口指導，避免利率價格戰(zhàn)。

連平則從銀行資產負債、貨幣政策與市場流動性關系角度，給出了同樣的答案。他分析，利率市場化對銀行業(yè)未來的影響是逐級推進的，放開利率管制后，不可能造成利率一下子飆升，將產生任何商業(yè)銀行無法承擔的負債成本。因為銀行作為杠桿率很高的行業(yè)，通過大量負債吸收資本金，擴大資產業(yè)務投入，而資產定價不可能馬上調高，為此，銀行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控制住負債定價。

在連平看來，隨著存款利率的放開，同業(yè)競爭的加劇，銀行將逐級調整負債成本，留住客戶，面臨著存款負債定價向上調整的壓力。

2015年，央行進行了五次降準，實施穩(wěn)健貨幣政策，市場流動性相對充裕，短期內銀行“不差錢”便不可能大幅提高負債成本，而是在市場上獲得涉及支付、結算和活期存款等低成本的資金，通過負債定價微調吸收想要的資金，低成本資金隨之向上調整，預計未來五年銀行將面臨較長的負債定價調整區(qū)間，關鍵是看流動性狀況。

一位股份制銀行公司部負責人則表示，央行放開存款利率浮動區(qū)間，中小銀行付出更高的成本吸收資金，而且不同類型的銀行須繳納不同比例的存款準備金，中小銀行需要更高的定價。股份制銀行在存貸款定價方面往往參考大行，資金價格略微高于大行。

銀行沒法再“躺著賺錢”

近年來，隨著金融改革的加速，自2012年央行將存款浮動區(qū)間從1.1倍擴大至1.2倍以來，利率市場化改革的節(jié)奏如疾風勁走。

此次放開利率管制，對于業(yè)績增速下滑的銀行業(yè)而言，究竟是“狼來了”還是虛驚一場？對此，業(yè)內人士普遍預計，銀行業(yè)利差空間將進一步收窄，銀行業(yè)“躺著賺錢”的日子結束了。

根據(jù)連平研究團隊的測算，目前銀行業(yè)的凈息差在2.5%左右，未來五年凈息差將收窄至2%以內，凈息差收窄空間在60BP—70BP，對銀行經營業(yè)績造成很大壓力。

“趨勢上看，2016年商業(yè)銀行盈利能否維持行業(yè)正增長，是一個很大的問號。”連平說，2016年是銀行業(yè)盈利壓力最大的一年，國有大國利潤負增長可能性很大，股份制銀行利潤相較于2015年個位數(shù)增幅將更低，同時，不良資產上升壓力依舊很大。

曾剛也表示，預計銀行利差存在進一步收窄的可能性，利率市場化凈利差收入減少，信用風險成本上升，未來的銀行日子將變得很難過。

上述股份制銀行人士表示，由于銀行業(yè)不良壓力很大，目前商業(yè)銀行對信貸項目比較謹慎，且企業(yè)資金需求并不旺盛，銀行信貸投放側重于政府平臺基建項目、中長期類貸款等風險較低領域。

那么，銀行業(yè)如何應對挑戰(zhàn)？對此，曾剛表示，一方面，需要銀行提高精細化管理和定價能力，根據(jù)風險水平實行精準定價，這是推進利率市場化的目標，另一方面，銀行要在優(yōu)化信貸結構方面下功夫，由于利率市場化導致利差收入減少，銀行要尋找新的收入來源，拓寬非利息收入，銀行要向金融市場、資產管理和投資銀行等業(yè)務拓寬，從傳統(tǒng)信貸業(yè)務向綜合化轉型，通過綜合化經營改善銀行業(yè)盈利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