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立

上世紀80年代，在閩南東部一個叫翠鎮(zhèn)的集貿(mào)市場邊，有一株高大的蒼榕。榕蔭覆蓋之下，有人搭了一間簡易工棚，高價收購血藤制造藥材，引得百姓自愿去深山老林搜割血藤。

那年，楊福跟采藤隊走失了，不幸落入一口潭中。他從潭中爬起來后，見潭中游著一只赤色的龜，便趴在潭沿，用手指去逗龜。哪知那赤龜張口就咬住他的手指不放，可不論怎么甩手，都是甩不脫它。楊福痛啊，這只龜似在吮血一般，把楊福搞得冷汗直冒。

正當楊福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時，恰巧有個挑著一擔藥草的藥農(nóng)經(jīng)過這兒，趕緊放下藥草，拿過自帶的一面小鍋和鍋鏟，提鏟敲鍋，聲音如悶雷。這一聲悶雷，讓楊福手上的龜松了血口，掉在地上。

楊福感謝藥農(nóng)的幫忙。藥農(nóng)自稱穆清風，內(nèi)疚地說，這口潭是他穆家的，而潭中這只孽畜，是老不死的古董了。這潭邊有個石碑，造型古怪，由一只石龜馱著，名為龜趺碑，乃是他穆家先人所立。楊福識得字，便去看碑文。碑上所記，說的是一個姓穆的神醫(yī)，用龜化術(shù)，借了子孫的陽壽，活了100多歲。

“太不可思議了，100多歲，穆神醫(yī)是如何做到的？”楊福問道。穆清風不滿道：“跟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子孫都借點壽給他，他不就可以活得更久了嗎？”

“這未免也太自私了！”楊福嘆了口氣，接下去說，“你說這只孽畜是怎么回事？”穆清風指著那只赤龜?shù)溃骸斑@種龜名叫‘八卦龜，因龜殼上有個倒生八卦而得名。它的嘴可厲害了，被它咬過的人，會被借走壽的。”

穆清風剛說完，楊福就跑到潭邊，潭影如鏡，照出來的他，真的一下子老了，臉上堆滿皺紋，身體的皮膚松軟。

楊福嚇得癱倒在地，苦求有何解救之法。穆清風搖搖頭，不過，他看過穆神醫(yī)的孤本，也略懂些皮毛，知道可以拿龜血給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服用。這樣，楊福的親人就可以得到楊福被借走的壽了，不然，真是白白折壽了。

楊福沒辦法，只好帶著那只咬過他手指的龜，離開了那個古怪的地方。

回到翠鎮(zhèn)時，在村口遇到人，沒人識得他是楊福，還以為他是外鄉(xiāng)人。楊福真的是老得不成樣子，只有他老娘還識得楊福。

沒過幾天，楊福的老娘病了，翠鎮(zhèn)的民主醫(yī)生告訴楊福，大約可以考慮老人的后事了。到了這份上，楊福取出那只龜來，說：“你借走了我的壽，是時候報答我了。”

楊福拿針管吸了一管龜血，他把龜血給老娘喂食了。老娘病怏怏的身子骨竟有了起色，到了第二日，竟能下地喂雞了，且精氣神極佳。

這事不知怎的就傳到了翠鎮(zhèn)的鎮(zhèn)長孔大茍的耳朵，孔大茍便讓兒子孔小天私下去討要楊福的八卦龜。

可楊福不舍龜給孔小天，說他一不搶，二不偷，良民一個，政府能拿他怎樣。

孔大茍聽兒子一講，便拿著個算盤和一本賬冊，來到楊福家。珠算子一撥一除，然后揚了揚手中的賬冊說：“我念你孤家寡母的，什么費都替你省了，這些年，攤在你楊家戶頭上的田金水利費，三下五除二，你自己看著辦，別跟我玩陰的?！?/p>

楊福抖了抖兩袖，說：“哪來多余的錢去繳政府那個烏七八糟的費用?！笨状笃埳鷼饬?，大罵楊福不識好歹，假裝要走?？状笃埻诳招乃迹瑹o非是要那只龜，楊福搖搖頭，只好作罷，回屋里把龜交給孔大茍。

孔大茍最近老感覺氣血不暢，便按楊福的說法，也扎了一管的龜血吞服，可嘗了后，并沒有什么效果，又把楊福招來了。

楊福說：“鎮(zhèn)長，這龜血雖可壯身增壽，可它的血源，乃是一脈相承。家母之所以起死回生，是這龜吸了我的血，化了我楊福的壽給家母。鎮(zhèn)長與我非親非故，并無關(guān)聯(lián)，即使食了龜血，也是無效果的?！?/p>

說的似乎有理，孔大茍還是不大信。眼珠子一轉(zhuǎn)，最近鎮(zhèn)派出所捉了一對投機倒把的父子，就拿他們來做個試驗。

這對父子，稀里糊涂的，在孔大茍的命令下，兒子讓龜咬了指血，老子被喂食了龜血。待隔日，孔大茍到牢中去驗視，這兒子果然老了些，老子卻年輕了許多。龜血神通啊！

這天，孔小天偷了老爹的龜去玩，不巧那龜不待見他，就把他的手指頭狠狠咬了?？仔√觳恢过斔勺斓霓k法，就讓龜咬著，被這畜生給吸去了不少血。還好被孔大茍見到，孔大茍幫他把龜取了下來。

孔小天被龜咬了后，人一下子憔悴了。孔大茍拍了下大腿，這龜果然能吸壽。待他飲了那一勺混有兒子的龜血后，自已就能青春煥發(fā)，又有足夠的精力混跡官場，不禁心潮膨湃。哪知隔天夢醒，孔大茍還是孔大茍，沒有變化，這八卦龜血并沒有起作用。

孔大茍的老婆見到孔小天的模樣，哭爹喊娘地咆哮一頓，說孔大茍簡直是在謀殺。老婆嘲笑道：“實話告訴你，小天與你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他不是你親生的。”

孔大茍一聽，簡直氣背過去，八卦龜無意中充當了親子鑒定的利器，這成了當時翠鎮(zhèn)的一大八卦新聞。

妻離子散后，孔大茍能怪誰呢，自釀的苦果，自個兒嘗。對于這只孽畜，他倒是不敢殺，留著也沒用，一把年紀了，也沒有親生子嗣可以化壽給他，便把楊福找來。

孔大茍一見楊福，氣也生不起來了，說：“神龜還你，回去替你娘盡孝吧?！?/p>

楊福再也不敢把龜留在身邊，恐生事端，便憑記憶又尋到那口潭邊，把八卦龜放生了?？商哆叺凝旛帽?，楊福又看了一遍，不知是他老眼昏花，還是字被穆清風除掉了，找了半天，也沒找出半個字來，竟然是一塊無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