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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生的等待

        2016-10-17 18:11:38芥川龍之介
        讀者 2016年21期
        關(guān)鍵詞:沙洲黃泥暮色

        芥川龍之介

        《莊子·盜跖》:“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p>

        尾生佇立在橋下,等待著她的到來。

        他抬頭一看,只見高高的石橋欄桿,已被爬上來的攀緣植物遮蓋了一半,橋上人來人往,人們穿著白色衣裳,沐浴著燦爛的陽光,風(fēng)兒幽幽地吹拂著他們的衣裙??墒?,她還不來。

        橋下黃泥堆積的沙洲,大約還剩下7平方米,與河水緊鄰在一起。長滿蘆葦?shù)暮优?,有許許多多的小洞,那也許是河蟹的巢穴,每當(dāng)水流涌上來,就發(fā)出輕輕的“咕咚”聲??墒?,她還沒來。

        河邊青青的蘆葦長得密不透風(fēng)。而且,在蘆葦中,還有一棵棵郁郁蔥蔥的、婀娜多姿的河柳。蘆葦和河柳遮住了水面。可是,她還不來。

        橋上早就沒了行人的蹤影。腳步聲、馬蹄聲,還有車輪聲,全部消失了。只聽見風(fēng)聲、蘆葦聲、水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蒼鷺的尖嘯聲。尾生停下腳步,河水不知何時(shí)漲了起來。裹挾著黃泥的波光粼粼的河水,逼近了??墒牵€沒來。

        尾生擔(dān)憂地蹙起眉頭,在橋下昏暗的沙洲上著急地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這時(shí),河水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涌上沙洲。同時(shí),從河里升起的河藻氣、水汽,冷颼颼地滲入他體內(nèi)。他抬頭一看,橋上那燦爛的夕陽已經(jīng)消失了。只有石橋欄桿,橫跨在暮色蒼茫中??墒牵€沒來。

        尾生很害怕,呆立不動(dòng)。

        河水打濕了他的鞋,冰冷的河水漸漸地漫延開來,也許在很短的時(shí)間里,他的膝蓋、腹部、胸部就要被那猛漲的河水無情地淹沒。這時(shí)候,水位越來越高,他的兩條腿已被河水吞沒??墒?,她還沒來。

        尾生站在水里,仍懷著一線希望,不住地向橋上張望。

        水已經(jīng)沒到腹部了,周圍早已籠罩在蒼茫的暮色中,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茂密蘆葦及河柳沙沙的響聲,從昏暗的暮靄中傳來。一條像是鱸魚的魚,翻著白肚,從尾生的鼻子前面跳過。魚跳過之后,天空中也已出現(xiàn)了稀稀疏疏的星光,連被藤蔓纏繞的橋欄,也很快消融在暮色里??墒牵€沒來。

        夜半,當(dāng)月光灑在河中的蘆葦和柳樹上的時(shí)候,河水和微風(fēng)互相低語著,將橋下尾生的尸體,輕輕地朝大海的方向托去。也許尾生的靈魂向往著天空中那皎潔的月光,他擺脫了軀殼,就像水汽、水藻氣一樣,悄無聲息地飄向微暗的夜空。

        時(shí)隔幾千年,他的靈魂歷經(jīng)滄桑,又必須托生為人了。他的靈魂就是如今附著在我身上的這個(gè)靈魂。因此,我雖然生活在現(xiàn)代,但干不出任何有意義的事情來,只一味等待著某種當(dāng)來不來的不可思議的東西,正像那個(gè)尾生在黃昏的橋下,一直等待著那位始終未出現(xiàn)的戀人一樣。

        (余 娟摘自《經(jīng)典美文》2016年第8期,王 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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