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學敏

[摘要]1912年9月28日到10月1日，孫中山先生來青島考察。這短短的幾天不過是其革命生涯中的一朵浪花，但卻是孫中山先生國家建設(shè)思想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他諄諄教導后人為黨、為官、為學之道，他重視實業(yè)救國、對外開放、文明教化的光輝思想，是他在青島為國人留下的寶貴精神財富。

[關(guān)鍵詞]孫中山；青島；廣東會館；德華大學

孫中山先生是近代民主革命的偉大先行者，他一生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繁榮富強進行了不懈的努力與奮斗。中華民國建立后不久，1912年4月l日，孫中山先生正式將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的職務讓位于袁世凱。此后一年左右的時間內(nèi)，他一心致力于實施民生主義和實業(yè)救國計劃。1912年9月9日，袁世凱特授孫中山先生“籌劃全國鐵路全權(quán)”，委任他為全國鐵路督辦，孫中山先生一面著手組織鐵路總公司，一面開始考察各條鐵路線。1912年9月28日，孫中山先生來青島巡視，他廣泛地與當?shù)厣探纭W界的人士接觸，發(fā)表即席演講或重要談話。以前由于史料所限，一些史實大多語焉不詳，隨著新資料的不斷面世，孫中山先生在青島的言行與思想日臻清晰。與青島結(jié)緣的短短幾天不過是孫中山革命生涯中的一朵浪花，但是，正如一滴水可以反射太陽的光輝，這幾天卻是孫中山先生國家建設(shè)思想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他為青島、為國人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今年是孫中山先生誕辰150周年，重溫孫中山先生在青島的短暫過往，仔細回味他諄諄教導后人的為黨、為官、為學之道，認真思考他實業(yè)救國、對外開放、重視文明教化的光輝思想，定有新的收獲與啟迪。

一、赴青途中——關(guān)于黨德建設(shè)的教誨

在長期的革命生涯中，孫中山先生始終把立黨、武裝、宣傳作為革命事業(yè)的三大要務，尤其注重立黨，十分強調(diào)黨德建設(shè)。民國元年以后，政黨蜂起，常為政權(quán)而紛爭，黨德建設(shè)顯得尤其迫切。1912年8月，中國同盟會改組為國民黨（但最初一段時間內(nèi)，黨內(nèi)外一直習慣于沿用舊稱同盟會）。由于國民黨剛剛進行改組，面臨黨員成分復雜、革命精神減退等困境，作為國民黨的領(lǐng)袖之一，孫中山先生對黨德建設(shè)更加重視。

1912年9月28日晨7時，在夫人盧慕貞、秘書宋藹齡及山東省同盟會負責人徐鏡心、劉冠三等40余人的陪同下，孫中山先生乘膠濟鐵路專車離開濟南赴青島考察。當日下午，列車駛?cè)敫呙苷尽W生、民眾代表一起涌到車前，孫中山先生下車與歡迎人群握手。時任高密同盟會分會會長、高密高等小學堂校長的侯芝庭請孫中山先生留言訓示時，孫中山先生遂留下了“要立志做大事，不要做大官”的名言。孫中山先生志向高遠，淡薄名利，素以救國救民為己任，以圖升官發(fā)財為恥，所以能留下如此鏗鏘誓言。

之后，在不同的時間和場合，孫中山先生不斷地對“要立志做大事，不要做大官”這句話進行闡發(fā)與深化。1916年8月17日，在杭州督軍署宴會上，他指出，對每人來說，能否成就一番事業(yè)，不在于職業(yè)大小、官階高卑，起決定作用的是要有偉大的志向與理想，“若不能立志，雖做皇帝，做總統(tǒng)，亦無事可做；若能立志，則雖做一小官，做一工人，亦足以成大事?！盵1]對黨員來講，“須一意辦黨，不可貪圖做官；并當犧牲一己之自由，以謀公眾之自由?！盵2]“如果黨員的存心都以為要用黨人做官，才算是以黨治國，那種思想便是大錯?！盵3]不久，他在廣州嶺南學生歡迎會演說時，對“大事”作了如此解釋：“無論哪一件事，只要從頭至尾徹底做成功，便是大事。”并對“做大事”與“做大官”的辯證關(guān)系進行了分析：“古今人物之名望的高大，不是在他所做的官大，是在他所做的事業(yè)成功。如果一件事業(yè)能夠成功，便能夠享大名。所以我勸諸君立志，是要做大事，不可要做大官?！盵4]最后他強調(diào)說：諸君“要有國民的大志氣，專心做一件事，幫助國家變成富強?！盵5]可見，他所希望全體國民立大志而做的大事情就是“幫助國家變成富強”。孫中山先生意在勉勵國民黨員與革命同志踏實做事，勿貪圖個人名利職位，而要為實現(xiàn)國家富強而努力奮斗。

二、在青島火車站——重申開放辦鐵路的理念

1912年4月1日，在南京同盟會會員餞別會上，孫中山先生闡發(fā)了自己未來的志向與規(guī)劃，他說：“解職不是不辦事，解職以后尚有比政治要緊的事待著手的。……中華民國成立，民族、民權(quán)兩主義俱達到，惟有民生主義尚未著手，今后吾人所當致力的即在此事。”[6]可見，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tǒng)職務后，即投身于“比政治要緊的”的民生事業(yè)。為改變國弱民窮的落后面貌，他決心效仿列強的致富之道，即發(fā)展農(nóng)、工、商、礦等實業(yè)。他認為，振興實業(yè)是實現(xiàn)民生主義的主要途徑，“實業(yè)根本既定，民生事實方能發(fā)生，利國福民無逾于此。”[7]但是，若沒有交通運輸業(yè)尤其是鐵路的發(fā)展，轉(zhuǎn)運無術(shù)，則工商業(yè)皆廢，實業(yè)則無法興辦。他說：“交通為實業(yè)之母，鐵道又為交通之母。國家之貧富，可以鐵路之多寡定之，地方之苦樂，可以鐵道之遠近計之?！┪嵊星笥谝话銍裰⒁庹撸犬斨衽d實業(yè)，當先以交通為重要。計劃交通，當先以鐵道為重要。建筑鐵道，應先以干路為重要。謀議干路，尤當先以溝通極不交通之干路為重要?！盵8]孫中山先生認為興實業(yè)必須發(fā)展交通尤其是鐵路建設(shè)，鐵路的多寡關(guān)乎國家的貧富，鐵道的遠近決定地方的苦樂。

孫中山先生實業(yè)救國思想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即開放主義。開放主義是辛亥革命后思想解放的產(chǎn)物，被當時很多人認為是發(fā)展實業(yè)的一條終南捷徑，而以孫中山先生的開放思想“最為系統(tǒng)、深入和理論化”[9]。孫中山先生久居國外，且留心學習西方先進文化與事務，故對世界大勢有著深刻的認識。民國建立后，他認為徹底改造中國的時機到來了，中國應該從被迫開放走向主動開放，借助外力來迅速改變國家貧窮落后的面貌。當時的中國百業(yè)凋敝、財政枯竭，修建鐵路苦于缺乏資本。孫中山主張“借外債以興實業(yè)”[10]，認為這是中外已經(jīng)證明的成功經(jīng)驗。國人要“變向來閉關(guān)自守主義，而為門戶開放主義”[11]。除了外資，還可以借用外國人才和方法：“一、我無資本，利用外資。二、我無人才，利用外國人才。三、我無良好辦法，利用外人方法?！盵12]在孫中山先生來青島考察的前一天，他在濟南各團體歡迎會的演說中說：“今日之中國，麻木不仁之中國也，其受病之源，則由于交通不便?！郧笆率虏荒苓M步，均由排外自大之故。今欲急求發(fā)達，則不得不持開放主義。利用外資，利用外人，皆急求發(fā)達我國之故，不得不然者?！盵13]再次表達了對外開放、發(fā)展交通以求強國的迫切愿望?？梢?，來青島考察前的半年中，孫中山先生在南京、上海、北京等地反復強調(diào)的理念是：致力于民生主義需要發(fā)展實業(yè)，而實業(yè)之興仰賴于發(fā)展鐵路交通，修建鐵路的資本可以引進外資。其中蘊含著他實業(yè)救國、發(fā)展交通、對外開放等一系列思想理念，代表著那個時代中國建設(shè)發(fā)展的正確方向。

經(jīng)過青島市民的外交努力和據(jù)理力爭，德國殖民當局最終同意孫中山先生以私人身份到青島進行訪問。1912年9月28日晚6時，列車抵達青島火車站，受到青島各界民眾的熱烈歡迎。孫中山先生在歡迎會上作了簡短的演說，大意是“將不避困難，借助外資，以告成其鐵路政策”[14]。再次重申了他一直思考的開放辦鐵路的理念。孫中山先生抵達青島次日，在上海的國民黨黨報《民立報》亦報道說：“孫中山君昨由濟南抵此，華人曾開會歡迎。孫君于會中演說謂將不避困難，借助外資以告成其鐵路政策?！睂O中山的開放主張充滿了把中國引上近代道路的愛國激情和對國家、民族的負責精神，對鼓舞中國人民掙脫保守思想的束縛，勇敢地走向世界，具有積極意義。

三、在廣東會館——強調(diào)文明教化和鐵路建設(shè)

廣東會館，1906年由廣東香山籍商人發(fā)起成立，與齊燕會館、三江會館合稱為青島的三大會館，是當時青島工商界主要的行會組織，對青島的政治、經(jīng)濟都有著重要影響。1912年9月30日上午，孫中山先生一行來到位于芝罘路上的廣東會館，孫中山先生在此發(fā)表了演說，概要如下：

現(xiàn)在中國固已共和，但所建者僅一空空房子，內(nèi)部之裝飾與陳設(shè)所缺尚多。凡我國民皆有和衷共治之責任。然欲共治當先自盡其本分責任始。何也？先進泰西各國之意旨，無文明教化之工作，斷難突飛猛進也。如青島商埠，前本一區(qū)區(qū)漁村。十四年來實行德國文化之工作，遽發(fā)展至于燦爛無比之境地，其深有價值之建設(shè)，中國又宜用作師表者。雖然，中國若欲發(fā)達適當之事業(yè)，此種工作方法能為之應用也。[15]

在演講中，孫中山先生談到，共和國初建，各項制度建設(shè)尚不完備，還面臨諸多困境。他呼吁國人要和衷共濟，以德國為師，注重文明教化，提高國民素質(zhì)。他認為，德國治下的青島十四年來浸淫德國文化的熏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國人應引以為榜樣，并認真效仿。最后他依然強調(diào)“中國要實現(xiàn)這種發(fā)展必須迅速建設(shè)通達全國的鐵路網(wǎng)，在鐵路建設(shè)上既需國內(nèi)商界的全力支持，也應以開放的心態(tài)邀請外國資本參與”。[16]孫中山先生訪青的真實目的就是“考察鐵路”[17]，是通過實地考察膠濟鐵路堅定興建鐵路的執(zhí)念，故在青島火車站和廣東會館的演講中，他反復闡發(fā)和強調(diào)了這一思想。

四、在德華大學——勉勵學子勤奮學習以建設(shè)祖國

中國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歷史悠久，國家昌盛。到近代，卻面臨貧困落后的窘境，飽受西方列強侵凌。孫中山先生認識到，國家的貧弱的癥結(jié)“皆因教育、實業(yè)兩不發(fā)達”[18]，強調(diào)救國除了要發(fā)展實業(yè)外，還要振興教育。孫中山對青年學生的關(guān)注始于1905年前后。民國元年以降，他常到各地大學演講，勉勵學子努力求知為民國作貢獻。1912年9月30日下午，孫中山來到前海之濱的德華大學考察。德華大學，即德國在青島的殖民政府與中國政府合辦的“德華特別高等專門學堂”，始建于1909年。這是中國近代第一所中外合作大學，以外資為主，主要由德方管理，在系科專業(yè)設(shè)置、課程安排等方面都采用了國際上最先進的模式，同時還兼顧中國文化教育。1912年左右，該學堂有三百多名學生，生源以山東、廣東、江蘇、浙江為最多。除預科外，正科有法政科、醫(yī)科、工藝科、農(nóng)林科四個專業(yè)。在擠滿師生的禮堂內(nèi)，孫中山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說：

中國政體現(xiàn)已更改，是破壞已終，建設(shè)方始，正需各界和衷共濟，以固國基。查國家憲法固以平等自由為主，其實此種主義亦有一定之限制，而尤以官吏、軍人、學生三界當受此約束之限制，蓋此三界人惟有服從是其第一義務。至于學生當此武裝世界，茍圖而后以泰西知識暨西國文化而謀生活，并發(fā)憤努力，藉其所得之智識，以與國民謀公共之幸福。則根本解決惟有勤于學問為獨一無二之法門。蓋今昔行政，新舊統(tǒng)治之所不同者，昔之作官，以享自由幸福為個人之最大目的。今日則無論作官與否，所謀之自由幸福專為我國民也。吾故曰，新時代之責任，當學生者不可不利用良好之機會。諸君在華德高等學堂，享受華德教育名家所教授者也。要知德國在世界中，既因其文化的精神憤發(fā)而成最著名之國，則此高等學校垣墻以外，德國租界之內(nèi)，即有價值甚高之教育也。[19]

在這篇演講中，孫中山先生著重闡述了以下幾點思想：首先，鼓勵民眾團結(jié)建國。清政府被推翻以后，全國面臨著建設(shè)共和國的重任。為此，國人需要勠力同心，和衷共濟，努力把中國建設(shè)成為世界強國。其次，鼓勵學子勤奮學習。雖然自由、平等為憲法精神，但官吏、軍人、學生三類人當有所約束，應以服從國家建設(shè)為第一要務。學子們當努力學習西方先進文化，并借助所獲得的智識，“以與國民謀公共之幸?！?，而不是汲汲于一己之幸福。學子們當“勤于學問”，努力獲得真才實學，以肩負起光榮的時代責任。要珍惜這享受良好教育的大好機會，以德國的優(yōu)秀精神、文化為師，學成之后報效祖國。他進一步教導學子們說，高等學堂內(nèi)的學習不是唯一的，學生們還要走出校門，學習青島的德國租界內(nèi)的一切先進之處，力爭把祖國建設(shè)得同樣完美。孫中山先生重視教育以振興中華的思想，逐漸發(fā)展成為系統(tǒng)的“教育救國”思潮，并在近代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再次，鼓勵官員為國民謀幸福。舊的行政體制下，官員以享受個人的自由幸福為最大目的，而在民國新體制下，國人無論作官與否，都應為謀取全體國民的自由幸福而努力。在演講中，孫中山先生對德國的社會文化、科技成就、法律制度給予高度評價，對德國人在青島的殖民建設(shè)成就也給予充分肯定，這可以看做孫中山先生的開放主義思想在教育領(lǐng)域和城市建設(shè)方面的全面體現(xiàn)。

考察完德華大學之后，孫中山先生又訪問了位于北平街（今北京路）的青島基督教青年會?；浇糖嗄陼?844年創(chuàng)立于英國倫敦，19世紀末開始傳入我國，到1912年，全國有市會25處，會員一萬多人。民國初年，孫中山多次參加南京、上海等各地基督教青年會的活動。青島基督教青年會創(chuàng)辦于1908年，宗教性質(zhì)并不強，類似青年文化俱樂部，服務對象主要是紳商、學生等。孫中山先生來青時，青島基督教青年會成立未久，規(guī)模不大。孫中山會見了青年會的領(lǐng)導人和部分成員，發(fā)表了演講，最后二十余人合影留念。此外，9月30日，孫中山先生在青島還訪問了海關(guān)、三江會館等地，參加了廣東同鄉(xiāng)會的歡迎宴會，10月1日上午游覽了嶗山。在這些地方，孫中山先生或許也有演講或談話，可是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史料記載。相信隨著越來越多的檔案資料的發(fā)現(xiàn)，孫中山先生在青島的這段歷史會愈加生動、豐滿。1912年10月1日傍晚，孫中山先生一行乘輪船前往上海，結(jié)束了為期三天的青島之行。

短暫的青島之行給孫中山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說，德國在青島的“行政管理、街道、碼頭、造船廠、高等學校、防御工事、市政設(shè)施，……都是值得中國人學習的?！瓘奈以谑澜缟纤娝剚砜矗艺J為，德國幾乎在每一個方面都是我們的現(xiàn)成的老師?！盵20]孫中山先生把德國建設(shè)青島的成就視為未來中國城市的楷模，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短暫的青島之行是孫中山先生革命生涯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huán)，是其黨德建設(shè)、實業(yè)救國、對外開放思想的延續(xù)與發(fā)展，是其利用外資、修建鐵路理念的再次體現(xiàn)，是其重視文明教化和人才培養(yǎng)、對外開放精神的具體闡述。孫中山先生立志為中國的現(xiàn)代化建設(shè)而奮斗，并為之奉獻了畢生的精力。如今，孫中山先生及其時代雖已遠去，但中國的現(xiàn)代化建設(shè)事業(yè)尚未到完成之時，孫中山先生的光輝思想依然值得大家去思考、去踐行。

[注釋]

[1]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室等.孫中山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

[2][3][4][5]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室等.孫中山全集（第8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6.

[6][8][10][11][12][13][18]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室等.孫中山全集（第2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2.

[7]王耿雄等.孫中山集外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9]吳雁南等.中國近代社會思潮（第2卷）[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14][15][19]尚明軒.孫中山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16]周兆利.1912年孫中山青島之行[J].春秋，2014（3）.

[17]翟廣順.孫中山1912年青島之行幾個問題的求索[J].青島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6）.

[20]郝盛潮.孫中山集外集補編[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