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娜，吳一葉

(揚州大學文學院，江蘇揚州22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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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的揚州茶文化考察

王娜，吳一葉

(揚州大學文學院，江蘇揚州225000)

揚州茶文化作為揚州文化重要的一支，獨具特色，同時也反映揚州文化的特點和內(nèi)涵。茶在許多描寫揚州的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文章試從近百年來描寫揚州的文學作品來考察揚州的茶文化，以及茶文化描寫在作品中的作用，進而反映出揚州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

揚州茶文化；百年文學作品；揚州文化

揚州既是運河南北走向的交匯點，也是把長江劃分東西兩向的分割線，獨特的地理位置讓它成為明清時期兩淮鹽業(yè)集散地，由此帶來大量的財富，文化也十分豐富。但是近代以來，社會發(fā)生巨大變遷，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也發(fā)生了變化。傳統(tǒng)文化受到了沖擊，但是茶文化卻深深烙刻在揚州人的生活中，地位不曾動搖。

揚州有句俗語：“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逼ぐ?，指的就是喝茶，茶在揚州人的生活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汪曾祺在散文《尋常茶話》中就寫到：“我的家鄉(xiāng)有‘喝早茶’的習慣，或者叫做‘上茶館’。”他的許多小說中都寫到茶，小說中的人物都愛喝茶。比如《異秉》中王二就極愛喝茶：“吃完晚飯，總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生意，他不忙收攤子，就端了一杯熱茶，坐到保全堂店堂里的椅子上，聽人聊天，一面拿眼睛瞟著他的攤子，見有人走來，就起身切一盤，包兩包。他的主顧都是熟人，誰什么時候來，買什么，他心里都是有數(shù)的?！辈璩闪藫P州人生活中的必需品，茶文化也成了揚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揚州茶文化的具體體現(xiàn)

揚州茶文化的描寫在許多關(guān)于揚州的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比如李涵秋的長篇小說《廣陵潮》，汪曾祺的小說《雞鴨名家》《異秉》《徙》《大淖記事》等，以及評話《皮五辣子》中都有涉及，主要描寫的是揚州茶館和揚州茶俗。

(一)揚州茶館

揚州的茶館，在揚州人的生活中占據(jù)了極其重要的位置，幾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與茶館發(fā)生聯(lián)系。揚州人有事無事都會到茶館坐一坐，茶館具有休閑娛樂和商談事務(wù)這兩大功能。

1.休閑娛樂功能

休閑娛樂是茶館的基本功能。到茶館喝茶品茗放松身心，揚州人是深諳此道的。揚州人愛上茶館，有鴛鴦蝴蝶派五虎將之一美稱的揚州籍作家李涵秋在《廣陵潮》中有多處這方面的描寫?！肮庞薜溃骸@些閑話，我也不同你辯論，明日早些起身，一同到官盛亭去吃茶?！雹佟坝幸惶?，古慕孔自家邁步出門，尋到那城隍廟里吃杯閑茶?！雹凇袄铣潭f到此處，便將那包洋錢重又拿出來，望著他兒子說道：‘我陪你石老叔去吃杯茶。這筆款子你親自送到劉四先生那里去罷，他的家便住在轎夫馬武間壁?！雹塾秩绲谑刂?，沈小雪遇見周碧芙，兩人談到賀花仙之死時，寫到：“沈小雪道：‘難不成他就死在書房里？他的先生呢，不看見他？’周碧芙道：‘偏生他的先生這一天被人約到教場吃茶去了，書房里沒什么人?！雹堋稄V陵潮》中這樣的文字還有很多，去官盛亭吃茶、去城隍廟吃茶、去教場吃茶等等，這很能反映出茶在揚州人生活中的地位，喝茶成為揚州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如吃飯睡覺一般平常。《廣陵潮》中那些閑人沒事就去茶館坐坐，喝喝茶，談?wù)勑?，看看報，說些閑話，茶館是真正的娛樂休閑場所，這也反映出揚州人的生活狀態(tài)。

茶館是閑人愛去之地，喝茶遛鳥是閑人的標志。茶館也會提供棋牌等，供人賭博。汪曾祺《雞鴨名家》中有一段描寫，反映了揚州茶館的這一特色?！斑@茶館照例又是閑散無事人聚賭耍錢的地方。茶館里備有一副麻將牌(這副麻將牌丟了一張紅中，是后配的)，一副牌九。推牌九時下旁注的比坐下拿牌的多，站在后面呼吆喝六，吶喊助威。”⑤茶館不僅僅是談心之地，還成了聚賭的地方，休閑娛樂功能得到一步發(fā)揮。我們也能從中看到茶館的普及性，茶館不再是文人雅士的專屬地方，平民百姓、三教九流都可以出入茶館。

出入茶館的人等魚龍混雜，使茶館成了人們互相交流信息的場所。大家在一起八卦、閑聊一些瑣事，《廣陵潮》中多有反映。第三十五回中富玉鸞要與淑儀退婚，這件事成為了茶館里的談資?！昂髞磉@件事傳入幾個道學先生耳朵里，大家便都在酒館茶社里議論起來，說世界上的事，不久都要反了，怎么自己父母替自己聘下的妻子，都會反悔，要退起婚來?！雹抻行┤瞬聹y淑儀是不是犯了七出，楊靖也摻合進來，污蔑淑儀不檢點，看到何其甫進來，楊靖又談到云麟，說他與伍淑儀以及紅珠之間的事。大家議論紛紛，談得火熱。茶館成了八卦集散地，閑言碎語，不絕于耳。

第九十六回中云麟、朱成謙偶遇孫淑庵和孔大鼻子兩人，幾人就在茶館討論《揚州日報》上刊載的一件事?！拔乙驗榭匆娊裉靾笊?，我們揚州出了一件奇事，所以看見趾翁，就揀出來請諸位評判評判，大可以做得小說家的資料哩?！雹邎蠹埳现v的是鮑橘人之事。鮑橘人喪偶之后，變賣物件，到鎮(zhèn)江去尋朋友，住在萬全樓，遇見芮大姑娘，見她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便去勾搭。芮大姑娘見鮑橘人像是個富家子弟，便想要從他身上弄些錢。于是芮大姑娘便和自己的情人陳小剝皮聯(lián)合起來騙了鮑橘人。芮大姑娘和鮑橘人一起逛銀樓，芮大姑娘先用真銀票去買東西，后來又用造的偽票買了許多首飾，后來芮大姑娘和陳小剝皮跑了，店里小伙計只知道鮑橘人，結(jié)果就是鮑橘人被抓起來了。云麟、朱成謙、孫淑庵、孔大鼻子幾人就對鮑橘人的人品討論了起來，認為“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人心墮落，世道衰微，與人交朋友要小心謹慎。

茶館也是藝人表演的場所，茶館老板會邀請揚州評話和揚州彈詞的藝人在茶館里表演。這其實是茶館老板為了吸引茶客而推行的一種商業(yè)行銷手段。人們在這里喝茶聽曲，度過悠閑時光。林蘇門《邗江三百吟》中記述：聽書者“圍坐長凳，樂見不厭，間獻以茶。開全部大書，……預日用報條貼于大街巷口，上書：某月某日某人在某處開講書詞”⑧。汪曾祺小說《異秉》中也有這樣的片段：“王二的發(fā)達，是從他的生活也看得出來的。第一，他可以自由地去聽書。王二最愛聽書。走到街上，在形形色色招貼告示中間，他最注意的是說書的報條。那是三寸寬，四尺來長的一條黃顏色的紙，濃墨寫道：‘特聘維揚×××先生在×××(茶館)開講××(三國、水滸、岳傳……)是月×日起風雨無阻’?！雹?/p>

茶館說書，說書人與聽書者兩相互動，充滿趣味性。人們?nèi)ゲ桊^休息解渴，吃些零食，還可以聽書，與周圍的人一起參與進去，實乃一大享受。茶館也為這些傳統(tǒng)文化活動提供了舞臺，兩者相得益彰。茶館相當于現(xiàn)代的電影院、劇院，人們于此聽人講故事，欣賞藝術(shù)，放松心情。

2.商談事務(wù)

揚州人上茶館除了消遣娛樂之外，更多的是為了交際應酬。人們有事相談，酬酢親友會相約去茶館?！稄V陵潮》第八十二回寫到田福恩為答謝朱成謙為繡春看病不收診金便在茶館請客。第九十六回中朱成謙為了避免醫(yī)生考試，希望云麟弄到一張免考證書，也邀云麟到茶館。朱成謙說到：“‘云先生是向來幫過我的忙的，這一次非求云先生幫忙不可。但非一時可以說得清楚，所以我們先到朝陽樓再談?！雹獬枠鞘遣桊^的名字，人們有事相商，比起到家里，還是外面更方便。茶館環(huán)境舒適，只要不大聲喧嘩，私密性還是較高，很適合談事情。

茶館作為公共場所，能坐著談事，還可以喝茶吃點心，很適合人們相聚談事。而且有事相求之人，約人到茶館，也算是一種請客，顯得有禮，有誠意?，F(xiàn)代的人們有事都在飯桌上解決，用酒代替了茶，少了一點高雅之氣。

中國民間有“吃講茶”的傳統(tǒng)，民間有糾紛，不去官府告狀，而是去茶館“吃講茶”。矛盾雙方請鄉(xiāng)間有名望的人和鄉(xiāng)親吃茶評理，進行裁決，理虧的一方負責茶資。這在《大淖記事》中有詳細的記述。二十來個錫匠為了給小錫匠做主，他們“頂香請愿”，為了解決這件事“縣長邀請縣里的紳商商議，一致認為這件事不能再不管。于是由商會會長出面，約請了有關(guān)的人：一個承審——作為縣長代表，保安隊的副官，老錫匠和另外兩個年長的錫匠，還有代表挑夫的黃海龍，四鄰見證，——賣眼鏡的寶應人，賣天竺筷的杭州人，在一家大茶館里舉行會談，來了這件事”。

茶溫和，喝茶能夠讓人冷靜，心平氣和地解決問題，而且茶館是公共場所，圍觀群眾能夠產(chǎn)生一種輿論壓力，讓理虧之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能讓主持之人更加公平公正地判決?！俺灾v茶”不失為和諧解決事情的方式，在這里茶館成了“執(zhí)法中心”。

揚州茶館還有很多功能，比如提親說媒、藝人收徒、文人講詩等，揚州人的生活離不開茶館，它既是一種生存需要，也是一種精神需求。

(二)揚州茶俗

茶俗是人們在飲茶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飲茶方式習慣和用茶的禮儀風俗，不同的地區(qū)因為地理、經(jīng)濟、文化等的不同，茶俗也不相同。揚州尤其具有獨特而豐富的茶俗。

1.以茶待客

2.以茶祭祀

3.茶與婚俗

男女訂婚，必送茶禮。揚州有句俗語“一個女兒不吃兩家茶”，意思就是接受一家茶禮，就不會接受另一家的。男方定親所送的禮品中，必包含一包茶葉。茶葉有著“從一而終，絕不移志”之意，因為茶樹發(fā)芽后，不能移植，移植就不能成活。第二十五回秦氏把云麟淑儀兩人的年庚給一個命課先生去合婚，批了一個上婚，“兩家好不高興，都忙著過茶下聘”。但是一位算命瞎先生說云麟命硬，是三妻之命，若娶親，不出一年半載就會出人命，伍淑儀的母親和祖母聽了很不高興，決定放棄這門親事，以致云麟淑儀二人就此錯過。

過茶下聘，蘊含著美好的愿望，寄寓著人們對新人愛情專一，婚姻篤定的祝福。

揚州的茶俗還有很多，比如長輩做壽，晚輩必送茶葉，謂之“壽茶”。砌房上梁在梁上掛一包茶葉，謂之“發(fā)茶”。新娘子進門要吃“蓮子茶”“棗子茶”“桂圓茶”，叫做“三道茶”。防止小孩疰夏，向七戶人討茶水淘飯食之，謂之“七家茶”。兒童入學，喝杯清茶，謂之“狀元茶”。揚州豐富的茶俗，顯示出揚州茶文化的豐厚，同時也反映出揚州的風俗習慣。揚州人幾乎到了“無茶不成事”的地步。

二、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揚州茶文化描寫的文學功用

茶事描寫在文學作品中有一定的作用，不僅為作品提供了社會背景和活動場景，而且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刻畫。有些文學作品直接以茶為對象，對它進行描寫和介紹。

(一)介紹地域文化

(二)烘托環(huán)境

茶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之物，人物的活動、交往中多有茶的出現(xiàn)，茶事描寫為記敘事件提供了環(huán)境，是人物活動的場景。

(三)刻畫人物形象

《廣陵潮》第十二回中，何其甫與伍晉芳、秦洛鐘相約醉仙居，何其甫到了也不點茶，生怕別人不來，自己就得付茶錢。這一細節(jié)，刻畫出了何其甫窮酸、怕花錢的形象。

又如第八十六回，嚴大成與何其甫相約到茶館，兩人談?wù)搹垊讖捅僦?。談著談著，嚴大成覺得餓了，便問何其甫是否吃過，何其甫說吃過了，嚴大成便點了一碗面，吃到一半時，何其甫突然喊道肚子疼，說要大解便走掉了，再沒回來，賴掉了茶資。這一段描寫也能刻畫出何其甫無賴、愛占便宜的形象，以及窮酸的本質(zhì)。

茶文化的描寫，幫助作者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刻畫，使得人物更加立體、豐滿。

這些作品中的茶文化描寫都是作為背景，并沒有成為作品重點描寫的對象和主角，進行的是浮光掠影似的描寫。而浙江籍作家王旭峰則以“龍井文化”為主角創(chuàng)造了《茶人三部曲》?！恫枞巳壳芬院贾莶枭毯季琵S家族四代人起伏跌宕的命運變化為主線，塑造了一批具有不同社會意義的人物形象，把茶的精神與中華民族的歷史融合在一起，世紀風云與茶人情致熔于一爐，是中國第一部反映茶文化的長篇小說。而揚州茶文化在外來飲食文化的沖擊下，已經(jīng)失去了獨尊的地位。越來越多的咖啡廳占據(jù)了城市，而許多茶館也已西化了，只有那些百年老字號的茶社還保持著傳統(tǒng)。揚州最有名的茶也就只有綠楊春了，揚州茶文化的影響力大不如前。文學作品中反映茶文化的不全面，不深刻，也與揚州茶文化的衰落有關(guān)。揚州被評為美食之都，作為揚州飲食文化一部分的揚州茶文化應該得到重視，發(fā)揚廣大。我們也期待著有更多作家寫出反映揚州茶文化的作品。

注釋：

⑧林蘇門：《邗江三百吟》，廣陵書社，2005年，第109頁。

[1]李斗.揚州畫舫錄[M].北京：中華書局，2007.

[2]曹永森.揚州特色文化[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6.

[3]徐謙芳.揚州風土記略[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

[4]宗金林.民國揚州舊事[M].揚州：廣陵書社，2010.

[5]趙昌智.揚州文化研究論叢[M].揚州：廣陵書社，2009.

[6]韋明鏵.揚州掌故[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01.

[7]陳文華.中華茶文化基礎(chǔ)知識[M].北京：中國農(nóng)業(yè)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莊亞華

10.3969/j.issn.1673-0887.2016.04.010

2016-03-16

王娜(1993—)，女，揚州大學文學院中文系本科生。

江蘇省大學生實踐創(chuàng)新訓練計劃項目(2014111170072)

I207.14

A

1673-0887(2016)04-004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