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蘭

澳門小說中的流浪與歸屬情結
——以20世紀80、90年代小說文本為例

周小蘭

澳門文學作為世界華文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其特有的文學生態(tài)意義。文章從澳門前期“過客文學”的流浪敘述、澳門過渡期小說的流浪書寫、身份的認同和情感的歸屬等方面入手，以上世紀80、90年代的澳門小說文本為例，旨在探究澳門小說中的流浪與歸屬情結。有移民就有流浪，不同的移民作家在其文本中闡釋了內(nèi)心的流浪意識，依托原鄉(xiāng)文化找到精神歸屬。移民文學在源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澳門文學中找到了原鄉(xiāng)。

移民；過客；流浪；身份認同；情感歸屬

米蘭·昆德拉曾經(jīng)這樣說過：“對小說家來說，一個特定的歷史狀況是一個人類學的實驗室。”①偏于中國南海一隅的澳門的小說似乎正是這樣一個神秘而陌生的“實驗室”。澳門的小說傳承于中國傳統(tǒng)小說，林中英說過：“寫實，是澳門小說的主流?！雹谄涓谥袊侵袊≌f的一部分。同時，澳門有著400多年的葡殖歷史，因而又混雜了不同于中國其他地區(qū)的文學特點。因此，澳門小說在多元混雜的歷史狀況下艱難發(fā)展。

從《大眾報》副刊一直到《鏡海》面世之前，澳門的小說都在緩慢發(fā)展，主要以長篇連載和短篇的形式發(fā)表。澳門小說真正興起于上個世紀80年代，相繼有了刊載短篇的《鏡?！泛瓦B載長篇的《小說》。在有悠久詩詞書寫傳統(tǒng)的澳門，堅持寫小說的人不多，堅持連載小說者只有魯茂和周桐，其他作家多主詩歌、散文，兼寫小說，如林中英、陶里、淘空了等。在土生葡人中，江蓮達和飛歷奇也是寫小說的好手。盡管如此，這時期真正結集出版的小說很少，80代出版了《心霧》、《愛心樹》、《云和月》、《春風誤》、《錯愛》、《澳門小說選》等十幾本小說（集），90年代相繼有《白狼》、《晚情》、《香農(nóng)星傳奇》、《大辮子的誘惑》、《愛情與小腳趾》等小說，但總體數(shù)量仍不多。因此，對澳門小說的研究成果是可觀的，各抒己見：有論者對澳門小說史進行研究，從縱向窺探澳門小說的全貌；有論者提出澳門小說的創(chuàng)作具有寫實性和寓意性；有論者直接探究新一代小說家的現(xiàn)代意識的小說創(chuàng)作等等，不一而足。值得一提的是廖子馨的文章《澳門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困境——評柳惠的〈白狼〉與周桐的〈錯愛〉》，選取了澳門最具代表性的小說家魯茂和周桐，對其代表作《白狼》和《錯愛》進行文本細讀，多面分析，從而指出澳門小說創(chuàng)作的困境是處于不夠自由開放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這無疑是80、90年代澳門小說研究所取得的巨大成果。然而，對澳門小說研究雖多方面，卻無一個系統(tǒng)的把握，對澳門小說作者的移民背景下的流浪意識在作品中的呈現(xiàn)幾乎無所關注。

鄭煒明評價飛歷奇時說過：“在他筆下的懷舊氣氛，其實就象征了他個人以至他的族人對澳門的一種根深蒂固的文化身份的認同和歸屬感?！雹郯拈T小說史中創(chuàng)作移民文學的小說家們都企圖擺脫移民身份，融入澳門社會中去。然而，新時期移民文學正是承接于歷史悠久的“過客文學”。筆者從澳門小說的書寫者的“流浪”身份入手，將其作如下劃分：本土華人作家的主流書寫；內(nèi)地南下的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寄托；南洋歸僑的文學理想；土生葡人的雙重流浪。本文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從澳門前期“過客文學”的流浪敘述、澳門過渡期小說的流浪書寫、身份的認同和情感的歸屬等方面入手，旨在探究澳門小說中的流浪與歸屬情結。

一、澳門前期“過客文學”的流浪敘述

“過客”是澳門前期文學的關鍵詞，作為一個移民地區(qū)，早期的澳門文學是一些內(nèi)地和海外的過客們所留下的手記，所形成的“過客文學”就與之后的移民文學有較大區(qū)別。過客，即過路的客人；旅客，最早在《韓非子·五蠹》中記載：“穰歲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愛過客也，多少之實異也?！边^客最早是指疏遠的過路人，澳門文學正是發(fā)端于這些過路人的隨筆。流浪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則解釋為：生活沒有著落，到處轉移，隨地謀生。早期的政治難民和戰(zhàn)爭難民既是澳門的過客又是流浪者，他們暫安于澳門，寫下了一些作品，即為“過客文學”；他們轉移到澳門，在澳門暫謀生路，是作為流浪者流浪到澳門的。他們短暫停留于此，其作品透露出作為過客的漂泊的流浪意識，最終他們還會回歸原籍，因而用“過客文學”而非流浪者文學命名他們的作品似乎更加貼切。

與香港一樣，由小漁村發(fā)展而來的澳門是一個移民地區(qū)。據(jù)統(tǒng)計，“本土人”只占總人數(shù)的40.2%，大陸移民占50.4%，其他國家或地區(qū)常住人口為9.4%。④可以說，移民是澳門的一群“生活在別處”的有深刻體驗的人，但他們一直處在一種地理上的、生理上的“邊緣”狀態(tài)。這是一個易產(chǎn)生文化現(xiàn)實沖突的與“原鄉(xiāng)”完全不同的異域空間，充滿流浪、漂泊之感，這些移民文學家的“邊緣書寫”就是流浪心境的展現(xiàn)。

凡有井水的地方是皆有文學的，澳門這個小漁村也不例外。自16世紀中葉開埠起，澳門的文學便發(fā)展起來了，以“過客文學”為發(fā)端的澳門文學從此之后未間斷過。正如澳門學者鄭煒明所說：“中國文學在澳門這塊土地上，是從來沒有間斷過的，其間雖有盛衰起落，中國文化強而有力的生命感，則早已在歷代作家努力下表現(xiàn)無遺。”⑤澳門堅固的文學傳統(tǒng)并非源生于本土的“根生文學”，而是植入的“過客文學”，在葡殖時期始終未形成本土文學特色。這些過客留澳期間多為避難或旅居，處于一種流浪狀態(tài)，因此，澳門詩人懿靈將澳門稱為“流動島”，“澳門從不留人，也留不住人……澳門人是流離的，這里多的是過客；澳門政治是流離的，一時偏右一時又偏左；而整個島是流動的……”⑥澳門并不是不想留人，只是無法留人罷了。

澳門雖然處于葡萄牙人400多年的統(tǒng)治下，卻始終沒有被葡化。葡萄牙在澳門實行軍事、政治、經(jīng)濟的嚴格管制，卻并未采取強制性的文化政策，因此今天在澳門留下來的多是像大三巴牌坊、圣保祿炮臺等西式建筑，至于語言、風俗等方面則仍保留著中國傳統(tǒng)。從一開始，葡萄牙人對古老的中國風格和習慣就采用了一種完全放任的態(tài)度。

葡萄牙本土狹小，因此很早就進行殖民掠奪，殖民地眾多，只把澳門當做補給站，對澳門的事務并無過多限制和干預。在澳門過去的400多年的葡殖歷史中，葡萄牙政府一直采取“中立”態(tài)度，這就使得澳門在不同時期成為了難民短居避難的地方。“復以澳門孤懸海外。尤其自葡人據(jù)住以后即不受中國政治變革之影響，故每遇喪亂，則儼然是世外桃源?！雹咂现硶r期澳門的過客文化包括了一部分“難民”文化。最早落難到澳門的是葡萄牙著名詩人賈梅士，出生于1524年里斯本的名門望族，后因寫詩得罪了果阿的總督，被逐到了澳門，并在澳門居住了兩年。當賈梅士1556年登上澳門這塊土地時，在白鴿巢山上的石洞里完成了葡萄牙史學上的史詩巨著《葡國魂》后，仍未有一個澳門人識得這位落難于此的大文豪。此后，還有幾個較為知名的外國學者到過澳門并留下了著作，如1825年流亡澳門的英國畫家喬治·錢納利，在澳門住了20多年。在他長期游覽這個沐浴著異國特殊情調的城市后，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的水彩、水粉、油畫以及素描，《風景》、《街頭小販及過往行人》是其中的著名畫作。澳門甚至還接待過不期而至的藝術家。俄羅斯流亡藝術家喬治·史密羅夫的命運就是這樣，他在1944年初從香港逃到澳門。史密羅夫的表現(xiàn)澳門寧靜街景的素描和水彩畫，與他所逃離的戰(zhàn)爭的野蠻殘暴形成鮮明對照。⑧日本漢詩詩人永井一郎在清末也曾游覽過澳門，在《來青閣集》記錄了他的3首詩《澳門尋錢屋五兵衛(wèi)宅址》、《三巴寺》和《澳門過葡國詩人嘉莫意舊居》，前兩篇可視作澳門與日本人民在文化和經(jīng)濟領域里交流的史料。⑨季羨林先生指出：“在中國五千多年的歷史上，文化交流有過幾次高潮，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是西方文化的傳入。這一次的起點，是明末清初，從地域上來說，就是澳門?！雹獍拈T在葡殖的近5個世紀以來一直處于中西交匯、華洋雜處的形態(tài)中，形成了跨文化、邊緣性與多元共生的澳門文學。

R·比爾特羅·科埃略在其著作《澳門拾零：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中承認了澳門這塊殖民地利用其對中國的領土中立，從而扮演了知識分子和政治激進分子的避難所的角色。?澳門的“難民”文化一部分表現(xiàn)在其為政治難民提供庇護，從明清的遺民群體一直到孫中山等革命人士，甚至是二戰(zhàn)時的中國內(nèi)地數(shù)以萬計的難民，澳門都扮演“中立”角色，為其提供了掩護。對于香港那些自封的“日本的英國戰(zhàn)俘”們來說，對于無以數(shù)計的聲稱“中立”身份、千方百計逃到澳門的個人來說，毫無疑問，這塊殖民地是一座如《澳門論壇》（《澳門之聲》的英文增刊）所描述的那樣——“庇護之港”。?

澳門為避居的文人志士提供了立足之地，最初為澳門文學豎起旗幟的也正是這些中國內(nèi)地作家。1591年，湯顯祖因被貶而特意取道香山作短暫的游歷，作為劇作家的他在澳門雖未留下劇作，卻留下了一組反映當時澳門風物人情及華夷貿(mào)易等事的詩，如《香澳逢賈胡》《聽香山譯者》等，這是澳門最早的文學記錄。

自晚明至民國時期，澳門文學的創(chuàng)作者多數(shù)是遁跡避難的文人。明清交替之際以張穆、屈大均、跡刪等為代表的避居澳門的明朝遺民是澳門文學的較早書寫者。他們是反清復明失敗之后流寓于澳門的政治難民，在澳門寫下了諸如《登望洋臺（乙亥）》、《荼蘼花》、《澳門》等文章，多為流于澳門的“過客”所寄托的故國之思及愛國情懷。清末民初亦有一批前朝遺民來到澳門，以汪兆鏞、吳道镕、張學華、汪兆銓等為代表，他們隱于澳門這個世外桃源，而又借詩來抒發(fā)作為一介遺民的亡國之痛。民國時期因內(nèi)地戰(zhàn)火烽起，端木蕻良、馮裕芳、茅盾、張?zhí)煲淼葍?nèi)地作家都曾暫居澳門并留下了一些作品?！鞍拈T文學有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就是同反抗異族的壓迫相結合?！?這些難民雖流浪于澳門，卻心系祖國大陸，其作品不時流露出的反抗壓迫意識是相當明顯的。

除了隱跡遁居的“難民”文化，宦旅澳門的官員和游澳文士亦是澳門“過客文學”的敘寫者。首任澳門同知印光任的《濠鏡十景》及其后任張汝霖的《寄碇青洲山飯罷抵濠鏡澳》等作品，除了寫澳門之景外，寄托了其安守疆土完整的愿望。以丘逢甲、鄭觀應、魏源等游澳文士則或短暫駐足澳門觀光，或長期停留，其對澳門所見所聞的詩文描寫成為了澳門文學的大宗。當時澳門的本土文學除了趙氏一脈外，并不多見。因此，文學在澳門的出現(xiàn)，主要是一種“植入”，而非“根生”。?韓國學者李德超對澳門的“過客文學”根生于中國文學作了相應的考證?：

這些澳門前期“過客文學”的敘述者，對于澳門來說是流離的，他們多是過客。一直以來，人們都只是把澳門當作生意與打漁的驛站。這些文人作為過客，或觀光，或避難，把澳門當作養(yǎng)精蓄銳之地。從賈梅士、湯顯祖到汪兆鏞、茅盾等人，都是帶著“過客”的流浪情結而短暫停留于澳門，帶著流離故土的悲痛和身無所寄的漂泊感，通過筆下沉痛感傷的文學找到精神的歸屬。

二、澳門過渡期小說的流浪書寫

雅斯貝爾斯在《存在與超越》中提到：“當新的生活方式逐漸形成時，舊的生活方式仍然存在著。新的生活方式的巨大的突破最初必然無力反對舊勢力，因而舊的生活方式的內(nèi)聚力尚未枯竭。過渡時期是悲劇地帶?！?80年代中國的改革開放和中葡聯(lián)合聲明的簽訂給澳門帶來巨大變化，相對于60、70年代仍是小漁村的澳門來說，這顯然是一股巨大沖擊，舊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與新的方式產(chǎn)生巨大沖突，使這些澳門的作家產(chǎn)生了精神的困惑與失落而陷入悲劇地帶。澳門小說家在其移民身份下，把這種陷于悲劇地帶的過渡期的沖突作為小說新的素材，重新思考在小說中的流浪意識及身份認同的歸屬問題。

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流行的后殖民主義有別于前殖民的嚴密的軍事、政治控制，側重于文化訴求。后殖民理論是一種話語，指的是西方文化霸權的批判以及對文化平等的訴求，后殖民理論從文化上對殖民主義加以分析和批判，文化是其關注的焦點。?澳門小說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以寫實為主，澳門的小說很好地表現(xiàn)了澳門過渡期所表現(xiàn)的后殖民文化。由于“先天不足”，澳門的小說遲至20世紀30年代末才見端倪。30年代中期，中國著名作家茅盾先生到澳門就曾說過他對澳門的印象是：“澳門沒有文化！”?鄒家禮說過：“一個地區(qū)的文學是否繁榮，先決條件是該地區(qū)的小說發(fā)展健康。所謂發(fā)展健康，簡單來說就是：有足夠的人肯寫，有足夠的人肯讀?！?可見，沒有小說的澳門是“沒有文化”的澳門，這當然是針對新文學而言的。小說為何如此重要？他接著說：“之所以以小說來作為一個地區(qū)的文學繁榮指標，原因很簡單，皆因小說和群眾的距離很近。”?源于“街頭巷語”“道聽途說”的小說是“從群眾中來”“往群眾中去的”。

80年代以來，澳門小說開始大放異彩，流浪是這些不同時期的移民作家筆下的共同情感。有流浪了幾世紀的土生葡人，也有新時期剛剛來到的新移民者。然而他們的小說中普遍存在著作為移民者的流浪感傷，表現(xiàn)出寄居他鄉(xiāng)的流浪與上下求索的歸屬。

（一）本土華人作家的主流敘述

“植入”而非“根生”的澳門文學在葡殖400多年的歷史中，形成了華洋雜處、多元共生的跨文化狀態(tài)，帶有很強烈的包容性，形成了淳樸、寬容的民風和與人為善的傳統(tǒng)。莊文永曾在其文稿中指出：“澳門作家以一顆強烈的愛心去關懷廣大市民的疾苦，弘揚善良人性的光輝，表現(xiàn)出一種溫柔敦厚的內(nèi)心世界和人道主義的關懷，充分流露出一種溫情脈脈的真善美的文化意蘊?！?周桐、林中英、寂然、梁淑琪、余行心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身上自然承載著澳門文化的“溫情脈脈”。他們祖籍都在大陸，可以說已經(jīng)是第二代或第三代移民了，但在其小說中仍表達著移民的流浪情結。

作為80、90年代澳門小說文壇的實力干將，周桐的《錯愛》是80年代澳門唯一出版的長篇小說，90年代《晚情》、《香農(nóng)星傳奇》也相繼出版。這是一位善于講愛情故事的好手，作為移民作家的流浪意識也始終在其筆下流轉：《錯愛》中的小里蒙的輾轉流浪、尤鈴的居無定所；《晚情》中駱霞的澳門—四川—上?！拈T—美國的生活軌跡；《香農(nóng)星傳奇》的外星人龐雅倫在澳門的短暫停留……正是潛藏于周桐心中的不安定的流浪情愫的表達。

陶里曾這樣評價過：“林中英對社會現(xiàn)實的回應不但多方面，而且相當尖銳，這種尖銳的回應來自她的筆下似乎是個人之見，但其實代表了廣泛的社會觀點。”?在林中英的短篇小說集《云和月》中，她用筆傳達了對生活的感受：《初出茅廬》的被騙的天真少女；《苦酒》的自殺少女；《百密一疏》的鄰居關系都是對澳門現(xiàn)實生活的描繪?！拔覍懚唐≌f喜歡從現(xiàn)實生活中找題材，生活中往往有些事情能觸發(fā)起我寫作的靈感。”?《重生》就是對當時澳門的“三·廿九”風波的真實書寫，銀彩的身心都在流浪，因而她多年來小心翼翼地生活著，當那張登記證安定了她的“身”后，心卻依然在漂泊，她把內(nèi)心的空虛和游離轉化為了性的釋放。

“寫澳門人，寫澳門事，寫澳門的時代脈搏，這兒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我熱愛澳門。”?這群澳門土生土長的二、三代移民已經(jīng)與澳門的文化水土相融合，其寫作天然地融入了澳門的文化和藝術成分，甚至匯聚到了澳門文學與文化的主流。他們的流浪意識較為薄弱，只有深入其小說內(nèi)蘊，才能體會到。他們已經(jīng)融入了澳門本土，從而表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流浪意識。

（二）內(nèi)地南下的傳統(tǒng)文化精神寄托

托·斯·艾略特確認“傳統(tǒng)”是一種歷史意識，他說：“這個歷史的意識是對于永久的意識，也是對于暫時的意識，也是對于永久和暫時的合起來的意識。就是這個意識使一個作家成為傳統(tǒng)性的。同時也就是這個意識使一個作家最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在時間中的地位，自己和當代的關系?！?澳門文學是中華文化的發(fā)展，澳門文學的傳統(tǒng)是以中國文學傳統(tǒng)為主導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儒家“仁”的思想深深影響了澳門文學。在大陸受中國傳統(tǒng)教育的魯茂、淘空了等南下澳門，繼續(xù)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他們從處于文化主體的內(nèi)地到處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邊緣的澳門，有種不信任感和漂泊感，這是脫離主體的流浪兒。

在魯茂的二十幾部長篇小說中，他用中國傳統(tǒng)的寫實手法從階層、人與事描繪了澳門社會生活的面貌，其筆下的工人、義工、家貧的青年、學生等等，都描繪貼切。他移民到澳門多年，仍不免陷入短暫的迷茫：《凌晨》的岑愛明因狂熱追星而摔斷腿；《似花非花》的張君樂對珍妮花的短暫迷戀；《白狼》的吳白朗誤入歧途，為禍社會，幾近毀滅……在強大的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下，他從未真正陷入流浪的漂泊感中去，而是懸崖勒馬，回歸正途。淘空了是接受中國傳統(tǒng)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他擅長寫詩，小說并不多。從他的《私生子》和《分居》兩個短篇中，表現(xiàn)的是作為新一代移民因流浪而產(chǎn)生的內(nèi)心空虛、生活萎靡的心態(tài)，也并未產(chǎn)生過多大的存在感。

在澳門，這些內(nèi)地南移作家并未因此而感到流浪的孤獨和困苦。他們在澳門發(fā)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子，并致力于這些文化的挖掘，找到適合自己作品的創(chuàng)作風格。因此，這種流浪意識并不強烈，背井離鄉(xiāng)使其在作品中會不時表達出流浪的孤獨感，而這是不完全的流浪，身體流浪了，精神卻仍寄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中。

（三）南洋歸僑的文學理想

作為前殖民地的東南亞各國，相較于澳門而言，有著更加混雜的文化背景，中華文化、基督文化、馬來文化、回教文化、佛教文化共存。陶里、廖子馨就是曾生活于此的華人，他們由于個人或者家族歷史的原因在海外漂泊流浪，而后定居澳門，這是“向中心靠攏”的移民。他們身上都流淌著炎黃子孫的血液和激情，這與澳門人在情感上具有同構關系。

“寫作的開始，是我踏上人生坎坷旅途的開始，真是‘文章憎命達’！”?這是陶里對自己開始寫作的評價，對于這個有著30多年的旅居印度半島經(jīng)歷的移民作家來說，澳門結束了他的流浪征程，給了他流浪后的安定與歸屬的情感寄托。他將70年代所創(chuàng)作的描寫自己的旅居經(jīng)歷的小說于1986年結集出版了小說集《春風誤》。“我的小說從正面寫愛情，從側面反映海外華人的生活?！?這是對海外華人的流浪的生動寫照，亦即對自己的流浪生涯的緬懷。即使到了澳門這個華人之地，仍不能消除其內(nèi)心的漂泊感傷。

在柬埔寨出生的廖子馨，畢業(yè)于暨南大學中文系，童年的海外經(jīng)歷并未使她有過多的記憶。然而安于澳門，偶爾閃過流浪的艱辛畫面，其筆下的沈巧抓住了機遇立足于澳門，那張登記證正是流浪者不再流浪的證明，然而她真能徹底忘卻家鄉(xiāng)小鎮(zhèn)那大自然的吸引力嗎？在奧戈的幻覺世界里，他一直在流浪著，看不起身為中國人的祖母，不愿承認自己的中國血統(tǒng)，卻被葡國人稱為“中國雜種”。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是土生葡人幾世紀流浪的延續(xù)。

澳門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專業(yè)作家，澳門作家的寫作是原生態(tài)、性情化的寫作，文學流寓于民間，不可能使文學職業(yè)化。這些南洋歸僑在澳門并不能如愿以償?shù)厥刮膶W寫作成為職業(yè)，而是漸漸被非職業(yè)化了，他們?nèi)詧猿謩?chuàng)作，宣傳文學。他們努力想改變澳門的文學生態(tài)，最終卻被澳門同化了，這種流浪就顯得有些懊惱、無奈、無能為力，盡管如此，他們?nèi)匀辉趫猿治膶W的理想，這種孤單的流浪最終必然在文學理想中找到歸屬，是一種精神層面上的美好理想。

（四）土生葡人的雙重流浪

澳門的土生葡人是其400多年來華洋雜處、東西合璧的歷史產(chǎn)物。他們既有華人血統(tǒng)，又有葡人血統(tǒng)，從血緣上看，他們已經(jīng)流浪了幾百年，其流浪意識比前面提到的幾類移民作家要更加強烈。無論是內(nèi)地南下，還是南洋歸僑，他們都承認自己是“中國人”，而土生葡人在身份認同上卻復雜得多。一方面他們在澳門生長，應該是澳門人；另一方面他們身上又流著葡萄牙血統(tǒng)，具有葡萄牙民族的冒險精神。他們在中葡之間徘徊，這種流浪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流浪，是一種根生蒂固的意識，也是回避不了的。江蓮達和飛歷奇是土生葡人中著名的小說家，他們用文字表達了這種流浪的矛盾與痛苦。

《長衫》是江蓮達留下的唯一短篇小說集，作者對戰(zhàn)時中國婦女的命運表現(xiàn)出極大的關注，婦女處于中國“男尊女卑”觀念和殖民地“葡貴華賤”思想的雙重壓迫下。飛歷奇是土生葡人中最為人熟悉的作家，《愛情與小腳趾》和《大辮子的誘惑》這兩部長篇小說讓他蜚聲文壇，都是描寫結局完滿的愛情故事，也是土生葡人為了擺脫延續(xù)幾個世紀的流浪身份而向澳門本土靠攏的故事。《大辮子的誘惑》寫了精神空虛的“流浪者”阿多森杜在與以阿蓮為代表的華人的交往中找到了精神的歸屬，他的漂泊空虛感被中華文化填滿了。作者在《愛情與小腳趾》中在那“一盞盞煤油燈照亮的屋子”“高樓街上高低不平的石子路面”的懷舊氣氛里找到了他的族人對澳門的根深蒂固的身份認同和歸屬感。

土生作家試圖在小說中描寫澳門土生葡人和中國人之間的交集來找到自己的位置，又在此過程中充滿矛盾和沖突。他們雖然同時接受中葡文化，卻始終存有“葡貴華賤”的思想，又與葡國本土文化格格不入。他們從一開始就被葡國文化所排斥，從很早的時候起，葡萄牙人在與異族文化和異族語言打交道時，就不得不借助于中間人。某些社會階層擔負起了這一角色，但與此同時，毫無疑問正是土生葡人（他們是這兩種文化傳統(tǒng)的繼承人）充當了兩個社群之間的基本紐帶。?土生葡人的中間人身份決定了他們只能仰視葡國人和葡國文化，生活在澳門這個地方是他們最終的歸宿，這是一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流浪。

三、身份的認同和情感的歸屬

“移民”是一個世界性的話題，幾乎每一個民族都積淀著或漂泊、放逐，或流浪、重生等尋找新的生存空間經(jīng)歷中復雜的集體記憶。?在澳門這個移民地區(qū)，曾經(jīng)繁榮的“過客文學”隨著澳門的繁榮發(fā)展而逐漸被移民文學所代替，澳門文學不再是那些過客文人的隨筆寫作，它開始在澳門有了自己的寫作土壤，這就是澳門的新文學。始于上世紀30年代的澳門新文學是伴隨著抗日戰(zhàn)爭而產(chǎn)生的。據(jù)澳門學者李成俊先生回憶“澳門早期新文學應是‘九一八’救亡運動以后逐漸開展起來的。最早是愛國士人陳少俊先生從日本回來，開設第一間供應文藝書刊的‘小小書刊’。著名學者繆朗山教授，組織過多次專題報告會，輔導青年閱讀愛國文藝作品。”?

有移民就有流浪，在澳門移民文學中普遍存在著流浪情結。這些移民者到澳門后，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有了情感的歸屬。澳門文學作為中國文學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其根仍在中國，這些作家的情感最終歸屬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李鵬翥先生說：“澳門文學的根須是從我們偉大祖國樹干延伸出來的?！薄叭A文文學流淌著的血，總有中國人的血，有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血緣?！?移民作家陶里也認為：“文學的繼承性十分重要，沒有繼承就沒有發(fā)展，澳門文學繼承些什么？根在何處？可以說，澳門文學同其他海外華文文學一樣，其血緣來自中國，其精神，其手法根植于神州大地?！?澳門自開埠以來，一直沿著中國文學的血脈發(fā)展和延伸。澳門小說家一直沿著中國傳統(tǒng)寫實手法進行創(chuàng)作，他們盡力描寫澳門的人和事，是想在流浪中融入澳門本土文化中去，在澳門找到自己的歸屬，這種情感的歸屬需要建筑在身份認同上。葡殖歷史下的澳門在后殖民時期迫切需要解決身份認同問題，無論是新移民作家還是土生葡人。從內(nèi)地入澳、本土華人、南洋歸僑這些作家在身份認同危機上，往往能進行自我確認：我是中國人。這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身份認同的確認并不意味著他們在情感歸屬上是統(tǒng)一的。

薩義德認為：“小說作者在不同程度上塑造著其社會的歷史和經(jīng)驗，也被其社會所塑造?！?澳門小說家們在作品中融入其現(xiàn)實經(jīng)驗，他們在小說中寄托著自己的情感歸屬。周桐筆下的人物雖曾經(jīng)流浪過，但最終都找到了自己的歸屬：小里蒙和尤鈴終被尤琴所接受；駱霞得到了沈萬鈞真摯的愛；龐雅倫最終會回到自己的星球去。林中英筆下的銀彩最終拿到了登記證，從身份上已經(jīng)被澳門社會所認同了。這些土生土長的澳門人的小說多表現(xiàn)澳門本土的事物，顯現(xiàn)出其具有較強的歸屬感，“傳統(tǒng)的甚至頗為保守中庸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仍然是澳門文學主流。”?接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魯茂的小說是澳門文學“勸善”的教化關注的典型：吳白朗通過教化最終迷途知返，存身而退；岑愛明在父母、同學的關心下重新看到了友情的價值；張君樂在妻子的魅力下回心轉意。這正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教化”傳統(tǒng)所發(fā)揮的“勸善”作用，這些內(nèi)地南下的移民作家在流浪之后終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找到了精神的寄托。南洋歸來的陶里、廖子馨也在其作品中同樣倚靠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重塑文學理想。

當澳門作家試圖以文學去重塑已逝的歷史時，實則反映了澳門人對身份認同的焦慮與渴望……土生葡萄牙人的身份認同是長期的，幾乎難以排解的。?飛歷奇筆下的《愛情與小腳趾》和《大辮子的誘惑》都是寫在上世紀之交的澳門所發(fā)生的愛情故事，書中所描繪的昔日澳門景物一一重現(xiàn)，體現(xiàn)了他本人及其族人對自我身份的認同和情感歸屬。后殖民小說敘事深植于本土傳統(tǒng)敘事（口頭故事、民間傳說、歌謠等），再現(xiàn)了錯綜復雜的后殖民體驗，表現(xiàn)出獨特的審美內(nèi)涵和歷史意識。?飛歷奇寫《愛情與小腳趾》的素材正是從口頭故事來的，“這是一部小說，但取材于一則古老的故事。在我的孩提時代，奶奶的舊宅院里常常舉行傳統(tǒng)的，讓人懷舊的晚會。那時古老的故事，便是我在某個晚會上從人們饒有風趣的敘說中聽來的。”?

土生葡人既是殖民者，又是被殖民者，身上既有葡國血統(tǒng)，也有中國血統(tǒng)，因而產(chǎn)生了身份認同危機，這就是霍米·巴巴所說的含混：“在心理學上，含混指的是持續(xù)性的既需要某物又想要其反面的心理波動，霍米·巴巴取之以指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的吸引和排斥的復雜關系。”?土生葡人被推入了葡文化和華人文化之間的間隙，而成了霍米·巴巴所說的第三空間，“第三空間是由兩種文化碰撞所產(chǎn)生的新的文化變體，它兼具兩種文化的特性，但又不同于兩者……第三空間是超越殖民活動意圖的‘既非這個又非那個’的處于似與不似之間的新的文化空間?！?因而，土生葡人的身份認同并不明確，在澳門這塊土地上生活了近五個世紀的土生葡人選擇了繼續(xù)生活在澳門，找到了身體的歸屬，并非精神的完全歸屬。

澳門文學沿著中華文化在發(fā)展，有著“中華民族”意義上的民族身份的認同；澳門人對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有一種文化身份上的認同，即認同自己為“澳門人”，具有“澳門精神”；隨著1999年澳門的回歸，澳門人逐漸確立了我是“中國人”的國家身份認同。澳門的這些移民作家承繼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雖在陌生的地方開始了新生活，卻仍有意識地保留和繼承了“原鄉(xiāng)”傳統(tǒng)和文化作為自己安身立命的精神歸屬。

結語

自開埠以來，澳門文學一直以它的開放性與包容性不斷容納古今中外的東西，無論是“過客文學”，還是移民文學，都涉及了流浪與歸屬情結。小說作為澳門80、90年代才興起的文體，堅持中國傳統(tǒng)的寫實手法，更好地詮釋了澳門文學所流露出的情緒，尤其是短篇小說。魯迅先生在《三閑集·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之引》中講過：“在巍峨燦爛的巨大的紀念碑底的文學之旁，短篇小說也依然有著存在的充足的權利。不但巨細高低，相依為命，也譬如身入大伽藍中，但見全體非常宏麗，眩人眼睛，令觀者心神飛越，而細看一雕欄一畫礎，雖然細小，所得卻更為分明，再以此推及全體，感受遂愈加切實?！?充分肯定了短篇小說的價值，而長篇小說更加細致生動地描繪社會現(xiàn)實，窺視其全貌。林中英筆下的瘋婦、酒鬼、失業(yè)漢、老處女，周桐筆下的工程師、混血兒、惡婦、小商人、老婦，魯茂筆下的工人、義工、夜校教師以及家庭貧困的青年、學生等等無不觸及到了澳門的角角落落，時時流露出流浪的孤寂和漂泊之感。

30年代英國左翼作家?？怂拐f過：“寫小說是一種哲學事業(yè)，從對于生活的哲學態(tài)度中產(chǎn)生出來?！?澳門小說家在其作品中無不流露出“我是誰”這一古老的哲學命題，他們在流浪中極力尋找自己的身份認同和精神歸屬，這是貫穿其小說文本中最核心的思想。

注釋：

①米蘭·昆德拉：《生活在別處》，作家出版社1989年版，第5頁。

②⑦??????蘆荻，李成俊等：《澳門文學論集》，澳門文化司，澳門日報出版社1988年版，第74頁；第17頁；第38頁；第19-24頁；第77頁；第82頁；第42頁；第170-172頁。

③?李觀鼎編：《澳門文學評論選（下編）》，澳門基金會1998年版，第232頁；第198頁。

④?饒芃子等：《邊緣的解讀；澳門文學論稿》，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23頁；第124頁；第24頁。

⑤⑨??劉登翰主編：《澳門文學概觀》，鷺江出版社1998年版，第98頁；第74頁；第24頁；第113頁。

⑥轉引自李觀鼎編：《澳門文學評論選（上編）》，澳門基金會1998年版，第128頁。

⑧???（澳）岡恩著，秦傳安譯：《澳門史；1557—1999》，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年版，第185頁；第139頁；第183頁；第71-72頁。

⑩轉引自江少川：《臺港澳文學論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45頁。

?莊文永：《澳門文化透視》，澳門五月詩社1998年版，第21頁。

????李章輝：《后殖民理論與當代中國文化批評》，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前言；第60頁；第119頁；第123頁。

?陶里等：《水湄文語》，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8頁。

??李觀鼎編：《澳門文學評論選（上編）》，澳門基金會1998年版，第187頁。

??陶里：《從作品談澳門作家》，澳門基金會1995年版，第62頁；第211頁。

?托·斯·艾略特：《艾略特詩學文集》，國際文化出版社1989年版，第2頁。.

?陶里：《春風誤》，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7年版，后記。

?觀鼎主編：《澳門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文選？文學卷》（澳門文學研究叢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頁。

?劉芳：《澳門文學在海外華文文學中的地位——澳門華文文學的特點和身份認同》，《長城論壇》2011第8期。

?朱壽桐主編：《澳門新移民文學與文化散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6頁。

?陶家?。骸端枷胝J同的焦慮：旅行后殖民理論的對話與超越精神》，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頁。

?飛歷奇：《愛情與小腳趾》，澳門文化司署，花山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第1頁。

?魯迅：《三閑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第106頁。

［1］陶家俊：《思想認同的焦慮：旅行后殖民理論的對話與超越精神》，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

［2］周桐：《錯愛》，澳門星光出版社1988年版。

［3］周桐：《晚情》，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9年版。

［4］周桐：《香農(nóng)星傳奇》，澳門日報出版社1999年版。

［5］陶里編：《澳門短篇小說選》，澳門基金會1996年版。

［6］魯茂：《白狼》（澳門文學叢書），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9年版。

［7］黃文輝，林玉鳳，鄒家禮編：《澳門青年作家文學作品選》，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9年版。

［8］飛歷奇：《大辮子的誘惑》，澳門文化司署，花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

［9］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5版）。

［10］澳門基金會，澳門虛擬圖書館：http://www.macaudata.com/。

（責任編輯：黃潔玲）

The Complex of Wandering and Belonging in Macau Fiction，with Examples Taken from the Fictional Texts of the 1980s and 1990s

Zhou Xiaolan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world literature in Chinese，Macau literature is distinguished by its literary ecological significance.By dealing with the wandering narrative of‘Passer-by Literature’in the early period of Macau，the wandering writing of fiction in the transitional period，and such aspects as those of identity and emotional belonging，this article intends to explore the complex of wandering and belonging in Macau fiction，with examples taken from Macau fiction in the 1980s and 1990s.Wherever there is migration，there is wandering，and various migrant writers explicate their inner sense ofwandering in their own texts，finding their spiritual belonging on the strength oftheir original culture，with the result that migration literature finds its original home in Macau literature that had its origin in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Migration，passers-by，wandering，identity，emotional belonging

I207.4

A

1006-0677（2016）2-0120-07

周小蘭，蘇州大學文學院碩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