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立 福
(1.淮南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南 232038; 2.上海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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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淮南子》對外譯介傳播研究
丁 立 福1,2
(1.淮南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淮南 232038; 2.上海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部,上海 200083)
《淮南子》成書于西漢初年,晚至唐朝傳到日本等近鄰,新航路開辟后始傳向歐、美等遠邦;西方《淮南子》全譯本的出現(xiàn)更是遲至21世紀。2003年由加拿大學者查爾斯·白光華領銜翻譯出版的首部法語全譯本、2010年由美國學者約翰·梅杰領銜翻譯出版的首部英語全譯本及其2012年的精華版,在《淮南子》遠播歐、美的過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其中白光華為研究《淮南子》及中國傳統(tǒng)思想還一度游學臺灣,受到臺灣《淮南子》研究大家于大成教授的點撥。香港語言學家及翻譯權威劉殿爵教授也為《淮南子》的對外譯介和傳播立下了汗馬功勞。
《淮南子》;譯介;傳播
據(jù)史書記載,西漢初年淮南王劉安“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shù)千人,作為《內(nèi)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亦二十余萬言”[1]。所涉《外書》及《中篇》因諸多原因早已散佚,空留千古遺憾;所涉《內(nèi)書》,其作者在最后一篇《要略》中自述“此《鴻烈》之《泰族》也”,故后人推測《內(nèi)書》時名《鴻烈》,遂稱之為《淮南鴻烈》,即傳于后世之《淮南子》。劉徹即位后,采納儒生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以加強中央集權,作為道家經(jīng)典的《淮南子》也就被束之高閣——這一擱就是二千多年。自西漢經(jīng)明代至晚清,相關研究大多止于對《淮南子》的注疏、校勘等傳統(tǒng)考據(jù)研究,以許慎《鴻烈間詁》、高誘《淮南子注》和王夫之《淮南子注》等為代表。聚焦于《淮南子》應有的內(nèi)在思想及其學術性的義理研究,則開啟于民國,盛行于改革開放之后,且民國至改革開放之前這一段時間《淮南子》研究相對沉寂,僅有胡適《淮南王書》、劉文典《淮南鴻烈集解》和于大成《六十年來之淮南子學》等有較深入研究。
據(jù)近期中國知網(wǎng)文獻分析,自20世紀80年代至今,中國大陸地區(qū)以《淮南子》為主題的論文(含學位論文)接近3000篇,相較于1915—1979年間僅有的100余篇相關作品來說,有兩大亮點值得關注:一是數(shù)量上突飛猛進,呈幾何級數(shù)上升;二是質(zhì)量上步步高升,具體表現(xiàn)為研究屬性開始由考據(jù)轉(zhuǎn)向義理并逐漸成為主流,研究范圍開始迅速突破政治、哲學和文學,進而拓寬至倫理學、生態(tài)學、民俗學、心理學乃至養(yǎng)生學等各個層面。有理由相信,千年長夜已經(jīng)結束,《淮南子》研究行將迎來百鳥爭鳴的黎明。
《淮南子》成書于漢武帝年間(公元前139年左右),曾在唐朝最早傳入日本,但囿于日語發(fā)展水平在相當長的時期內(nèi)并沒有出現(xiàn)相應的譯文,直至20世紀前后方才出現(xiàn)日語譯本。至于歐、美,傳入的時間可能要推遲至18世紀前后,晚至19世紀80年代方才出現(xiàn)《淮南子》的零星節(jié)譯文,及至21世紀初才迎來《淮南子》的第一部法語全譯本[2]和第一部英語全譯本[3]。相較其他傳統(tǒng)典籍尤其是儒家典籍而言,《淮南子》在海外的傳播猶如其在國內(nèi)的傳承,漫長而又艱辛。
雖然綜述國內(nèi)《淮南子》研究成果的文章不少[4-9],但鮮有梳理國外《淮南子》研究成果的作品。除了少數(shù)博士論文[10-13]和極個別專著[14]零星涉及外,集中對此全面梳理的只有《國外的〈淮南子〉研究》[15]?!秶獾摹椿茨献印笛芯俊纺舜魇蚪淌诳凇墩軐W動態(tài)》2003年第4期上的力作,較為全面地綜述了《淮南子》在日本及歐美的相關研究成果,此后再也無人涉獵。然而,就在這10多年間西方卻誕生出《淮南子》第一部法語全譯本和第一部英語全譯本,便利了《淮南子》相關研究的開展和深入,這已涉及另一項相對獨立的課題,擬待另行撰文探討之。
僅就《淮南子》在海外的譯介情況而言,戴黍教授在重點梳理國外《淮南子》研究成果之余零星論及一些,而后10余年國、內(nèi)外鮮有人系統(tǒng)探討——此空白狀態(tài)不利于國人了解《淮南子》在海外的譯介進程,進而不利于了解海外《淮南子》最新研究成果,也就不便于借鑒它山之石,甚至偶有訛傳現(xiàn)象。如,戴黍于2003年提及,“《淮南子》受到西方學者的關注較晚。到目前為止,西文語種中還不見《淮南子》的全譯本”[15]45,致使有人在2007年依然相信“《淮南子》被西方國家關注則較晚,到目前為止,西文語種中還不見《淮南子》的全譯本”[5]46。然而時過境遷,戴黍之說在2003年尚能立足,四年后再復述之就有“訛傳”之嫌;可以說正是這種“訛傳”,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淮南子》翻譯研究的及時開展??v而觀之,從19世紀末出現(xiàn)《淮南子》零星節(jié)譯至21世紀初出版《淮南子》首部法語全譯本和首部英語全譯本,前后歷時百余年,可謂舉步維艱、終成正果。令人遺憾的是,自國外法語全譯本和英語全譯本相繼問世以來,國內(nèi)尚無人提及,似乎視而不見。為補此憾,下文擬對海外暨中國香港、臺灣地區(qū)的《淮南子》譯介做深入研究。
(一) 《淮南子》在日、俄等東方近鄰的傳播
理論上《淮南子》會優(yōu)先傳向歷史上與中國來往較為密切的朝鮮、日本和俄國等東方近鄰,如現(xiàn)存于日本東京NaikakuBunk的二十八卷本朝鮮活字本《淮南鴻烈解》“約成書于1670前后”[14]61。然而,韓國、朝鮮、越南等鄰邦雖有樸勝顯、金容燮等個別學者研究《淮南子》,但整體上沒有形成規(guī)模,不具有代表性,也就涉而不論了。
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是《淮南子》傳入最早的國家之一。據(jù)考證,唐初就已傳入日本,“平安時代(八世紀末—十二世紀)傳入日本的《淮南鴻烈解》(今已殘)卷二十,藏于東京國立博物館,已成為日本國寶”[10]。是故,《淮南子》在日本的流傳及研究也就源遠流長,基本可梳理為三大類別:一是考據(jù)類,如根遜志《手?;茨哮櫫医狻?1764)、鵜飼信之《淮南鴻烈訓點》(1792)和岡本保孝《淮南子疏證》(1878)等。二是義理類,如戶川芳郎《〈淮南子〉所引的詩句》(1991)、谷口洋《關于〈淮南子〉的文辭:在漢初的諸學合并與漢賦的成立》(1995)和向井哲夫《〈淮南子〉與諸子百家思想》(2002)等。三是譯介類,又可分為節(jié)譯本和全譯本。節(jié)譯本有池田知久《淮南子——知之百科》(1989)[16]和楠山春樹《淮南子》(1971,中國古典新書)等;全譯本較多,主要有服部宇之吉《淮南子·孔子家語》(1911,漢文大系),楠山春樹《淮南子(上、中、下)》(1979—1988,新釋漢文大系)[17],戶川芳郎《淮南子》(1974,中國古典文學大系),菊池三九郎《淮南子國字解(上、下)》(1913,漢籍國字解全書),后藤朝太郎《國譯淮南子》(1920,國譯漢文大系)和小野機太郎《現(xiàn)代語譯淮南子》(1925)。其中,漢文大系譯本是按莊逵吉本(1788)注訓的譯本,頁眉注有王念孫等??钡膬?nèi)容;新釋漢文大系譯本不僅含有注訓點原文及帶假名日文,還提供今譯及注釋;中國古典文學大系譯本兼有今譯及注釋;漢籍國字解全書和國譯漢文大系譯本含有注訓點原文、帶假名日文以及注釋;而小野機太郎譯本只提供今譯文。另值一提的是,由鈴木隆一編撰的《淮南子索引》(1975)為相關研究專家及讀者提供了便利。與此類似,國內(nèi)陳廣忠出版的《淮南子研究書目》(2011)也將近來年《淮南子》相關的研究書目盡收其中,便于人們了解相關研究現(xiàn)狀和開拓研究視野。
馬來西亞位于中國南海之濱,可謂中國的海上鄰居,歷史上曾是明、清兩朝南方居民“下南洋”的主要謀生地之一,往昔廣東、福建及臺灣地區(qū)的居民常稱“下南洋”為“過番”?,F(xiàn)在的馬來西亞華人占總?cè)丝诘慕?0%,他們信仰多神教,其宇宙觀念“自然、社會和人三位一體的交感世界承經(jīng)典《淮南子》而來”[19]。然而,馬來西亞自16世紀初就一直輪流遭致葡萄牙、荷蘭、英國和日本的侵占,直至1957年才建國,期間沒有出現(xiàn)相關《淮南子》的譯介和專門研究。及至當代,華裔鄭良樹在《淮南子》研究領域頗有成果,值得一說。鄭氏1940年生于馬來西亞,于1960—1971年間求學于臺灣大學中文系,是馬來西亞最有威望的漢學家之一。鄭氏1963年本科求學階段即出版專著《淮南子通論》,后在國學大師王叔氓指導下完成碩士論文《淮南子斠理》[20],相關學術論文還有《淮南子傳本知見記》(1967)、《劉績本淮南子斠記》(1967)、《淮南子對儒家的批評》(1967)、《淮南子注校諸家述評》(1968)、《屈賦與淮南子》(1976)和《劉安與淮南子》(1969,1983)。可以說鄭氏的早期學術之路起于對《淮南子》的興趣和研究,其中最有影響的當是《淮南子斠理》,全書以道藏本為基礎,或加以版本對比,或加以詳細考校,頗具特色。讓人略感遺憾的是,鄭氏沒有將《淮南子》譯成馬來語。
(二) 《淮南子》在歐、美等西方遠邦的譯介
《淮南子》傳入朝鮮和日本等近鄰相對要自然一些,但其傳向歐、美等遠邦則要被動一些,甚至可以說起初就是西方殖民與布教的副產(chǎn)品。稍后,隨著道教逐漸獲得西方各國的認可,開始有一批學者研究和譯介《淮南子》,直至翻譯出版其法語和英語全譯本,為之作出突出貢獻的有英國巴爾弗及伊萬·摩爾根等人,美國安樂哲和約翰·梅杰等人,還有加拿大學者查爾斯·白光華。另,珍藏于美國國會圖書館的德譯文《淮南子·墜形篇》(1917)頗值一提,然而《淮南子》在非英、法語國家地區(qū)的譯介幾無重大成果,限于篇幅不再論及。
據(jù)考證,英國人安德魯·邁克爾·拉姆齊(AndrewMichaelRamsay)于17世紀前半葉“曾熟讀《老子》、《易經(jīng)》、《淮南子》和《禮記》等中國典籍”[21],然而他并沒有將這些典籍譯成英文。《淮南子》在歐、美最早的譯文當是其零星篇章的節(jié)譯,現(xiàn)有據(jù)可查最早的譯者當是英國人巴爾弗(FredericH.Balfour)。巴爾弗于1879—1881年間在《中國評論》第八、九及十卷上接連選譯出九部道家經(jīng)典,其中第九卷上就含有《〈淮南鴻烈〉第一篇》節(jié)譯文;爾后巴氏接著將這些譯文和自己剛譯出的《道德經(jīng)》匯集成冊,分別在上海和倫敦出版,是為Taoist Texts: Ethical, Political, and Speculative[22]。此后沉寂半個世紀之久,英人伊萬·摩爾根(EvanS.Morgan)方在專著Tao, the Great Luminant: Essays from the Huai Nan Tzu中相對隨意地選譯了其中的第一、二、七、八、十二、十三、十五和十九篇[23],但其譯文顯得較為粗糙,并時有誤譯出現(xiàn)。隨后,才陸續(xù)有一些學者加入到譯介《淮南子》的隊伍,為《淮南子》在歐、美的傳播作出了奠基工作。綜而觀之,自1934年后至2000年前《淮南子》節(jié)譯篇章主要有安樂哲與劉殿爵合譯的第一篇[24]、約翰·梅杰獨譯的第三至五篇[25]、安樂哲獨譯的第九篇[26]和沃拉克翻譯的第十一篇[27]。其中安樂哲(RogerT.Ames)、約翰·梅杰(JohnS.Major)和沃拉克(BenjaminE.Wallacker)是美國人,劉殿爵(LauD.C.)是中國香港人;他們的譯本均是英譯文,故而合在一起論述。這段期間的翻譯整體上存有以下局限:(1)譯者隊伍規(guī)模有限,主要是從事相關漢學研究的少數(shù)專家和學者。(2)語種多為英語,就連《淮南子》法語譯者白光華當年研究《淮南子》第六篇相關感應的博士論文也是用英語寫就的。(3)節(jié)譯選篇整體上顯得較為零亂,主要集中在前十一篇。(4)節(jié)譯文常常是因漢學研究而起,始終沒有出現(xiàn)適合廣大讀者閱讀的通俗全譯本。諸多局限嚴重限制了《淮南子》在歐、美的迅速傳播和深入研究,這一境況在約翰·梅杰所率翻譯團隊的努力下于2010開始出現(xiàn)實質(zhì)性的突破——英語世界終于誕生出首部《淮南子》全譯本[3];巧合的是,這一年國內(nèi)也出版了第一部全譯本即《淮南子:漢英對照》[28]。
約翰·梅杰(JohnS.Major),美國著名學者兼作家,曾在1971—1984年任教于新罕布什爾州達特茅斯學院。1973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從HerbertChatley博士手中接過其所譯的《淮南子》第三篇初稿(并未出版),從此與《淮南子》結下不解之緣。離開達特茅斯學院后成為自由撰稿人和編輯,出版近30部作品,其代表作是Heaven and Earth in Early Han Thought: Chapters Three, Four, and Five of the Huainanzi(1993)和Defining Chu: Image and Reality in Ancient China(與ConstanceA.Cook合著,1999)。1993年約翰·梅杰在代表作中不僅較為深入地論述了西漢初年道家思想核心概念之“天”和“地”,而且自行將《淮南子》第三、四和五篇譯成英文——這是翻譯《淮南子》的最初嘗試。翌年,約翰·梅杰將全譯《淮南子》的想法告訴好友HaroldD.Roth(布朗大學東亞研究及宗教學教授),兩人一拍即合便啟動了《淮南子》全譯工程,并成功地尋得蔣經(jīng)國國際學術交流基金會的資助(1996—1998),還進一步吸引康涅狄格學院歷史學教授SarahQueen、紐約城市大學布魯克林學院歷史學助理教授AndrewMeyer、哈佛大學中國歷史教授MichaelPuett(參與第十三篇的翻譯)、萊特州立大學宗教學助理教授JudsonMurray(參與第二十一篇的翻譯及評論)和自由學者JaySailey(后期退出)參與其中。該項龐大翻譯工程的核心成員是前四位譯者——他們同舟共濟15載之久,于2010年終成正果。由約翰·梅杰領銜譯出的The Huainanzi是英語世界第一部全譯本,在簡短的3頁致謝后提供了長達40頁的詳細序言和長達829頁的《淮南子》21篇的全部譯文,之后還附有三個附錄,即附錄A“關鍵漢文術語及其譯文”、附錄B“分類術語”及附錄C“《淮南子》版本簡史及《淮南子》研究文獻”。整體而言,該譯本不僅提供了較為忠實、通順的全譯文,而且通過周詳?shù)男蜓?、腳注、篇章導讀和譯本附錄等提供了了解及研究《淮南子》、道教乃至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所必備的一些漢學知識及相關研究成果。可以說,“該譯本是過去40年來漢學研究發(fā)展的明證,在接下來的一個時期內(nèi)都將是權威譯本”[29]。為便于購買、攜帶和閱讀,2012年約翰·梅杰等原譯者從全譯本中抽取精華部分仍然經(jīng)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單獨出版。其變化主要如下:一是篇幅上大力精簡,由全譯本的近千頁縮減為節(jié)譯本的250余頁;二是內(nèi)容上大為濃縮,包括序言的濃縮、腳注的驟減和附錄的壓縮;三是價格上大幅下降,由原精裝本的75美元下降至平裝本的24.5美元。這種精準全譯模式和精減節(jié)譯出版模式,對于眼下中國典籍的外譯與出版頗有啟發(fā)。
就法語世界而言,法國當是相關漢學研究的領頭羊;進一步說,“法國在世界漢學研究的重要地位的確立,與其在道教研究方面取得的豐碩成果密不可分”[30]。換言之,法國的道教研究在世界漢學研究領域具有傳統(tǒng)優(yōu)勢,其中成就最為突出的是法國道教研究的領頭人施舟人(KristopheSchiper)。他在1976年歐洲漢學大會上發(fā)起了“道藏工程”計劃,《淮南子》作為漢初道教的經(jīng)典被列入其中,從而實質(zhì)性地進入漢學家研究和譯介的視域。近期研讀相關文獻,發(fā)現(xiàn)新世紀以來中國至少有兩篇博士論文提到“上世紀90年代法國學者譯出了《淮南子》的全文”[11-12]。這種說法是不確切的,亟須糾正,否則會以訛傳訛,害人不淺。經(jīng)查,該說法源自華裔澳大利亞學者柳存仁在第一屆“道家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1996)”上的發(fā)言:“三年前ClaudeLarre,IsabelleRobinet,ElisabethRochatdelaVallée三位譯出了《淮南子》(Les grands traités du Huainanzi),是一部很有用的好書,這對道家文化有貢獻?!盵31]其實,“三年前”上述三位學者只翻譯了《淮南子》第一、七、十一、十三和十八篇[32],確實也算是20世紀末法語世界譯介《淮南子》的最大成果。另值一提的是,所涉三位作者對漢學尤其是道教思想文化均有一定造詣,其中克洛德·拉爾(ClaudeLarre)譯評過《道德經(jīng)》,還曾攜手伊麗莎白·瓦勒(ElisabethRochatdelaVallée)合譯《黃帝內(nèi)經(jīng)》;伊莎貝爾·羅比內(nèi)(IsabelleRobinet)就是海外著名道教研究專家賀碧來,早在1977年就發(fā)表《八世紀前的〈道德經(jīng)〉注本》(Les Commentaires de Tao t? king jusquau Ⅷ siécle),深受法國著名漢學家侯思孟(DonaldHolzman)和英國東方學教授巴瑞特(TimothyHughBarrett)的好評。
其實,早在《淮南子》節(jié)譯本在法國推出之前20多年,加拿大就有位學者執(zhí)著于《淮南子》的研究和譯介,即查爾斯·白光華(CharlesleBlanc, 1935—)。白光華精通英、法語,為研究中國古代哲學和學習漢語,曾游學臺灣三年,廣泛涉獵《論語》《孟子》《老子》《莊子》《淮南子》等古代典籍,期間認識《淮南子》研究專家于大成教授;后回美國賓州大學圍繞《淮南子》第六篇完成博士學位論文,該博士論文在其擔任加拿大駐中國大使館秘書期間(1983—1985)曾幾經(jīng)完善,終在1985年由香港大學出版社出版,名為《淮南子:漢初思想的哲學綜合》[33]。該著作不僅對《淮南子》作者、版本以及感應思想等進行了較為全面的探討,而且為第六篇《覽冥訓》提供了較為精準的譯文——這應是白光華譯介《淮南子》的最初階段。進入20世紀90年代,白光華聯(lián)手法國雷米·馬蒂厄(RémiMathieu)著手全譯《淮南子》,最終于2003年出版了法語世界的第一部Huainan zi;兩人或編或譯,為法語讀者奉獻出可讀性較高的全譯本。另值一提的是,白光華早年應邀于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籌建了東亞研究中心,還為蒙大學生開設“道家的宇宙觀”“中國歷史與文化”等課程;馬蒂厄則是法國科學院東亞文化研究中心的研究員,除研究道教、古代神話及中國古詩詞外,還曾翻譯《道德經(jīng)》《列子》等在內(nèi)的道家經(jīng)典——兩位為道教典籍乃至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法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在探討《淮南子》在中國香港和臺灣地區(qū)的譯介及研究情況之前,有必要先行說明一點:香港和臺灣從來都是中國的神圣領土,臺灣、香港與大陸的學術研究傳統(tǒng)有著內(nèi)存的沿襲性,但是發(fā)展到近現(xiàn)代,因歷史等原因?qū)е孪愀垭`屬于英國統(tǒng)治百余年和臺灣至今仍懸于海外不歸。在這些特殊歷史時期,臺灣、香港與大陸幾無及時、順暢的學術交流,使得港、臺地區(qū)的《淮南子》研究既漸有自己特色,又鮮為大陸學者知曉,是故有必要在此一并梳理。
(一) 《淮南子》于香港地區(qū)的譯介
客觀地說,港、臺地區(qū)關注和研究《淮南子》大有人在,如何志華、王淑岷、李增等學者,另外麥文郁(1960)、師長卿(1970)、陳麗桂(1983)、吳順令(1984)、曾錦華(1988)、劉妙智(1989)、溫年昌(2003)和黃玉麟(2006)等人有關《淮南子》研究的碩士、博士學位論文也頗具規(guī)模。限于篇幅,此處僅探討對譯介和研究《淮南子》作出重要貢獻的劉殿爵、于大成及其弟子陳麗桂。劉殿爵(1921—2010年),生于香港,早年從香港大學畢業(yè)后前往英國格拉斯哥大學深造,1949年博士畢業(yè)后在倫敦大學任職,期間高質(zhì)量地完成了《道德經(jīng)》(1963)、《孟子》(1970)和《論語》(1979)的英譯,由此奠定了中國典籍翻譯的權威地位。1978年后返港執(zhí)教于香港中文大學,一度接替全漢升主編《中國文化研究所學報》(1979—1995)達16年之久,并長期耗費大量精力率領團隊完成先秦兩漢全部傳世文獻計算機數(shù)據(jù)庫(1992)的創(chuàng)建,以及《先秦兩漢古籍逐字索引叢刊》和《魏晉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叢刊》(1992—2007,中后期始攜手陳方正、何志華共同主編)的編撰,為中國古籍文獻的電腦化和歷史傳承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劉氏一生醉心于中國傳統(tǒng)典籍的研究和整理,亦積極推動《淮南子》的研究和譯介,早在1967年就撰有《讀〈淮南鴻烈解〉校記》,即屬具有文本校注性質(zhì)的研究;于1996—2005年間曾從用韻視角在《中文學刊》上刊發(fā)系列學術論文,其中影響最大的要數(shù)《〈淮南子覽冥·精神·本經(jīng)·主術〉韻讀》;2013年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其遺作《淮南子韻讀及??薄穂34],書中??辈糠旨娌芍T家見解,又不乏自己的真知灼見,行文更是極富文采,堪稱繼清儒王念孫《淮南子韻譜》之后最精彩的《淮南子》韻讀研究。此外,劉氏在《淮南子》譯介方面的成果主要有:一是與安樂哲合譯了《淮南子》第一篇Yuan Dao: Tracing Dao to Its Source(1998),“為迄今最準確的英譯本”[14]29;二是主編的《淮南子逐字索引》[35]成為2010年梅杰領銜全譯The Huainanzi時所參考的底本,且是了解及研究《淮南子》的工具性權威讀本;三是影響并帶動了一批學者從事相關研究,如其所提攜的另一位“古籍逐字索引叢刊”主編何志華在《淮南子》研究領域亦頗有建樹,先后撰有《論〈淮南子〉高誘注與〈文子〉之關系》(1993)、《〈淮南子〉高誘注校釋》(1998)和《高誘注解發(fā)微:從〈呂氏春秋〉到〈淮南子〉》(2007)等,再如前文所涉安樂哲即是其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任教時的門生,安氏后來在中國典籍譯介方面亦頗有成就。
(二) 《淮南子》于臺灣地區(qū)的傳承
于大成(1934—2001年),山東章丘人,1970年以《淮南子校釋》獲臺灣大學文學博士學位,隨后發(fā)表相關作品約40部(篇),其中影響較大的有《六十年來之淮南子學》(1979)[36]、《淮南論文三種》(1975,即《淮南王書考》《淮南雜志補正》和《淮南鴻烈佚文考》)、《淮南子今注今譯》(1977)[37]、《淮南子的文學價值》(1982)及其遺著《淮南鴻烈論文集》(2005)[38]。于先生的研究成果遍及《淮南子》的傳統(tǒng)考據(jù)、現(xiàn)代義理及今譯今注等領域,而且影響并指導了周圍的一些學者,如前文提到的加拿大學者白光華,可以說于氏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淮南子》研究在臺灣地區(qū)的興盛。于氏高徒陳麗桂(1949—)算是后起之秀,先后著述20余部(篇),其博士論文《〈淮南鴻烈〉思想研究》(1983)①對淮南王著述思想進行了深入考辨和研究。另,陳麗桂所著《八十年來〈淮南子〉研究目錄》(1991)[39]及其姊妹篇《〈淮南子〉研究八十年》(1995)[40]與于氏《六十年來之淮南子學》一脈相承并有所創(chuàng)新,是了解20世紀中間80年《淮南子》研究狀況的權威性文獻;其今譯本《新編淮南子》(2002)②以及其師于大成今譯本《淮南子今注今譯》(1977)在某種程度上便利了《淮南子》在臺灣地區(qū)的普及和傳承。
西方對中國典籍成規(guī)模的譯介始自15世紀初新航路開辟后來華的歐洲傳教士們。他們在華傳播福音的同時,開始系統(tǒng)地接觸并研究中國古代典籍和傳統(tǒng)文化,并有意識地譯成拉丁語、法語和英語等,從而成為最早的一批中國文化研究和傳統(tǒng)典籍譯介專家。然而,囿于自身傳教宗旨和中國當年的社會現(xiàn)實,傳教士們譯介中國典籍的對象主要集中于“四書五經(jīng)”等儒家典籍。作為中國封建社會非主流思想文化的道家及其典籍,自然很晚才進入西方視野。據(jù)法國耶穌會士費賴之(LoiusAloysPfister, 1833—1891)所著《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17世紀末比利時耶穌會士衛(wèi)方濟(FrancoisNoel, 1651—1729)和18世紀初法國耶穌會士傅圣澤(Jean-FrancoisFoucquet, 1663—1740)曾先后用拉丁語翻譯《道德經(jīng)》,前者早已散佚,后者極可能是現(xiàn)藏于英國皇家學會圖書館的《道德經(jīng)》拉丁語譯文。[41]簡而言之,19世紀前西方對道家典籍的譯介僅見《道德經(jīng)》拉丁語譯文;進入19世紀后,《道德經(jīng)》法語及英語譯文不斷涌現(xiàn),使得道家逐步獲得海外的認可和重視,譯介道家典籍也開始拓寬至《莊子》《列子》和《淮南子》等經(jīng)典,至于典籍譯本的完善依然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注釋:
① 見陳麗桂的博士學位論文《〈淮南鴻烈〉思想研究》。
② 見陳麗桂所著《新編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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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夏暢蘭
OnTranslationandDisseminationoftheHuainanziOverseas
DINGLifu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uainan, Anhui 232038, China;2.Postgraduate Department, Shanghai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83, China)
CompiledduringtheearlyWesternHanDynasty,theHuainanzidisseminatedtosuchAsiancountriesasJapanintheTangDynasty,andtoEuropean&AmericancountriesaftertheOpeningofNewSea-route.ThecompletetranslationoftheHuainanziintheWesterncountriesdidntcomeintoexistenceuntilthenewmillennium.DuringthedisseminationoftheHuainanzitotheforeigncountriesinEuropeandAmerica,thefirstcompleteFrenchversionmainlybyCharlesleBlancin2003,thefirstcompleteEnglishversionmainlybyJohnS.Majorin2010anditsabridgmentin2012arelandmarkevents.Furthermore,CharlesleBlanctraveledtoTaiwaninordertostudytheHuainanziandtheChinesetraditionalthought,andreallygotsomedirectionsfromthefamousresearcherYuDa-cheng.InHongkong,thelinguistandwell-knowntranslatorProfessorDinCheukLaudistinguishedhimselfinthedisseminationandtranslationoftheHuainanzi.
Huainanzi;introductionandtranslation;dissemination
2015-06-12
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AHSKY2014D141);安徽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項目(SK2015A500);同時受“安徽省高校優(yōu)秀青年人才支持計劃”和“淮南師范學院科研創(chuàng)新團隊建設計劃”資助
丁立福(1977—),男,安徽蕪湖人,淮南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訪問學者,研究方向為語言文化對比、翻譯理論與實踐。
10.13216/j.cnki.upcjess.2016.03.0013
H315.9
A
1673-5595(2016)03-007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