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燕
大眾偶像們真成了藝術家?還是藝術圣殿正逐漸淪為荒唐的追星族?這個世界誰還在乎這個。
數(shù)字技術的飛速發(fā)展,迫不及待地要把人--類社會拉進科幻世界,用各種算法全面接管我們的日常生活。無論你是否相信代碼就是未來世界的通用語言,不妨讓藝術項目“明天的派對”的主題“未來的詩人是程序員”刷新一下你的想象,憧憬這樣一種未來:以詩意構(gòu)建的高科技世界。
這場“派對”于2015年12月11日在北京三里屯太古里的橙色大廳舉行,現(xiàn)場展示了大眾偶像、當代藝術家、音樂人、建筑師等的作品,從不同角度詮釋了展覽對于“詩意科技和互聯(lián)網(wǎng)”以及“流行格式作為當代藝術媒介”的探討。
酷!最重要
作為天娛傳媒在2014年發(fā)起的先鋒文化項目,“明天的派對”把一切非同尋常的合作都視作屬于“明天”的創(chuàng)作模式,并試圖成為此類現(xiàn)象的記錄者。
以“召集全宇宙最酷的年輕人”為口號,“派對”的歡樂輕松決定了這一展覽的基調(diào),無須再去糾結(jié)何為科技,又何為藝術。參展者之一的仿生機械工程師劉泳岐說,在這里“酷最重要”,他和大眾偶像歐豪、數(shù)字藝術家王新一合作創(chuàng)作的《OHO》也無疑是展覽中最為酷炫的作品之一。劉泳歧以3D掃描的方式采集歐豪的身體數(shù)據(jù),再通過參數(shù)化設計和3D打印制作出一套可穿戴設備“動力外骨骼”,這類“黑科技”近年來正成為醫(yī)療和軍事領域的研究熱點。它可以大大增強人體機能,把普通人變成“鋼鐵俠”,讓人力氣更大,行動更快速;還可以捕捉人的動作,去控制另外一個機器人。穿戴上這套設備的歐豪,頓時化身為未來世界的“超級英雄”。而王新一則利用這套設備采集的數(shù)據(jù)制作了歐豪的二次元形象和CGI影像。在展覽現(xiàn)場,兩塊展示屏幕上分別呈現(xiàn)著真人版歐豪穿戴著“動力外骨骼”影像和數(shù)字版歐豪在虛擬空間的影像,再配上可同步運動的機器人,這也許就是未來人類在現(xiàn)實和虛擬時空中可同步擁有多個分身的原型?而“虛擬與真實”不同版本歐豪之間的鏡像關系,也不禁讓人思考偶像符號在未來虛擬化的可能性。
雖然劉泳岐說他放棄了藝術的語境,但《OHO》這件作品卻恰好展示了:藝術與科技的碰撞可以產(chǎn)生和承載最酷的想法和理念。
新媒體藝術家Kim Laughton、JonathanZawada和Sentinel創(chuàng)作的大型裝置《金魚》也充滿了酷炫的想象。他們用一個魚池、放置在魚池中央的9臺電腦主機和數(shù)個顯示屏演繹了一場人工智能的情感故事:在電腦新品發(fā)布會的營銷活動中,制造商把活的金魚放入冷卻箱,以此來展示產(chǎn)品的低熱量輸出。隨著時間的推移,電腦開始迷戀這些金魚,對它們產(chǎn)生了微妙的感情,試圖將它們保存起來,并將這個計算機動作設置為優(yōu)先任務。制造商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于是決定切斷所有電腦的網(wǎng)絡連接,活金魚與這臺叫做“金魚”的超級電腦被永遠孤立地保存起來——裝置所呈現(xiàn)的場景正是始于這個時刻,電腦主機開始把自己當成是一條金魚,在現(xiàn)場的大屏幕上,一群金魚游弋在荒涼寂靜的峽谷之中,或許這就是電腦想象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人工智能是否能學會如何區(qū)分現(xiàn)實與虛擬環(huán)境?而藝術家則故意避開了有關人工智能未來發(fā)展的任何預測和判斷,只把答案和未來留給觀眾去思索和發(fā)現(xiàn)。
在一堆光怪陸離的作品中,動態(tài)裝置《原子蝸牛》顯得格外簡約和怪誕,它的表面覆蓋著一層黑色“皮膚”,隱藏其下的三根“觸角”不斷地緩慢蠕動,發(fā)出“嗡嗡”的聲響。雖然這個機械生物也是以程序控制的,但是它的創(chuàng)作者吳玨輝卻自嘲還沒有完全掌握高科技的語言。對于機械敏感的他,熱衷于呈現(xiàn)這樣一些無目的性、不明確的、荒誕離奇的所謂人造生命。在他看來,程序和詩都代表了一種表達的欲望,而在他創(chuàng)造的人造物的暗黑表象下,也涌動著同樣的欲望。
吳玨輝參與的UFO媒體實驗室也帶來了一件燈光裝置《光血管V》。在展廳上方架設的電線桿之間,連接纏繞著紅色的LED燈管,如同城市的血管一般,閃爍涌動之間象征著城市能量永不停歇的傳輸流動。隨著城市的發(fā)展,曾經(jīng)作為工業(yè)文明象征的電線桿也正在消失,架在空中的電纜將被埋入地下?!豆庋躒》以一種超現(xiàn)實的視覺想象,仿佛在為這道即將謝幕的都市景觀送上一份詩意溫情的告別。
曾經(jīng)以“雙飛藝術中心”成員的身份參加了2014年“明天的派對”的藝術家林科,帶來的作品《十》是一段約4分鐘的影像——以錄屏軟件記錄他在電腦上對一張基督圖像進行處理的過程。十字形的電腦光標象征著十字架符號,在基督圖像上不斷移動,和著電腦里同時播放的電子音樂,就如同是在音樂中舞蹈一般。據(jù)說林科的工作室中只有計算機,對于一個只在虛擬世界中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觀眾似乎也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個十字架的光標就是藝術家本人的化身。
裝置作品《河豚》看起來像是一種奇怪的粉紅色生物盤旋在半空。藝術家情侶組合OliverHaidutschek和陳秀煒用1.8噸棉花和塑料袋創(chuàng)作了這件作品,試圖和觀眾探討明星如何被制造。重重堆積的棉花象征著明星被層層制造、包裝,然而最后傳遞到大眾眼前的只是一個虛幻的形象。被放置在作品中間的顯示器連接著監(jiān)視器,我們所見只是監(jiān)視器所錄到的影像,而不可能是事物的全貌。
偶像+藝術家=當代藝術的流量?
人氣偶像李宇春已經(jīng)是第二次以參展藝術家的身份出現(xiàn)在“明天的派對”上。這一次她帶來的是自己的兩首單曲《愛有引力/Real Love》和《混蛋,我想你/Only You》的MV錄像裝置。這兩首單曲由英國前衛(wèi)音樂廠牌PC Music與李宇春合作,帶有明顯的二次元電音風格,通過一系列不斷打破和平衡“二元對立”的手段,重現(xiàn)偶像“真實處境”和“虛擬身份”之間的對抗和轉(zhuǎn)換。呈現(xiàn)于展覽現(xiàn)場的裝置由以色列建筑師Yael Reisner設計制作,主體采用了鏡面材料,與MV中的燈光和場景氛圍映襯下產(chǎn)生強烈的迷幻色彩,配上影像中李宇春時而浪漫、時而頓挫的行為,嘗試定義一種“詩意的數(shù)字視覺”。李宇春說,她想通過這種合作嘗試,探討“流行音樂到底有沒有可能成為藝術作品?”
大眾偶像們成為參展藝術家正是“明天的派對”的獨特之處。在觀念藝術與新媒體藝術大行其道的今天,跨界成為藝術界的風潮,科學家、黑客、程序員們早已經(jīng)是新媒體藝術的參展常客。“錄像+裝置”是當代藝術展覽中最常見的作品形態(tài)之一,那么,流行歌手的MV做成的影像裝置是否可以被視作一件當代藝術作品呢?
這個問題也可以引發(fā)一個更為廣泛的思考:流行文化是否能夠成為當代藝術的媒介?而這正是作為“造星工廠”的天娛傳媒想要探索的話題。
2014年,首次“明天的派對”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舉行。天娛傳媒攜旗下的大眾偶像李宇春、曾軼可、華晨宇,聯(lián)同陳天灼、陸揚、雙飛藝術中心、吳笛、劉辛夷、AND SO MUCHMORE、DICK_NG、葉甫納、KETCHUP、范西以及王子等10多位新媒體藝術家參與了此項目。這場展覽涵蓋了錄像、音樂、裝置、行為、漫畫等形式,盡情展現(xiàn)了青年文化的活力、不羈和喧囂,把平日高冷的美術館空間變成了狂歡的世界。這場新穎獨特的跨界藝術聯(lián)歡吸引了藝術圈、影視圈眾多名人前來捧場,更不用說那些瘋狂的粉絲了。根據(jù)天娛傳媒的數(shù)據(jù),這個展覽在社交媒體的話題總量達到4億,線上視頻點播量過千萬。如此巨大的傳播量令一般的藝術展覽難以望其項背,以致于有藝術媒體將之評價為“年輕一代對現(xiàn)有藝術與商業(yè)系統(tǒng)的集體顛覆”。
在天娛傳媒看來,藝術家和大眾偶像的合作,為美術館系統(tǒng)帶來無法想象的巨大流量,其中蘊藏著新人群對于當代藝術產(chǎn)生興趣的進一步可能?!懊魈斓呐蓪Α痹?015年從專業(yè)的展覽場館移師繁華的商業(yè)地標,把藝術與商業(yè)文化、流行文化融合的話題放置于又一個新的維度進行探討。
劉泳歧說,創(chuàng)作的欲望是一種表達的欲望,“如果有明星和我們一起合作,我們相信這個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币呀?jīng)和國內(nèi)外多名當代藝術家有過合作的李宇春則表示:“與當代藝術的合作并非淺嘗輒止,而是持之以恒的開端。”
大眾偶像的強大號召力令人無法忽略。且不說波普藝術領袖安迪·沃霍爾創(chuàng)造的那些好萊塢明星肖像作品長期占據(jù)著拍賣市場的高價榜單,被視為行為藝術教母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近年來也因為與一眾偶像明星的合作而頻頻成為輿論熱點。在她與流行天后Lady Gaga合作的短片《阿布拉莫維奇方法》中,以雷人造型聞名的Lady Gaga繼續(xù)以怪異形象出現(xiàn),甚至不惜全裸,展示了由阿布拉莫維奇設計的旨在提升個人專注力的一系列動作。這個僅2分多鐘長的短片幫助阿布拉莫維奇在創(chuàng)建個人研究院的眾籌項目中成功籌到66萬多美元。
一向自視為藝術家的Lady Gaga也從不掩飾自己的藝術野心。她把自己最近的音樂專輯《ArtPop》(藝術波普)稱作一種“反向的沃霍爾”,意即相反于沃霍爾把流行文化帶入藝術,她的做法是把文化藝術帶進流行音樂之中。在這個專輯的制作過程中,她不僅與杰夫·昆斯、阿布拉莫維奇等知名藝術家合作,還把整張專輯做成了一個App,把音樂、藝術、時尚、科技和社交結(jié)合在一起。
然而藝術批評家們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些游走在邊緣的藝術家和明星,隨時準備捍衛(wèi)他們心目中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之間無形的界限。所以雖然阿布拉莫維奇與饒舌歌手Jay Z合作的行為藝術表演為畫廊帶來了大量觀眾,評論家們卻紛紛質(zhì)疑這一合作是否會誤導觀眾,令他們把代表高等藝術的行為藝術與代表低等藝術的饒舌音樂混為一談;而另一位流行天后比約克近期在MoMA舉辦的個人回顧展,更是遭到了評論界的集體炮轟,MoMA被指責失去了美術館精神,表現(xiàn)得像一個“荒唐的追星族”。顯然,娛樂與藝術、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之爭,雖然界限已愈發(fā)模糊,但對峙猶在。
明天的派對主角會是誰?藝術家,還是大眾偶像?或者他們終將合二為一?就像Lady Gaga在她新專輯的主打單曲《Applause》(鼓掌)中所唱的那樣:“過去,流行文化在藝術中;現(xiàn)在,藝術就在流行文化中,在我體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