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林

吳興沈氏一門的藝術天地

□徐惠林

Geographically, the Shen Family lived in Linhu and Zhudun in Huzhou. Many talented scholars and artists came out from the Shen Family in Huzhou. The article hackles documents and historical data, discovers the content of artists and scholars of the Shen Family and analyzes the historical causes and family background influence to them.

山清水遠、物阜民豐的浙北湖州，古來崇文尚教，耕讀傳家。由自然山水、風物人文之床而產(chǎn)出的翰墨書家，自是代不乏人，卓然翹楚，因此累積而名著，“中國書畫史、半部出湖州”便成為了不驚之譽奇。這些丹青高手，多開宗立派，前有史載第一位畫家三國時期的曹不興，中有元季一代宗師趙孟，后有近代海派領袖吳昌碩，其余大家名家更是不計其數(shù)。這當中，籍貫吳興竹墩的沈尹默無疑是當代書壇才華超群、成就斐然、貢獻卓著的泰斗式人物。

竹墩沈氏

2007年5月新制的湖州文史二十六期《古村竹墩》專集，在“前言”中，再次提及一流行多年的觀點：“天下沈氏出吳興，吳興沈氏出竹墩。”

竹墩村位于浙江省湖州市南潯區(qū)菱湖鎮(zhèn)，距市中心城區(qū)20公里，是太湖南岸著名的“菱湖糧桑魚區(qū)”—菱湖濕地的中心?，F(xiàn)村域面積5平方公里，有14個自然村。全村649戶，人口2378人。

早在4700多年前，竹墩的先民就已織出絲綢絹綾織物。秦漢時，桑樹“有地即栽，無一曠土?！碧茣r這里絲織品已列為貢品。宋時，“繭泊山立，繅車之聲，連甍相聞?！泵髑鍟r期，竹墩所處的菱湖蠶絲產(chǎn)量、質(zhì)量均湖州府第一，為“甲天下”的湖絲之冠。菱湖又是全國三大淡水魚產(chǎn)量生產(chǎn)基地之一。戰(zhàn)國時，已人工畜魚，漢末開始掘地成蕩，人工養(yǎng)魚，唐朝時有繁華的“水市”，明清時成為江南人工養(yǎng)魚中心。這里桑地魚蕩，相依相連，蔚為壯觀，是聯(lián)合國教科文衛(wèi)組織和國際地球物理基金會贊賞的我國唯一保留完整的傳統(tǒng)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塘基地。

明清時期，沈姓成為吳興望族。但無論湖州還是菱湖或竹墩，因種種歷史原因，目前都已找不到沈氏完整族譜。惟有湖州博物館及上海博物館都還保存《竹墩沈氏家乘卷之十二》三本，記錄了竹溪（即竹墩）沈氏第十三世至第二十一世的家族譜。除以上三本家譜外，還有十數(shù)本前譜，記述了自周姬姓沈氏第一世直至到湖州定居的全部家族史。又據(jù)清同治《湖州府志》記載，湖州沈氏，周姬姓后，春秋有沈子國，既汝南平輿沈亭，秦末有沈逞，逞之曾孫漢封為竹邑侯。又據(jù)有關家譜所敘，吳興竹墩沈氏上溯至周朝，原居河南，姓“句”，分在沈地，故改姓“沈”。秦朝統(tǒng)一后，整個家族始南遷吳興，即現(xiàn)在湖州（吳興）的竹墩沈氏。

明朝時，竹墩的沈太宦，官至兵部尚書，其父沈玉陽亦被賜封。那時，竹墩沈家曾有因“私造楠木百桌廳”和在竹墩村西的“南涼山”私造“將臺”、組建軍隊而被朝廷追查的傳說。現(xiàn)竹墩村竹墩大橋西堍還有一段路，仍名“楠木埂”。據(jù)傳，即為其時沈家為逃避追查，將楠木排壓沉的地方。

到了清朝康熙年間，“竹墩沈”迎來了她的鼎盛時期。開啟這一時期的便是一位居家課藝的翰林沈三曾?？滴跏迥?1676年)，沈涵、沈三曾兄弟同榜進士，同入翰林。到了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沈三曾的兒子沈樹本高中榜眼。沈三曾的孫兒沈榮仁、沈榮光、沈咸熙也連捷進士，成為翰林院的青年才俊。竹墩的沈炳震、炳巽兄弟，前者有《唐書合鈔》、后者有《水經(jīng)注集釋訂訛》等著作傳世。

1911年11月5日，湖州教育會會長、竹墩人沈譜琴和湖州鮑山人、湖州府中學堂督學錢恂率領中學堂的學生軍發(fā)動起義，驅(qū)走了清朝官員，宣布湖州光復。此舉由是為沈氏家族添上濃烈一筆。

沈氏家族居住在人文底蘊深厚的竹墩，根深葉茂，源遠流長，一直人才輩出，以從政和書畫文人居多，后代遍布海內(nèi)外各地。據(jù)《中國人名大辭典》收錄至清末沈氏名人423人中，吳興竹墩（竹溪）沈氏就有80人，約占五分之一；《辭源》收錄古今名人39人，吳興竹墩沈氏17人，將近一半；《辭?！肥珍浬蚴厦?6人中，吳興竹墩及淵源的有47人，占十分之九。不完全統(tǒng)計，竹墩沈氏先后有進士239人，明清舉人368人（含并入的前丘古村），其中狀元4人，榜眼3人，探花2人，會元2人，傳臚5人。歷代擔任三公九卿、出將入相、侯爵尚書以下各級職官943人以上，其中宰相11人、尚書34人、侯爵17人、大將軍5人、將軍34人、外交使臣8人，翰林27人、主考（鄉(xiāng)試、會試、殿試）20人、侍講侍讀起居注13人、制知誥7人、太子詹事9人，另有皇后、皇妃5人。

沈尹默　千秋歲札　行書

一項不完全的統(tǒng)計，目前大陸有 600萬沈氏后裔，臺灣有12萬；韓國有25萬沈氏族人，朝鮮有4萬；歐美、東南亞的沈氏后裔，也都把竹墩視為“吳興沈氏”的發(fā)祥地，齊呼“天下沈氏是一家”、“天下沈氏出竹墩”。

2005年3月16日，韓國豐山沈氏大宗會尋根訪問團一行25人，來到竹墩村，在沈氏宗祠遺址，舉行了“豐山沈氏大宗會尋根碑”揭碑儀式。碑上刻著：“韓國豐山沈氏大宗會尋根問祖到此吳興竹墩村，確認天下之沈同根一源發(fā)祥圣地，爰將盛韓中合之士之磁器埋藏于此，此證后世?！辟Y料顯示，韓國朝鮮沈氏已確認共同的始祖最早居住在豐山。韓國學者羅千誅著《韓國姓氏傳自中國之研究》中有載：“豐山沈氏始祖沈滿升，來自中國吳興。高麗睿宗（1105—1122年）年間定居於豐山縣，官居尚書?！?/p>

沈氏兄弟在北京

1916年，北京大學教授之吳興竹墩人沈尹默和鮑山人錢玄同加盟《新青年》雜志，與陳獨秀、胡適、李大釗、劉半農(nóng)等一起，星垂平野，風正帆懸，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由此，也把沈氏三兄弟在近代風起云涌之北京“業(yè)績”推到了浪尖高點。

“三沈”，是指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三兄弟。

出生于詩禮翰墨之家的“三沈”，兄弟姊妹有6人。父親非常重視對子女的教育，他們在家塾讀書，常賦詩作文，呈請父親評定甲乙。沈尹默《自述》道：“我自小就沒有記憶力，十四歲那一年，因為背不過書，急得生了病，在家中修養(yǎng)了一個時期，頗感到輕松自在。于是乎一連讀了幾遍紅樓夢。又看了一些小倉山房的著作，以及李、杜、韓、白諸唐人的詩選，其中尤其喜讀香山的作品，這樣，就引起了對于詩歌濃厚的興趣?！薄拔沂鍤q時，已略知書字，因命我將祖父題壁詩鉤摹一通藏之。父親亦喜吟詠，但矜慎不茍作，書字參合歐、趙，中年喜北碑，為人書字，稍不稱意，必改為之。公余時讀兩漢書，尤愛范史。我幼年在家塾讀書，父親雖忙于公事，但于無形中受到薰育?！?/p>

1905年，沈尹默與沈兼士自費赴日本留學。因家庭拮據(jù)，尹默不足一年即回國，兼士則繼續(xù)留日，在章太炎門下求學。

沈士遠（1881—1955年），莊子研究專家。“五四”運動中，他任北京中等以上學校教職員聯(lián)合會書記，后任浙江省政府秘書長、浙江省府委員兼教育廳長、湖北省教育廳長、國民政府考試院考選委員會副委員長。沈尹默（1883—1971年），原名君默，號秋明，著名學者、詩人、書法家、教育家，曾留學日本。1913年起歷任北京大學國文系教授兼國文門研究所主任、河北省教育廳廳長、北平大學校長等職。沈兼士（1887—1947年），名堅士，文字音韻學家、文獻檔案學家、教育家。在日本留學期間加入同盟會。歸國后歷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高等師范學校、廈門大學、輔仁大學等高校國文系教授。

1913年起，“三沈”先后共同任教于北京大學。當時的北大，高擎民主、科學大旗，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精神，是我國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三位先生在北大著書立說、誨人不倦。沈士遠教授“國故概要”，一學期以《莊子·天下篇》為挈領，旁征博引、見微知著，號稱“沈天下”；沈尹默提領國文教材的主編，同時為《新青年》寫作《月夜》、《三弦》等大量新詩。這些詩融合了古樂詩、舊詞曲的音韻、意境，被胡適稱贊為“幾百年來，哪有這樣的好詩！”沈兼士帶領學生及同仁將久積凌亂的故宮清代檔案整理出來，并為阻止文淵閣《四庫全書》外流立下大功，蔡元培高度評價他的學術貢獻：“有功史學，夫豈淺鮮?！碧貏e是沈尹默，三十歲時就在北大任中文系教授，前后執(zhí)掌北大教鞭達十六年，以教舊詩詞而聞名。他提倡教授治校、建立評議會，是北大發(fā)展史上的大功臣。

沈尹默晚年詩稿

1919年5月4日，“五四”愛國運動爆發(fā)，沈氏三兄弟中，沈兼士加入了北京大學的游行隊伍，與學生們一起，高舉彩旗，呼喊口號，面對軍警的威脅毫不畏懼。沈尹默和沈士遠雖未參加游行，但都事先參與了籌備事務。沈士遠是發(fā)起成立“北平大中學校教職員聯(lián)合會”的積極分子之一，該聯(lián)合會成立時，他被推舉為書記。在這次轟動全國的愛國學生運動中，沈氏三兄弟各司其職，竭盡全力。事后，有許多學生被軍警當局逮捕，他們還請蔡元培大力幫助，為營救被拘的學生盡力奔走。

新文化運動期間，沈尹默與陳獨秀、李大釗、錢玄同、胡適和高一涵等輪流主編《新青年》，吹響新文化運動的號角。他們高舉文學革命大旗，提倡白話詩文，宣揚自由思想，從而建立起文化運動的中心。沈尹默是第一次在《新青年》發(fā)表新詩的“三巨頭”之一（另外兩人分別是胡適與劉半農(nóng)），他創(chuàng)作的《月夜》被認為新詩史上第一首散文詩，堪稱是新詩的開拓者。他首倡新詩，在《新青年》發(fā)表的白話詩《生機》、《赤裸裸》、《小妹》，第二年發(fā)表白話詩《白楊樹》、《秋》。其舊體詩亦頗為專家推崇，有《松壑詞》、《歸來集》、《秋明室雜詩》、《秋明長短句》、《入蜀詞》等。1922年沈尹默兼任北京女子師范大學教授。1925年，在“女師大風潮”中，他與魯迅、錢玄同等人聯(lián)名發(fā)表宣言，支持學生的正義斗爭。沈兼士追隨其兄，也倡導新詩。他創(chuàng)立漢語“文字畫”、“初期意符字”等學說。

北京期間，沈氏兄弟三人，除了在教育、新文化運動中有卓杰作為外，還都參與故宮的清點、故宮博物院創(chuàng)建的工作。沈士遠1952年調(diào)入故宮博物院，任檔案館主任直至去世，沈尹默1929年被故宮博物院聘為專門委員會委員，沈兼士曾任故宮博物院文獻館副館長，開保護與整理清宮檔案風氣之先。

1924年在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驅(qū)逐溥儀出宮后，對于清室古物的保管，以北京大學為首的知識分子群體一直極為關注。歷史給北京大學，特別是國學門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遇。他們成立清室善后委員、點查清宮物品、籌建博物館。清室善后委員會連同委員長共15人，委員長李煜瀛，委員中湖州籍貫人士有俞同奎、沈兼士。在準備開展清查清宮物品時，主持其事的易培基致函李煜瀛，提出了一個30人的“清查干事名單”，其中湖州籍人士有錢玄同、沈尹默。而在查清宮物品、籌建故宮博物館期間，有沈兼士、俞同奎、馬衡、俞平伯、俞丹石5人參與，除了馬衡其余皆為湖州籍人士?！秴桥d竹墩沈氏家乘》記載：竹墩村沈氏人丁興旺，家族分四十支，俗稱三十九個半堂。地方文史研究者阮榮江先生曾在一篇文章里說，沈氏原有一座祠堂，在狀元橋邊，現(xiàn)已變成一片桑田，看不見任何殘址遺跡，只有一些雕花的花崗巖條石、門檻、門墩及園柱石礎，據(jù)說是祠堂原物，但很難估測其建筑規(guī)模。

沈氏一族的藝術造化

清朝時，沈家“華省堂”的主人，原是康熙皇帝的老師，“華省堂”三字即為康熙所題，堂匾四周有紋飾，并有雕龍盤繞，中有一太印?！俺兄咎谩碧秘覟殡`書，為清朝著名經(jīng)學家俞樾所題。湖州文博人士在分析竹墩現(xiàn)存石碑的紋飾后認為：竹墩自唐宋以來，“已有明顯的興旺家族居住跡象。而沈氏家族支于分堂，現(xiàn)知道的堂名有：華省堂、世四堂、樹德堂、怡永堂、聿慶堂、雙桂堂、碩鴻堂、承志堂、寧遠堂、德順堂、春暉堂、襄翼堂、詢猷堂、敦敘堂、德茂堂，還有杏明堂和沈仁堂?！薄艾F(xiàn)承志堂在竹墩村仍有舊屋，且結(jié)構(gòu)基本未變。”

名門望族沈氏，詩禮之家，翰墨丹青人才輩出。書畫、鑒藏一路，明吳門畫派創(chuàng)始者沈周、清中期《芥舟學畫編》作者沈宗騫、清末民初著名繡女沈壽等沈姓藝家，祖籍、籍貫均為湖州。到了近現(xiàn)代，就藝術造化而言，“敦敘堂德”有出沈秉成、沈瑞麟、沈邁士，“宏志堂”有出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而沈尹默無疑為首屈一指者。

沈秉成（1823—1895年），原名秉輝，字仲復，號聽蕉，自號耦園主人。清咸豐進士，累官安徽巡撫，署兩江總督。在皖創(chuàng)設經(jīng)古書院，以課經(jīng)史實學，官至二品。

沈尹默晚年詩稿

沈秉成工詩文書法，精于鑒賞，收藏金石名畫頗富，藏書超萬卷。夫人嚴永華（1836—1891年），浙江桐鄉(xiāng)人。工丹青，嫻詩賦，通音律。夫婦倆相濡以沫、情深意篤，合著《鰈硯廬聯(lián)吟集》。

沈秉成平生喜歡讀佛教、道教諸書，得老子之道。同治十三年(1874年)升河南按察使、四川按察使，均因病拜辭。購婁門陸錦“涉園”廢址，請名畫家顧沄規(guī)劃設計，擴建營筑而成耦園。在《耦園落成紀事》詩里，沈秉成寫道：“不隱山林隱朝市，草堂開傍闔閭城。支窗獨樹春光鎖，環(huán)砌微波晚漲生。疏傅辭官非避世，閬仙學佛敢忘情。卜鄰恰喜平泉近，問字車常載酒迎?！眳遣T曾受園主沈氏獎掖，作《耦園雜詠·城曲草堂》云：“古城曲復曲，境閑心自遐。南面擁重城，不如書五車?！?/p>

官場退下來的沈秉成，還文人本色，交往多文人官僚與吳中名士，1876年至1884年八年間，吳中名士俞樾、吳云、李鴻裔、潘遵祁、彭慰高、潘祖蔭、顧文彬、張之萬、鄭文焯等常至耦園雅集，與園主于泉石之間詩酒酬唱。胡淦創(chuàng)作的《吳中七老圖》群體肖像，真實地繪制了晚清活動在蘇州的縉紳文士沈秉成、吳云、李鴻裔、潘曾瑋、顧文彬、彭慰高諸老游宴、文事繪畫活動等場景。

耦園西院后，一座三進凹形的藏書樓與住宅相通，名曰“鰈硯廬”。沈秉成平素喜歡收藏金石碑帖，嗜硯尤甚，在京師得千陽石，紋理自然呈魚形，剖開琢成二硯，與夫人各掌一硯，名曰“鰈硯”，乃以命名書樓。還將膝下二子取字，一為硯傳（沈瑞琳），一為硯裔（沈瑞麟）。

酷愛藏書、酷嗜金石字畫的沈秉成，每遇著名之品，不惜重值購買，由此，所藏金石、字畫皆為精絕，萬卷藏書多宋元珍貴典籍，其園內(nèi)曾自題對聯(lián)曰：“萬卷圖書傳世富，雙雛嬉戲志懷寬。”所藏既有漢隸中的極品《禮器碑》，也有《淳化閣帖》“祖本”，還有《黃庭經(jīng)》，為淳熙秘閣真本。吳云與陸心源、吳大澂通信中提及沈秉成藏有《瘞鶴銘》、《郁岡齋帖》初拓精本、《晉唐小楷》宋拓13種，并唐碩大而精的善業(yè)泥（小型模壓而成的泥制浮雕佛像）、周虢叔大林鐘、秦權(quán)、清翁方綱楹聯(lián)。其中翁方綱摘書張瘦同詩名“有情今古殘書在，無事乾坤小屋寬”楹聯(lián)，為沈秉成用80銀重金購得。沈秉成在耦園中還收集劉墉、梁同書、王文治、翁方綱、沈荃、吳昌碩等人的匾聯(lián)及吳云、李鴻裔、顧文彬、張之萬等友人的匾聯(lián)。掌故大家鄭逸梅在《藝林散葉》中記述，沈秉成藏硯中名品頗多，后來藏硯悉由日本人購去，市場上很少出現(xiàn)，只在上世紀80年代初，上海古籍書店收集到一塊巨型端硯，長137、寬64、厚2.3厘米，是中國迄今發(fā)現(xiàn)的一塊最大石硯。硯平光潔，中有很多雀眼，可謂寶中之寶，硯的下方刻有“鰈硯廬藏”印，為沈秉成舊藏。

沈瑞麟（1875—1932年），沈秉成長子。字硯裔，光緒十六年（1890）中舉人，以其父之勛功，得任郎中，經(jīng)知府而至道臺，后歷任駐德公使（光緒二十四年）、內(nèi)務總長（民國十六年）等職。沈瑞麟能山水及醫(yī)學，擅詩書，與吳昌碩交往甚密，兩人曾在湖州云巢山石坊留下佳作，交替撰書對聯(lián)。正面為吳氏撰、沈氏書“龍門在望仙緣近，鳳鳴突藏道體真”，背面為沈氏撰、吳氏書“云排谷口神仙出，巢隱松間鸞鳳棲”。

沈邁士（1891—1986年），名祖德，號寬齋，沈瑞麟子。曾任職北洋政府外交部企事科，參加過與蘇聯(lián)政府交涉收回領事裁判權(quán)與東正教教產(chǎn)的談判。兼任北京大學文科教師、北京古物陳列所副所長。解放前以賣畫為生，上海解放后，被聘為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委員。上?！爸袊嬙骸背闪r，被聘為兼職畫師，以后歷任上海市文史館館員、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及上海分會理事、湖州書畫院名譽院長等。

沈邁士稟性特喜書畫，4歲時家塾。祖母嚴永華能詩善畫，筆墨超邁而至老不衰。母龔韻珊，字瑤因，晚號玉冊老人，花鳥、草蟲、人物、仕女無所不工，并善指畫，山水高潔樸雅，為吳昌碩等所稱贊，著有《長喜齋淪畫詩》。沈邁士10多歲時，其舅常來他家與父母共議繪事。每展卷伸軸欣賞古畫時，他總在一旁諦聽細審，潛移默化而興趣日增。

沈邁士詩書畫眾藝兼長。早年所學山水梅菊，除受父親影響而臨習一些基礎技法外，還求教于金城、吳湖帆、吳東邁等?？箲?zhàn)時期，他與沈尹默、龐左玉、張銳、吳仲熊、金西崖等在上海組成“清遠藝社”，叨磋書畫，研究藝術。特別是后來在北京等地有機會鑒賞到不少故宮藏畫，并結(jié)識了徐悲鴻等畫壇名家，獲益更富。

沈尹默　成扇

錢玄同　成扇

沈邁土山水取法沈固，上溯董源、巨然、黃公望、王蒙，傍及董其昌、石濤諸家；花卉宗沈石田，并能指畫。無論山水花卉，風氣蒼潤，筆致雄秀。指畫小品，拙樸自然，亦甚可喜。特別是到了晚年，有突破自我之氣概，格調(diào)益高，猶見其獨特的筆墨修養(yǎng)功夫。在藝事的追求中，沈邁士強調(diào)深入生活，與社會自然相交接，吐納自然之氣，血脈互通，如此方下筆有神，落墨生輝。耄耋之年仍堅持深入農(nóng)村鄉(xiāng)間、建設工地、名勝古跡、革命圣地體驗生活與寫生。

沈邁士能詩善文并造詣較深。一生寫了不少題畫詩，有《寬齋紀游詩》、《海曙樓題畫稿》等。詩中無不體現(xiàn)其高尚的思想境界與蓬勃的時代精神。同時，沈邁士對繪畫理論也極有研究，出版有《中國畫家叢書·王詵》，在報刊上發(fā)表《試談上海歷代中國畫的流派和風格》等文章。

沈祖儀（1912—1984年），字幔娣，號懷萱老人，為沈邁士的堂妹，自幼也隨伯母龔韻珊學畫。在女子西澤畫學校學習四年畢業(yè)后，積極從事中國畫藝術創(chuàng)作及書畫理論研究，先后參加了中國畫研究會、中國書法研究會和北京國畫社。

沈尹默（1883—1971年）更是我國20世紀最著名的書法大家之一。

作為一位傳統(tǒng)的文人型書法家，沈尹默的書法成就在民國初年就已得到社會的認可，書壇有“南沈北于（右任）”譽。其書法成就，當以行書最為著名，郭紹虞教授評價說：“運硬毫無棱角，用細毫有筋骨，得心應手，剛?cè)嵯桃?。用筆粗處不蠹，細處不弱，骨肉停勻，恰到好處?！彼し蛳碌米钌畹氖恰岸酢?，曾得到故宮所印八柱蘭亭三種，一是虞臨本，一是褚臨本，一是唐模書人響拓本，另外還有白云居米臨本。皆如獲至寶，愛不釋手，努力臨學。并以自己學習二王的經(jīng)驗，寫下《二王法書管窺》宏文。但沈尹默的藝術成也是多方面的。其畢生精力，精研八法，悉心臨摹，廣取博取，形成了自己秀逸儒雅的楷書風貌。

一個轉(zhuǎn)型的時代，具備稟賦、學識與自覺意識的藝術大家，應是有一種無形的歷史“擔當”意識的。如此之使命，在歲月的淘滌中，促使藝術家擎起“革新”的旗幟。沈尹默即是如此，猶如當年開創(chuàng)新詩一樣，他引領了近現(xiàn)代中國經(jīng)典“二王”書法的復興。晚清以降，帖學日愈衰靡，碑學風起云涌，使親受親歷的沈尹默對其中的弊端有著深切的體驗。他循著自己的常識和性情，尋找可以對接傳統(tǒng)理路又反映事物發(fā)展本質(zhì)的道路和方法。一路越過了明清藩籬，由宋而唐而晉直逼“二王”，在實踐中他發(fā)現(xiàn)了書法藝術最核心的關鍵—筆法，同時解決了方向、道路、工具的大問題。他以卓然的典范式的創(chuàng)作成就，使他別無爭議地被擁戴為帖學書法盟主；而所著《五字執(zhí)筆法》、《二王書法管窺》等書，則成為后人深入正統(tǒng)書學堂奧的津梁。

同時，沈尹默還傾力于書法教育的普及和后備人才的培養(yǎng)，撰寫了不少書法理論著作，比較重要的有《書法論》、《歷代名家學書經(jīng)驗談輯要釋義》、《二王書法管窺》等書。1961年，他不顧年邁多病，創(chuàng)建了新中國第一個書法組織—上海市中國書法篆刻研究會。他與郭紹虞、潘伯鷹等在上海市工人文化宮開辦第一期書法學習班，后又在青年宮開辦書法篆刻學習班，親自去書法學習班授課，講解臨摹。平日里，只要有書法愛好者向他請教，他都給予熱情指點。還經(jīng)常提到：“解放前，日本比我們重視書法，因此有人說書法在日本，這種說法到今天還能成立，那就是我們的恥辱了，我們一定要讓人說，書法在中國?！彼陨虾殛嚨?，在傳統(tǒng)文化藝術面臨斷代的年代里，克服艱苦條件，篳路藍縷，致力于傳統(tǒng)書法的繼承與弘揚，其歷史功德不可磨滅，為新中國書法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沈氏一門與“湖州老家”

湖州民間有句俗語：“湖州人出門，三天不見道場山，就會流眼淚?！薄@一方面或是有點揶揄湖州人的“小農(nóng)思想”、“小家子氣”，情感過于細膩、豐沛，但同時無疑也從另一個方面印證出湖州的山水清遠、風景優(yōu)異、氣候宜人、物產(chǎn)豐阜、文化精雅，使他們大都不太愿意離開這令他們無限自豪的魚米之鄉(xiāng)、絲綢之府、文化之邦；而因各種原因事業(yè)外地、移居他鄉(xiāng)者，也無時不眷戀著風水寶地的故里，思念著山明水秀、漁樵耕讀、田園牧歌式的家鄉(xiāng)。

沈邁士　詩稿

對沈氏之文化人、藝術后裔來說，這份眷戀同樣如此。鮮明的一個例證，是沈尹默在書畫落款后，大都標識“吳興沈尹默”。誠如浙江書協(xié)主席鮑賢倫在《晉韻流衍·沈尹默書法藝術精品展特集》序中所說：“雖然，沈尹默出生在陜西漢陰，工作生活大都在外地，或西安，或北京，或上海，但他一生夢系家鄉(xiāng)—浙江吳興（今湖州），這從他在書法作品上的署款與鉛印就可以得到證明。在他身上，流淌著更多的江南文人的氣質(zhì)與個性。湖州乃至浙江文化界一直是以擁有沈尹默先生這樣的文化鉅子為自豪的?！?/p>

1962年，八十歲高齡的沈尹默，參與、做了幾件人生中的“大事”。上半年，參加上海市第二屆文代會，當選為市文聯(lián)副主席。六月，生辰，全家出游太湖，作《定風波》以紀念。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談中國書法》。十二月，出席西泠印社六十周年社員大會，即席賦《水龍吟》。年底，上海市文化局為他舉辦了書法展覽，周恩來總理親來觀展，并收下先生手書《沁園春·雪》兩張。按沈尹默年表，“同年，返湖州省親”，但據(jù)多件留存湖州博物館的書作落款，及原湖州市博物館館長邱鴻炘回憶，他回湖州時間是“1963年秋”。在他《我所知道的沈尹默先生》一文中，邱鴻炘寫道：“1963年秋，沈尹默先生從上海到杭州，出席西泠印社60周年慶?；顒?，后以全國人大代表身份，隨浙江省領導蒞臨湖州視察。陪同的還有浙江圖書館館長張宗祥先生。”“沈老一行下榻在飛英塔之南、海島之北的湖州賓館。次日，沈老和夫人褚保權(quán)參觀了博物館。我與慎微之、張葆明三人接待，當時館址在人民公園北隅愛山書院舊址（清末的湖州府學堂校舍），沈老曾執(zhí)教于此。是日，還參觀了墨妙亭、韻海樓、愛山臺等名勝古跡。那天沈老在鄰碧樓東廂廳給博物館留下幾幀墨寶，有‘墨妙亭’、‘韻海樓’和‘采桑子·清遠湖山’立軸。詞云：‘眼明今日湖州路，原野秋陽，新樣風光、清遠湖山見故鄉(xiāng)。太平時代人難老。八十尋常，文藝逢場。要為工農(nóng)服務忙。’”“第二天下午，沈尹默夫婦和幾位全國人大代表去湖州的天寧寺舊址考察。大家在趙孟榜書‘天寧萬壽禪寺’大石碑前逗留很久。沈老對相關領導和陪同人員說：‘靠得住、是真跡，這樣大的字，存世甚少。’晚上，在賓館，沈老十分關心家鄉(xiāng)的文博工作，問及（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邱城、錢山漾遺址的發(fā)掘成果、意義、影響?！?/p>

沈邁士　崇安農(nóng)村新景

沈邁士　黃山百步云梯

而在此前，沈尹默為湖州古老的人文景觀“愛山臺”題字后，落款為“一千九百六十二年五月，吳興沈尹默識并書”，識曰：“斯臺創(chuàng)始于宋，重修于清，李宗郡丞汪泰亨取東坡道場山寺‘尚愛此山看不足’句名之狀風景，志景仰也，向者繚以崇垣，僅為士大夫階級宴游之所，今則辟為人民公園之一部，修葺屋宇雜樹花木，使勞動人民于工作余間得以登臨眺覽，不僅滌煩舒滯，更可以蓄精力為生產(chǎn)努力，為社會主義服務，此殆非創(chuàng)建斯臺者始愿所及也?！薄?962年”“1963年”的不同落款，筆者目前沒有資料進一步證明是“筆誤”還是期間有不同的周折、轉(zhuǎn)圜，但至少可以表明晚年的沈尹默與家鄉(xiāng)的聯(lián)系一直不斷?；販螅€在親復邱氏的信里，談他對趙孟書法的一點“書論”：“鴻炘同志：頃得手書，并王傳松自述，謝謝。同志喜趙書自無不可，但賞取真跡影印本，如《三門記》、《襄公墓志》之類細觀下筆及轉(zhuǎn)折處，明其運用藏鋒及提按。久久自會不同，或試之。專復。頌健康進步。尹默二月廿日。”另，近查得有地方文士記述，1963年他回湖州尋覓舊蹤，有詩句云：“摩肩彩鳳坊頭過，信腳駱駝橋上行。”他在王一品齋筆莊與筆工邊談制筆工藝，邊用筆試毫，留下不少墨寶。他曾為郭西灣翻水站撰寫對聯(lián)，為達昌綢廠書寫廠名。湖州市有關部門把沈老1963年秋在家鄉(xiāng)作《采桑子·清遠湖州》詞，請金石家刻制石碑，立于湖州碧浪湖畔的碑廓里。

事實上，自當年在北京開始，沈尹默與在京的“湖州人”如錢玄同等多有交集。兩人曾有合作成扇。吟寫故鄉(xiāng)“吳興”的相關詩詞，也很多。如清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沈尹默作題為《雨晴訪蕓生歸而后作，因贈并寄寰澄》詩云：“坐愛微涼一散襟，酒杯還與澹相尋。閑身可飫風塵味，末俗難知道路心。劫急一枰終擾攘，雨鳴連日暗銷沉。前頭已試風波險，要與先生放浪吟?！痹姾笞⒃疲骸霸彩|生、寰澄游云巢，過碧浪湖，風大作幾覆舟。 ”蕓生即潘蕓生，湖州地方名紳、吳興女校校長。俞寰澄（風韶）（1881—1967年），德清新市人，清末舉人，與張靜江等人在法國巴黎結(jié)識孫中山先生，入同盟會。參加上海光復起義，后為湖州軍政府主任。新中國成立后，任中央財政經(jīng)濟委員會委員和全國政協(xié)委員等職。1962年，上海市文化局等有關單位籌辦沈尹默先生書法展，選展自22歲到80歲一百二十件精品，以賀他八十大壽。他自撰聯(lián)帖—副展出：“已覺江山壯城廓，更欣諺語潤桑麻?！?/p>

沈邁士　紅梅

沈尹默 墨竹圖

而他的另一位族親，曾與之合作辦過三次書畫展覽的同宗曾孫沈邁士，不但一直與家鄉(xiāng)親密聯(lián)系，生命的終點，也停留在了湖州—1986年4月16日《人民日報》刊發(fā)的消息說：“九十六歲的著名書畫家沈邁士在應浙江省湖州市邀請，參加碧浪碑落成典禮活動中，突發(fā)腦溢血，于4月2日去世?！?/p>

更早的時候，包括沈尹默、沈邁士，都融匯進上海灘的湖州文人書畫的“朋友圈”里。1939年，吳東邁、凌虛等人在海上發(fā)起創(chuàng)辦清遠藝社，社名取元代趙孟所作《是興山水清遠圖》中“清遠”二字之意。1945年冬，抗戰(zhàn)勝利后，清遠藝社在湮沒數(shù)年后又“重見天日”，其成員達四五十人之多，其中包括沈邁士、沈尹默等。清遠藝社先后舉辦社員作品展五屆，影響深遠?！澳蠚w”的沈尹默與同宗曾孫沈邁士合辦展覽。

1982年，湖州書畫院成立，湖州市政府聘沈邁士等為名譽院長，院址設在志成路口。其間，沈邁士、諸樂三、譚建丞、俞子才、潘韻等均到場，并合作《百花齊放》。

參考書目：

1.鄭欣淼《三馬、三沈、三俞及四朱—浙江籍文化家族與故宮博物院淵源初探》，《故宮博物院院刊》2015年第6期。

2.鮑賢倫《晉韻流衍·沈尹默書法藝術精品展特集》序二，宋捷主編，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9月一版。

3.王似鋒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書畫藝壇 湖州十家》，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12月一版。

4.劉榮華編著《湖州百年收藏》，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7月一版。

5.趙琳《沈氏法書的筆墨意趣》，《中國收藏》2015年第5期。

6.林道人、紅茶《天下沈氏出吳興，吳興沈氏出竹墩》；阮榮江《尋覓竹墩沈氏的根和葉》等，見《湖州市志》、《湖州市教育志》、《湖州市教育人物傳略》、《湖州名人志》、《湖州文史·古村竹墩》等。

（責任編輯：勞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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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 Huilin